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没下,但气势催人。

温长贵没了耐心,让温阳给打通电话:“说不定人早进去了,咱们没看见。”

说话间,温阳摸出手机,谁知温蔷薇的电话主动打了过来,他接起。

“别送了,”温蔷薇开门见山:“心意收到了,带他们回去吧。”

闻言,温阳环顾四周,终于在二十三号国际口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女孩穿着一件薄风衣,被暴雨来临前的野风吹得翩跹。她身旁还站着邹时了,正一手推一个行李。

两姐弟在黑色的云层下互望,周萍听不见对话内容,但仍有感应地顺着温阳的视线看过去,两母女目光对上。

周萍第一反应是推门下车,温长贵见状也一样。隔着人来人往的机场,谁都没有向前更进一步。

温阳在电话里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对他们说的?”

或许离别容易叫人感伤,一时间温蔷薇倒真忘了自己和那个家曾如何剑拔弩张。她费心地想了想,却发现没什么可说的,只嘱咐了温阳几句,要他懂点事,祝大家身体健康。

其实周萍也没多话说。

她书读得不多,有钱后喝了点墨水,也是东施效颦。只是两两相忘间,她无端感伤,好半天才想起自己提前准备了女儿爱吃的乡间果子。

果子当初她也往槐墅送了一份,那时就是单纯想给她吃,只因她说:“就不能有一次例外吗?哪怕就一次,找我的原因,不是为了为温阳或者温家收拾烂摊子。”

周萍听了进去,第二次就带着果子来了。

只是温家那当头正好又出了危机,受到秦家的威胁要断了资金链,她不得不再度开口求温蔷薇,那心意自然也被看作了有心插柳。

……

越来越多的回忆袭来,周萍无端抹了下眼,返身拉开车门拿果子。

拎起袋子,她小跑了几步,差点被紧急赶路的车撞到。幸亏温长贵眼尖,拉她一把,站在中间车道的路牙子上骂她:“你慌什么?仔细些!”

周萍给她一个白眼,继续拎着袋子往前,温长贵看着妻子的背影无可奈何跟上。

温蔷薇远远见那生养之人朝自己走来。以往都是避之不及的,此时双脚也不知怎地被束缚在原地了。

邹时了知道她不宜出面,索性放开行李箱的把手,代她去接洽。

然而他的人刚到第一车道,忽然不远处传来刺耳的呼啸。

温蔷薇不过眼帘掀阖间,两道“抛物线”惊人地一致,最终落在了她的脚边。

邹时了反应快,身手敏捷地撤退,避开不受控的车辆,惊魂未定地弹在玻璃上。

现场有人尖叫,还有小孩的哭喊。视线所及处,脑浆迸溅,血流成河。

温蔷薇盯着满地的血色,瘦削的肩膀逐渐开始抖,抖得连风衣抖撑不住。她的表情很死,眼神也是,像落入了一个突如其来的梦魇,魇得她神魂俱碎,却不可逃。

*

响城在半日之间热闹起来。

原因是,太子妃的双亲在机场被失控的车辆撞飞,当场死亡。

司机开的金标面包,上面载着两位旅客。看起来是因赶时间到机场,油门踩得重,谁知刹车系统坏了出的事故。

按照检测结果,司机无吸毒、无酒驾,按照一般保险一次性赔偿了事。

就算是太子妃的亲属,也得照章办事,这么看,富贵如浮云这句话,切切实实没说错。

生前多显贵,死后还不就是黄土一杯?

事情出了,肖明月第一时间出了面,与“弟弟”温阳共同料理周萍夫妇的后事。

而温蔷薇,到底错过了那班去往爱尔兰的飞机。

响城确实如她所说的乱了。没想到的是,她也乱了。

她好不容易重建的精神世界,好不容易下定的离开的决心……在看见那铺天盖地的血色、和血色中滚落的野果时,悉数崩塌。

肠胃翻滚,温蔷薇弯腰就着玻璃吐了起来,可胃里什么东西都吐不出,全是苦水。

那还是温蔷薇与肖明月时隔近一年后的首次相见。

讽刺的是,肖明月成了温家长女,而她,只是主动请缨做现场证人的“路人甲”。

精致的人皮面具下,她好心地提醒太子妃:“或许……不一定是意外。”温蔷薇顶着莫名的预感道:“司机声称失控,但那辆面包跨多车道而来,除了您……除了您的父母……谁也没伤着,这不科学。”

肖明月听出了她声音里的颤抖,知道她想要一个说法。尽管不能感同身受,但她还是有些可怜对方,遂回应:“谢谢提醒。若真有隐情,该付出代价的,一个也跑不了。”

适时,肖响还在华盛顿谈一宗商贸订单。得到消息往回赶时,流程已经到了派出所。

他驱车前往,正巧撞见肖明月与温蔷薇的对话。当着一众人的面,男人轻车熟路地揽住肖明月的肩膀做安慰状:“你……还好吗。”

眼神却是递给了对面。

温蔷薇避开他的眼神,同时避开那只胳膊落下的地方,什么也没回。

肖响看着她锈迹斑斑的脸色,知道这样一句苍白的问询无济于事,但除此以外,他什么也做不来。

原来世上最无力的事情,并非无情。

而是有情,但我已然失了立场,问候你的悲与喜,春与秋。

*

秦氏。

邹时了一脚踹开秦端午的办公室门,里面坐着的男人并不惊讶。看表情,反倒是等候已久。

“噫?这不是已经前往爱尔兰的邹律?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邹时了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咬牙切齿:“你以为我不敢同归于尽?”

秦端午笑得更厉害,“我早说过,入了局,就是剧中人了。戏还没完就想谢幕,哪儿这么容易?还有你那个心肝宝贝,劲劲儿的,自作聪明到我面前来了。有肖响在,我是动不了她。但动一动她的其他神经,我还是有能耐的。”

他也用了劲,一把推开邹时了掣肘他的手道:“今天的事情只是一个教训,如果你乖乖配合,把肖响的把柄给我,我既往不咎。如果你不交,下一个出意外的会是谁,我也说不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