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宫里的古怪轻易探查不到,但宫外的温泉山庄却可以一探究竟。
萧楚昀点头:“我会派人调查,只是,若真有蹊跷,他们应该已经做好了防备,这时候去查,容易陷入被动,只能徐徐图之。”
沈南枝也是这般想的。
“王爷身系要职,本就事务繁忙,如今又逢北夷使臣入京,这些事情我也可以出一份力。”
沈南枝身边的暗卫虽然都被派去青州调查姜时宴了,但她身边也不是无人可用。
沈南枝也不想做事事都靠着旁人的菟丝花,她有自己的想法,也想有完全属于自己的人。
光是眼前这几个自然不够。
自从在赵氏手上要回了阿娘的那几间铺子,她早就让人做了盘点,也知道那些账目上有问题,但就如今日的玉芳斋一样,情况她都了如指掌,之所以一直隐忍不发,一则是想等她阿娘同姜时宴和离之后,更好地看清如同刘掌柜的那一类人的嘴脸,将这些人踢出去,也顺便提拔一些可靠的人上来,再以这铺子为据点,建立自己的情报网。
沈南枝再不想像上一世那般,两耳不闻窗外事,消息闭塞,事事处于被动。
敌人这般强大,她也要让自己尽快强大起来,才有赢的胜算。
而且,时间已经不多了。
按照上一世的发展,不出半年的时间,皇上就会病重,没过多久就驾崩了,京城也是自那时候变了天。
她转头,一双明眸认真的看向萧楚昀,“王爷,我不想事事都靠沈家,靠王爷,不想成为你们的拖累和负担,我也想在这波谲云诡的京都有自保之力,有能给你们添一份助力的能力和底气。”
可京都就算再是民风开放,对女子的限制也是颇多,尤其是涉及朝政。
甚至就连中宫皇后、最得宠的张贵妃她们都不得干政。
皇族出身的萧楚昀应该更忌讳这一点才是。
也不知道萧楚昀会如何想,沈南枝多少有些忐忑。
她看着萧楚昀,眼神一眨也不眨,不想错过萧楚昀面上一分一毫的表情变化。
这毕竟是她决定与之成亲的男子,是准备同他携手站在一条战线走下去的盟友,她自是在意他的看法。
日头偏西,晚霞满天。
夕阳的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马车,打在萧楚昀的身上,给他整个人都仿似镀了一层金光,本就丰神俊朗的他,越发俊美非凡,宛若谪仙,尤其那双眼睛。
在他漆黑如墨的瞳仁里,沈南枝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旋即,她听到他正色,不答反问道:“如果我不同意,沈姑娘会如何?”
这话问住了沈南枝。
她也不是没想过,可被萧楚昀当面问起,到底有些叫她尴尬。
沉默了一瞬之后,沈南枝如实道:“我会避开同王爷之间的利益牵扯,尽量不影响到王爷,但是……”
后面的话沈南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倒是萧楚昀接话道:“但是,你还是会做你想做的事,对吗?”
沈南枝皱眉看向萧楚昀,在他那般认真的眼神注视下,点了点头,笃定道:“是。”
说出这个答案的同时,她就已经做好被萧楚昀反对,或者被萧楚昀劝说的准备。
可没想到,听到这话,萧楚昀如画的眉眼突然舒展开来。
他伸出手来,很自然地覆在了沈南枝刚刚因为紧张下意识攥紧裙摆的手上。
“好。”
他垂眸看着沈南枝,语气真诚,温柔但坚定道:“我很高兴沈姑娘愿意在我面前坚持做自己,更高兴沈姑娘竟会将我和沈家人放在同等的位置,愿意以身相护,不管以前,现在,还是将来,我永远都是那句话,沈姑娘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就算办砸了也没关系,就算天塌下来,万事有我。”
漫天晚霞,都不及他眸光耀眼。
沈南枝感觉自己心中好似塌了某一块,尤其是对上那样一双深情缱绻的眸子,她心中虽暖,却也有些兵荒马乱,也有些不知缘由的无措和紧张。
就连胸膛里的心脏都似是不受控制。
沈南枝慌忙别过目光,随后玩笑道:“王爷说得倒是好听,若我要天上的月亮,要至高的位置,王爷也要为我冒天下之大不韪,行大逆不道之事吗?”
萧楚昀眉眼弯弯,语气里带着几分笑意,他不答反问道:“那又有何不可?不过,天上的月亮摘不下来,但那至高的位置,未必不能一争,只要沈姑娘愿意。”
话音才落,沈南枝呼吸一窒。
她连忙开口:“这话如何说的?”
还好是在马车上,而且就只有他们两人,否则的话,光是传出去半点儿风声,就算以萧楚昀如今的身份和地位,皇上暂时奈何不了他,却也绝对会成为皇帝心中的一根刺,迟早会爆发出来。
听到这话,萧楚昀微微一笑:“我相信沈姑娘。”
一句相信,也叫沈南枝的心跟着软了下来。
只是,下一瞬,她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他握在掌心,他掌心的温度也似是顺着她的指尖一路蔓延到了心口。
沈南枝也突然感觉到马车里的草药清香似乎也浓郁了几分,可偏偏萧楚昀牵着她的手还神色从容,仿似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一样,沈南枝动了动指尖,才想要收回来,脑子里却突然想起,在福云楼的时候,他看向自己时那一记受伤的眼神。
她暗道,如果她贸然收回手的话,只怕萧楚昀又会以为自己对他带着嫌弃或者排斥,怕他多想,又会受伤,沈南枝想了想,到底忍住了。
马车晃晃悠悠,一路前行,萧楚昀牵着沈南枝的手却始终没有放开,直到将沈南枝送到镇国公府门外。
“王爷。”
萧楚昀握着她的手力气不大,但沈南枝动了动指尖,却没有挣脱掉。
她只得抬头看他。
一抬眼,却对上他专注的眸子。
“沈姑娘。”
萧楚昀不知道从哪里,变戏法似的,拿出来一枚玉兰花簪。
羊脂玉质地,玉兰花栩栩如生,皎洁大气的花,配上沈南枝明艳的容貌,倒是相得益彰。
沈南枝看着萧楚昀拿在指尖的玉兰花簪,不解道:“这也是防身暗器?”
她还没见过用羊脂玉做暗器的。
可话音才落,却听得萧楚昀一声轻笑:“这个不是。”
说着,他一抬手,直接将那玉兰花簪插到了沈南枝的发间。
因他这个动作,两人靠得极近,沈南枝甚至能感受到他胸口的滚烫。
他似乎给她簪发的动作越发熟稔,好似是再自然从容不过的一件事,并未觉得这样有任何不妥。
在调整好了角度之后,他多打量了几眼之后,才满意地收回了手,解释道:“刚刚父皇赏下了一堆东西里,我瞧着这个很衬你,便特意留了下来。”
原来如此。
沈南枝恍然,可一想到两人这般亲密的动作,她就有些脸红:“多谢王爷。”
心跳好似有些不受控制,马车里的温度也似在攀升。
沈南枝连忙打起帘子,慌忙跳下马车,朝萧楚昀匆匆道别之后,就回了府。
刚进门,还没走出几步,就看到沈长安鬼鬼祟祟地捂着一只眼睛正往偏院走。
“长安表哥!”
沈南枝叫了他一声,他非但没有回头,脚下生风走得更快了。
这不同寻常的举动,自然引起了沈南枝的注意。
“长安表哥!”
沈南枝提着裙摆跟上了几步。
“发生什么事了?”
沈长安避无可避,只能转头看向沈南枝:“也没什么,就是遇到了一个晦气玩意儿,打了一架。”
晦气玩意儿?
沈南枝不解,今日不是太学休沐的时候,沈长安就算逃学,多半也不会回府。
而且,他虽看似招猫逗狗不学无术,但却不是惹是生非打架斗殴的主儿。
尤其是说这一番话的时候,他的手始终捂着右眼。
沈南枝凑近去看,他就故意躲到一边。
沈南枝笃定这里面有问题,作势要走,可刚转身,她就突然转了回去,并一把扯住了沈长安胳膊。
沈长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等反应过来,再要去捂,却已经被沈南枝看到了他被打黑了的眼圈。
“这是怎么回事?”
那大黑眼圈看得沈南枝都忍不住皱眉。
这得下多重的拳头,才能伤成这样。
也难怪沈长安乖乖地回了府,这是没好意思出去厮混了,怕被外人看见。
在沈南枝的再三追问下,沈长安才猛地叹了口气,咬牙道:“还不是姚征那条疯狗!”
姚征?
沈南枝自然记得,京兆尹姚谦之子,之前还是沈长安的狐朋狗友之一,追在谢四姑娘身后跑的那个。
不过,沈南枝见过对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走路都打滑的文弱书生。
她不信对方能将功夫不弱的沈长安打成这样。
似是看出了她的困惑,沈长安犹豫再三,才道:“还不是他听说了今日谢四姑娘被你欺负了,回头就突然冲过来给了我一拳头,要给谢四姑娘找回场子。”
竟是这样,沈南枝有些嫌弃道:“你连他都打不过?”
话音才落,沈长安就像是突然被踩了尾巴的猫,当即反驳道:“怎么可能!我当时手上拿着东西,谁能想到他上来就给了我一拳头,当然,他也没落得个好,敢欺负我妹妹,我直接打得他这一个月下不了床!差点儿废了他第三条腿,看他如何去追人家姑娘。”
说起这个,沈长安就气得不行。
他撩起袖子,就要大吹自己当时的英勇,可一转头才发现沈南枝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不对了。
沈长安这才后知后觉,他刚刚这前半句还好,后半句话当着沈南枝这么个大姑娘说,确实不太妥当。
他动了动唇,就要开口找补,却突然听到一声厉呵:“沈长安!你个臭不要脸的给你妹妹说什么呢!你是不是又在外面惹事了!还叫人打成这样!”
那声音中气十足,威慑力极强!
还没看到人,沈长安就已经双腿发软,甚至都顾不得捂着右眼了,直接一溜烟跑了。
紧随其后的大舅母杨氏对沈南枝连连抱歉:“枝枝,你别理那个混账,我这就去收拾他!”
说完,杨氏一转头,也撩起袖子追了上去,那风风火火的模样,哪里有半点儿外人以为的
镇国公府长媳的端庄和稳重。
沈南枝忍俊不禁。
她正笑得开怀,不经意间一个抬眼,才发现小舅舅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回来了,正站在影壁下,只是面色有些尴尬。
而小舅舅身边还站着沈南枝前脚才道别的萧楚昀,就是让小舅舅尴尬的根源。
不用说,沈家这鸡飞狗跳的一幕,应该也都被他看了去。
沈南枝都有些不好意思。
沈槐书已经转头对萧楚昀抱拳道:“让王爷见笑了。”
萧楚昀微微一笑,很是随意道:“以后都是一家人,现在也不是在大理寺当值的时候,世子无需见外。”
沈南枝也硬着头皮跟了过去,“王爷。”
她看向萧楚昀,眨了眨眼。
有些不太明白,前脚才道别,怎的后脚萧楚昀又跟来了,刚刚在马车上,他也没说要到沈家来的话。
似是看出了沈南枝的困惑,萧楚昀让开了身子,在他身后的墨毅捧着锦盒呈递给沈南枝。
沈南枝才想起来,自己将太后赏赐的锦盒落在萧楚昀的马车上了。
她连忙叫丫鬟接下,并对萧楚昀感激道:“是我大意了,劳烦王爷亲自送来。”
萧楚昀含笑道:“无妨,左右王府的厨子回了乡下,等墨云寻个厨子回府做晚饭都还要些时间,回去也是无事。”
闻言,沈南枝心念一动。
她尚未开口,一旁的沈槐书却已经听出了萧楚昀的弦外之音,当即顺势邀请道:“既如此,若王爷不嫌弃的话,今日就留在府上,一起用晚饭如何?正好我也有些公事想请教王爷。”
萧楚昀却只看向沈南枝:“沈姑娘觉得呢?”
有那么一瞬,沈南枝几乎都要以为萧楚昀是故意的。
他都这么说了,但凡有点儿眼力见儿,谁不还能吝啬一顿饭呢。
不过,因为他是萧楚昀,沈南枝并未多想,只当他是实话实说。
她当即笑道:“王爷肯留下来用饭,自然是极好的。”
听到这话,萧楚昀眼底的笑意渐深:“那就叨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