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刚回到二楼就碰见了大腹便便的爱丁堡公爵,他凸起的肚腩似乎要将腰带中央嵌着的红宝石崩掉。他笑容可掬地和查尔斯打招呼:“住着习惯吗?甜心,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我,不用客气。”查尔斯感到一阵恶寒,就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表面上维持着文明人的礼仪,背后却干出那样令人发指的恶行。

查尔斯不想浪费时间和他周旋,没有答话,越过人直接回了房间。爱丁堡公爵对于在他面前碰了钉子也不以为意,这位小美人除了对埃德文有几分笑脸,向来是冷淡的。

查尔斯关上门,背靠着门扉喘气。威廉也刚回房,正挽着袖子在倒茶喝。他看查尔斯一副精神未定的样子,主动走过来问:“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查尔斯喘匀气,抓着威廉的手腕,“我发现一间密室,里面关着一个女人。那个老畜生折磨她。这真是……”一想到那个妇人的样子,查尔斯就说不出话来。

威廉发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在颤抖,他用另一只手覆上查尔斯的手背,“你说,一个女人?”

“是的,大约四五十岁吧。她,她失去了她的舌头,被折磨得没了人形。我们必须救她出来,威廉。”

威廉思索着查尔斯的话,安抚他:“会的,但是别急,我们需要先确定一件事。”

红衣主教预计在查克拉小住三天,在第二天的下午他去看望久病卧床的公爵夫人。埃德文伯爵表示希望同去,他来了这么久一直都还未见过公爵夫人。之前是担心打扰她养病,如今主教要去看望,他便一同登上了城堡的三楼。埃德文的小情人查理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似乎片刻也不想分离。爱丁堡公爵在前头领路,他们拐过那道隐藏着暗门的墙壁,查尔斯回头望了一眼,无论里面的人如何歇斯底里,外面也听不到分毫的声响,没人知道蔷薇壁纸后面的凄惨日夜。

公爵夫人的房间位于三楼西侧,临着花园,视野开阔。缀着白沙的窗户敞开一半,有微微清风徐来,裹挟着花香,十分适宜养病。公爵抱歉地解释说夫人身体不好,常年都躺在**,时常陷入昏睡,就如同此刻。威廉小声说;“夫人身体要紧,期望公爵夫人早日康复。”

爱丁堡公爵走到床边,将公爵夫人不慎露出的手放进被子里,然后理了理她斑白的鬓发。对他那些小妻子们的存在不知情的人多半会以为他对发妻多么情深义重。而知道他罪行的查尔斯更是鄙夷,一个折磨女性,玩弄女人的男人是不可能真正尊重自己的妻子的。

红衣主教似乎只是为了完成某种任务,说是来看望公爵夫人,实际上他就那么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流露出真的关心。倒是埃德文伯爵表现得像一位真正的绅士,虽然公爵夫人昏睡着,但他仍然在她床边行了见面礼,还凑近同她问好。

他招呼自己的小情人:“查理,来见过公爵夫人。”

查尔斯走近,透过挽起的床幔,看到了躺在床中央的公爵夫人。她安详地睡着,因为长期卧床脸颊凹陷,但似乎女仆替她梳洗打扮的时候扑了粉,描了一些口脂,令她的气色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差。她躺在柔软的羽毛枕上,卷曲的发丝打理得蓬松,即使在病中也维持着一位贵族女性的尊贵得体。

“见过公爵夫人。”查尔斯听话地问好,他觉得公爵夫人看起来有一丝眼熟,大抵这些贵族的夫人们老去之后都是一个样,梳着一丝不苟的卷发,妆容也打理得精致。

“好了,咱们去喝一杯吧,让她好好休息。”公爵发了话,众人退出了房间。

威廉和公爵以及红衣主教预备去书房,查尔斯借口想去透气,一个人去了花园。三位绅士表示遗憾,但这都是口头上的虚假说辞而已,他们根本不会让一个被人骑在身下的情人加入他们的谈话。

查尔斯还是头一次走进花园中央的树篱,往常他都只在外围逛一逛,因为那过人高的紫衫被修剪得如同墙壁一般,使他本能地抗拒陷入那样的迷宫里去。但方才从公爵夫人的房间往下望,他能看到整个花园的全景,迷宫一般的树篱弯弯绕绕如同一枚繁复的图腾。拥有了俯视的视角,不再感觉会被吞噬其中,也就不再那么令人恐惧。

他从入口进去,沿着小道往里走,期间几次遇到岔路,查尔斯都凭借着脑中的记忆,选择了通向花园正中雕塑的位置。走到树篱西侧,他抬头回望,公爵夫人的房间就位于三楼。也是这栋古堡的三楼,那里还关着一个不见天日的女人。

查尔斯没花多长时间就快要接近中央雕塑的位置,因为他已经能从高过头顶的树篱边缘瞧见象牙白的雕塑顶端。他正要加快脚步,一道声音叫住了他。“先生。”

查尔斯回头,他没有听见任何的脚步声,但查克拉城堡的管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老管家大热天仍然穿着一身三件套,黑色礼服之下是白衬衣和黑马甲,蝴蝶领结将他的领子扣得一丝不苟,他恭敬地称呼查尔斯先生:“先生,花园容易迷路,请容许我带您回城堡,伯爵正在找您。”

查尔斯不好再继续深入,只得跟在管家身后往回走。回到房间,他问威廉:“你在找我吗?”

威廉顿了一下,说:“并没有,但我很高兴你回来了。过来,我有话问你。”

查尔斯没有注意到威廉语调里的调情意味,他只顾着思索管家此举背后的意思。对方很明显是不想他再继续探索花园,不惜编造一个借口将他带离。他知道自己没法去对峙,管家只要用那一贯恭敬的语气道歉说自己老了记错了,恳请他的原谅,那么自己根本就无话可说。

花园里一定藏有什么秘密,本身修建成迷宫的样子,树篱高得如同墙壁,这都是为了让人没法轻易地走进。或许是管家从楼上看到他就快要接近……中央,也或许对方发觉他走得太过顺畅,于是截断了他的深入。查尔斯陷在自己的思索里,被威廉突如其来的问句震惊得楞在那里。

“公爵夫人是你见到的被囚禁的女人吗?”

查尔斯本能地想要否认,一位得体的贵族夫人怎么也没法同那晚空洞洞张着没有舌头口腔的女人产生任何联系。但“不是”的回答卡在他的喉咙里,真的不是吗?她们一点也不像吗?

查尔斯被自己的答案震骇在那里,威廉看他一脸惊恐的样子已经知道了答案。他叹了一口气,拉查尔斯在沙发上坐下。

“我知道这很疯狂,所以在得到证实前,没有对你说出这个猜想。但倘若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平民妇人,爱丁堡公爵可以直接杀了她,他几乎就是这爱尔兰的王”,威廉没有避讳在查尔斯面前这么说,“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除非……”

除非这个女人来自梵蒂冈。

查尔斯感到周身恶寒,所以说爱丁堡公爵将自己的妻子囚禁在密室里,对外宣称她卧病休养。然后在教皇派人来的那天再将她挪出来,放进富丽堂皇的房间里,梳洗打扮成贵妇的样子,供人参观。查尔斯想起丝绸缎面中的夫人就是那个满眼血丝,在盘子里用手抓食物的妇人他就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倘若公爵夫人来自梵蒂冈,那么她一定也是从小接受良好礼仪教育的贵族小姐,查尔斯不敢想象她都遭受了什么非人的折磨。或许不见天日本身就是一种酷刑,能让最注重礼仪的女士也如同野蛮人一般进食。

“今天我特意观察了公爵夫人的手指,她的指尖发红,指甲断裂。一个常年卧床的夫人,不应该是这样。”

威廉在爱丁堡将她的手放进被子时仔细看了,也难怪这么热的天气,公爵非要将她的手都盖进被单。

“可是为什么?”查尔斯的绿眼睛看起来像是快哭了。

面对他天真无邪的提问,威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为什么?理由太多了,这女人碍了事,或许是妨碍了爱丁堡公爵找情人,毕竟这老种马带进城堡的小妻子都不下十来个。也或许是撞破了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又不能杀她灭口。有身家背景的女人,不仅仅是妻子和伴侣,更是一种联合的筹码和结盟的凭证,他舍不得撕毁契约,只能用这样一种方式将她囚禁。

“那我们应该告诉红衣主教!”查尔斯急于解救公爵夫人,既然她来自教廷,那么只要戳破爱丁堡公爵的骗局,让红衣主教知道她的真实惨状,他们就能一同将她解救出来,送回家乡。

查尔斯的设想很理想化,威廉并不赞同。“这样风险太大,谁也不知道教廷真正的态度。”说到这里,威廉想起了他的姐姐,他强迫自己不去回忆,继续分析“将她远嫁他乡,这么多年也没确认过她的真实状况,公爵夫人也不过一颗权力的棋子罢了。”

而且从他对红衣主教的观察来看,对方根本不在乎公爵夫人如何,只是来走个过场。若贸然发难,很难有十足的把握对方会和他们站在同一战线。万一红衣主教只想维系现状,和公爵沆瀣一气,那么他们此举暴露了对立面,他和国王都将被动陷入危机。况且威廉一直觉得,红衣主教的到来绝不仅仅是看望公爵夫人这么简单,他直觉背后一定有什么交易在秘密进行。

查尔斯听完威廉的分析,也知道自己刚才是冲动了。眼下在爱尔兰,他唯一相信的只有威廉,其他人都不可信。可他不能任由公爵夫人被关回密室继续受折磨,他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能坐视不理。

“那要怎么办?”在爱丁堡公爵这里,他快消磨光了耐心,蛰伏了这么久,查尔斯甚至想现在就回英格兰,用国王调令指挥几支军队来将查克拉直接踏平。

“别生气,”威廉拉他的手,将查尔斯扯到近前来,亲他皱着的眉头,“我今晚和你一起去看看。”

这段时日,他们扮演一对情人,威廉时常会亲吻他,**的时候,以及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