温蔷薇清楚,她和肖响算是完了。
也是从那个晚上起,她明白,人的感情不会因为一个欺骗而寿终正寝。而是从欺骗开始,紧跟着一个一个一个的蝴蝶效应,才能让人心甘情愿地走到离散的结局。
但那时的肖响不明白。
他有他的情有可原,温蔷薇有温蔷薇的无法释怀。
毕竟谁都不是圣人,所以在受伤的时刻都做不到感同身受。
连带着肖灿和肖书桥都被赶走以后,温蔷薇才觉得病房的冷清和寂寥让她更难受。她摸出手机,一遍遍地翻着通讯录,发现连个随叫随到陪伴的人都没有。
是时,病房的门再度被推开。
邹时了站在医院走廊的灯里,光晕落在发顶,像笼罩了一个天使光环,叫温蔷薇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意外发生后,她脑子里压根没将邹时了的出现记挂,因为自始至终都像极了一个梦境。她不敢去证实真假,干脆强硬失忆。
直到青年男子再次出现,让她大梦回到十年前。
凄风冷雨的山间,失温后的她睁开眼,也曾见过这样一道光圈。
“我的衣服……是你换的?”
莫名地,温蔷薇也不懂自己为何选了这样一句开场白。
她身上是干干净净且亲肤的卡通睡衣,最大的污渍,就是刚染上衣领的一丝血渍。按照正常推论,如果那套公寓是邹时了的,身上的衣裳必然也是他换的。
但温蔷薇此话不是为了追究男女之别。她只想确定,眼前的到底是不是她祭奠了十年的人。
如果他坦然地回答是,毫无腼腆之意……
这就能证明,眼前站着的,确实是多年前就见过她赤条身子的男孩。
只有他,才会把“关心她”这件事上,放在男女情爱之上。
谁知邹时了没回答,但男子微压低头颅笑了下,仿佛明白了她背后试探的用意。
他不知用了什么障眼法,居然瞒过肖家保镖,大喇喇地走进病房,而后顺理成章带上门,仿佛来探望一个随时都联系着的老友。
“猜到来这一趟可能会挨你的骂,但也猜到经历这么多你肯定睡不着,所以咬咬牙还是来了。”
邹时了贴心地为温蔷薇掖了掖被角,她便很听话地躺下,全程眨着既无辜又充满好奇打量的眼睛盯着他。
片刻。
“该你了。”温蔷薇没头没脑道。
青年回头,看见女孩的嘴微微掩在被子后面,只露出一半的容颜和一半纱布,像只不敢归巢的、受了伤的倦鸟。
“该你坦白了。”
温蔷薇怕他不明白,又嗡着声音接了句。
邹时了顺势在床边的凳子坐下,“你先好好休息,不急这一时。”
男子看起来态度从容,毫不抗拒,实际内心打鼓,一遍遍温习着准备了许久的重逢台词。
谁知温蔷薇伶牙俐齿不减当年,“也是,十年都等过来了,不在乎多这几个小时。”她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言语间逐渐带上了情绪。
邹时了一噎,温蔷薇则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
“实在不知道从哪里讲起,就讲讲为什么要逃吧?”她试图引导。
“不是逃!”本是舌上生莲花的人,此时急急地应了句:“是我不能找。”
男子一槌定音,表情还按耐着,但声音已经泄露出苦涩。
所谓的真相并不新鲜,温蔷薇猜到一半,无非是她家里那对势力父母动了什么手脚。
他们早看邹时了不顺眼。即便他是高考状元,但因为出生贫寒,温家父母早料到他的人生巅峰,不过是打着一份朝九晚六、偶尔加班的工。
混得好,一辈子能做到岗位最高等级,月入三五万,已经是凡人所期。
可一个月三五万,对温家这种小富家庭而言,都看不上。
邹时了或许有能耐,或许能在职场里找到资源,但他没本钱,这就是致命伤。
在财富越来越难累计的时代,温家父母并不相信这个男孩能另辟蹊径,匹配得上世人眼里的温家小公主。
于是在邹时了回城,为了给温蔷薇过生日的那个夜晚,他们将温蔷薇反锁在家,而后便气势汹汹地开车,找上了邹家的门。
邹家还剩一个老母亲。因为要独自将邹时了拉扯大,她的身体早在不分昼夜、打三五分工时透支干净,如今拖着一身病。唯一的念想,便是邹时了出息。
可温家父母找上门,将邹时了批判得一文不值,更扬言他勾引温蔷薇早恋,行为不端。
周萍:“如果您不出面制止您的儿子,要将他交给我们和社会教育,那我只能报警。”
邹母并不相信温家夫妇的说辞,一直向着儿子说话,双方产生争执。
最终邹母哮喘病犯,一时没抢救及时,魂归西天。
邹时了得到消息赶道医院,人已经没了气息。
温家父母知道自己脱不了干系,并未逃跑,只是将言语刺激的过程一省再省,只道:“没说两句,人突然就不对劲了,我们赶紧送她到医院。”
经检查,邹母确实有哮喘病史,身上也无外伤,没有实质证据证明温家夫妇对邹母进行过伤害,那件事便以温家夫妇主动提出赔偿了之。
“你和蔷薇有交情,这件事确实是我们考虑欠周,这样吧,赔偿金叔叔给 100W,你拿着这笔钱离开这个伤心地,重新生活,你觉得如何?”温长贵这时开始假装自己是个懂事的长辈。
周萍附和,“没错,听蔷薇说过,你的梦想是去常春藤。之前美国的名校也向你抛过橄榄枝,但你袋中拮据拒绝了。这笔钱正好可以帮助你改变自己的人生。你妈妈在天有灵,才会安息。她苦了一辈子,不就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走出大山,大鹏展翅?”
自打进了医院起,邹时了的拳头早紧紧攥在手里,可他最终没挥出去。
至亲已逝,即便他动手,出了恶气,母亲也回不来,他更有可能因此被倒打一耙,关入局子,这样的人生真是如温家父母所愿,彻底毁了。
他不能被毁。
他要用那笔让温家夫妇自以为是的钱,毁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