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楚昀已经大致了解了这里的机关和阵法,虽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他估摸着至少进去的过程中,应该不至于碰到大危险。
可叫萧楚昀困惑的也是这一点。
这密道都设置得这么隐秘且复杂了,却半点儿杀意都无,仿似只是为了遮掩底下的东西。
可这皇宫这么大,想要藏个东西还不简单,顺庆帝为何煞费苦心地在这玉泉宫底下开一条密道?
就如沈南枝所言,这里处处透露着古怪,而且一定藏着惊天秘密。
密道里或许没有多少暗器杀招,但这里面的秘密有可能比冰冷的刀剑更杀人于无形。
萧楚昀不想沈南枝为这些事情忧心,最要紧的是,这底下实在太黑了。
沈南枝怕黑。
但见沈南枝坚持,萧楚昀也不再拦着,只是进了密道之后,他很自然的攥紧了沈南枝的手。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下去。
他们的身子将将与密道口齐平,就又听到咔嚓一声,那密道又自两边往中间合拢。
两人刚往下走了两步,整个密道口彻底合拢。
沈南枝倒是不怕被困死在这里面,毕竟当时那名叫喜子的小太监进去之后也是这般光景。
反正那小太监早上才来过,应该不会那么频繁这么快再进来一次,她和萧楚昀慢慢研究就是了。
她相信萧楚昀的本事。
就算找不到机关出去,外面他们的人迟迟没有等到他们回来,必然会循着追踪香赶来。
这些都没什么。
但萧楚昀的担心没错,沈南枝还是怕黑。
前世被困在暗无天日又狭窄逼仄的棺木里实在太久了,现在只要一陷入黑暗,她整个人都止不住的颤抖。
就算她再如何咬牙克制,但那仿似被打入灵魂烙印,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战栗依然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乖,不怕。”
萧楚昀原是想打横将沈南枝抱起,但他一只手还要摩挲着墙壁上的机关,寻找方向和路径,他只得将沈南枝拉近了些,并低声道:“我抱你走。”
单手抱她完全不是问题。
可沈南枝却想也没想就摇头道:“不用,我可以。”
不过是一点儿黑暗罢了,她偏还不信自己克服不了的!
沈南枝咬了咬牙,攥紧了萧楚昀拉着她的掌心,笃定道:“咱们走。”
然而,话音才落,只听石壁上咔嚓一声脆响。
萧楚昀终于找到了石壁上的机关,将原本藏于到石壁内侧的壁灯翻转了过来。
那壁灯也是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做的,虽远不及外面的光芒,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道里,已经能让人看清楚臂儿远的距离。
再往前,还有下一个夜明珠壁灯。
就这样,沈南枝牵着萧楚昀的手,跟在他身后一路走了下去。
坚持了约莫一刻钟,才终于来到了一扇石门后面。
这里的机关和阵法应该跟入口处相照应,而这一路走来,萧楚昀心里都已经大致有了底,所以并没有费什么功夫,就开启了石门。
跟大殿门口的青玉砖一样,那石门自他们进入之后就自动合拢。
而相比于密室的昏暗,石门后面的光便显得有些刺目了。
沈南枝和萧楚昀刚适应那刺目的光源穿过厚重的石门,一眼就看到一整面墙壁的夜明珠,墙壁的边角都是用各种珠宝打造,难怪光彩夺目,这感觉让沈南枝一瞬间想到了朝华宫那奢靡的风格。
在他们头顶上方还悬着一个巨大火盆。
只是火盆里的火苗早已经熄灭,在火盆底下,两人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石坑。
坑底遍布刀剑所做的倒刺,里面甚至还插着十几具身量差不多的尸体!
从那身量上判断,应该是比沈南枝还要矮半个头的女子尸骨。
只是这些尸体早已经化作了白骨,就连身上的衣物都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但几乎都是相同的规制,看样式,这几人应该是哪个宫里头伺候的宫女。
可是,尤其是在大齐近几位以宽厚仁和为理念治理前朝和后宫的帝王统治下,随意弄死宫女太监的事情鲜少发生。
宫里人都是登记在册的,哪怕少了一个人都得要注明缘由,更何况是少了这么多,哪怕不是同一时间,分批次的,加起来这么多也很夸张了。
在宫里头,绝对算是十分重大的事情了。
寻常人绝不可能悄无声息地瞒下去。
便是协理六宫的张贵妃和刘淑妃也做不到。
但是,顺庆帝能。
如果说,在来此之前,沈南枝还只是猜测喜子鬼鬼祟祟出入这里是得了顺庆帝的授意,那么看到这些宫女尸体,沈南枝更坚信这里的古怪跟顺庆帝有关。
这石坑宽度和深度都不止丈许,不会功夫的寻常人根本跳不过去,而且无论是坑底还是边沿都用大理石铺就,再加上密道阴冷潮湿,原就光滑的大理石面越发湿滑无比,根本无法攀爬,稍有不慎就会被里面倒刺的刀剑刺中。
不仅如此。
萧楚昀拉着沈南枝在离石坑边缘还有寸许的位置站稳之后,才随手拿出了两粒刚刚在密道里捡的小石子儿,用力分别朝着朝着对面和他们脚跟前的石坑边缘一抛。
那夹杂着萧楚昀内劲的小石子儿才将将砸中石坑边缘,那原本湿滑无比的石坑边缘突然往坑内翻转,直接将那两粒小石子儿给弹向了坑内。
见状,沈南枝背后直冒冷汗。
就算是一个会轻功的人,刚刚才在对面站稳,面对这突然的变化,这刹那间也来不及做出反应,更何况普通人。
在他们脚下的石坑边缘附近也有一具尸骨,看起来比其他的尸骨还要娇小瘦弱些,而且她距离石坑边缘最近,看样子,应该是凭借着身体的瘦小和灵活好不容易才爬到了这头,眼看着就要脱离险境,正要松口气的时候,却被这冷不丁突然往石坑内翻转的边缘给“暗算”。
这“拦路坑”的设计者还真是歹毒。
稍稍大意,就得命丧在这里。
萧楚昀又捡了两粒石子儿往前面的空地继续抛了抛,这次地面终于没有其他的反应,他才揽着沈南枝的腰,半抱着沈南枝腾身掠到了对面安全的落脚点。
才一落地,沈南枝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明明他们脚下的地面岿然不动,但沈南枝却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就连站都有些站不稳。
好在身边有八风不动的萧楚昀。
“是阵法。”
萧楚昀攥着她的手,低声道:“闭上眼睛。”
沈南枝连忙照做,下一瞬,她只感觉身子一轻,她整个人都被萧楚昀打横抱了起来,然后一路翻转腾挪,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终于停下,然后将沈南枝轻轻的放了下去。
“可以了。”
萧楚昀的声音同时在沈南枝耳畔响起。
沈南枝睁开眼睛,那叫人站立不稳的晕眩感终于褪去。
她这才看清楚眼前的景物。
竟然是一间超大的密室。
里面不仅宽敞,雕梁画栋,甚至就连陈设都不比玉泉宫上面正殿里的差。
与其说是密室,倒更像是一座宫殿的一角偏室。
而且,这里的照明方式跟石坑那边如出一辙,都是简单粗暴的用奇珍异宝堆砌。
同样像极了朝华宫。
萧楚昀带着沈南枝正好站在偏室的门口,这里还有两条岔路,一条再往前,约莫就是这座地下宫殿的正殿和“后花园”。
这样的地下宫殿布局,沈南枝也曾在太后的温泉山庄见过,那山庄底下几层几乎都被掏空,建成了地下宫殿以供太后在那里享乐。
当时看到温泉山庄的地下宫殿的时候,沈南枝就已经叹为观止,不敢想单靠人力如何能在地底下开凿如此精妙的宫殿,还有四通发达的密道。
可只看到眼前的偏殿一角,沈南枝都已经可以肯定,太后那座温泉山庄比起这里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只是,太后在温泉山庄是为了掩人耳目骄奢**逸的享乐。
可是,这里……又是谁的极乐之城?
顺庆帝若喜欢哪个女子,直接搁在后宫就是了,以他如今的威慑力,倒还不至于保护不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
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地将人藏起来。
沈南枝正想得出神,却见萧楚昀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用口型无声提醒她:“有人。”
沈南枝这会儿也感觉到了,不远处有一道气息由远及近,正从他们所站的岔路口而来。
沈南枝和萧楚昀不约而同的抬头看了一眼那道气息过来的方向,正好看到地上有半个带着些许潮湿的脚印。
只一眼,就叫沈南枝和萧楚昀立即警觉起来。
这脚印的痕迹尚且清晰,到底是之前那小太监喜子进来留下的,因为这里阴冷潮湿所以尚未完全干涸,还是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人先进去了?
情况紧急,两人来不及多想,对视了一眼之后,都很有默契地牵住了对方的手,并一个闪身先藏进了眼前的偏室。
不同于这宫殿外那用各种金银珠宝堆砌出来的夺目和璀璨,这偏室内可以算得上是昏暗无比。
甚至连颗照明的夜明珠都没有,只能靠着从门口投递进去的光亮看到些模糊的影子。
这偏殿实在是太大了,门口照进来的光亮实在是有限,所以刚刚在门口沈南枝尚且只能看到偏室内的大致陈设。
依稀看到一张巨大的博古架,上面整整齐齐地堆放着一排排卷轴,博古架对面的墙上也挂着几幅画,就连案几上都是如此。
这里的光线虽然暗淡,但跟外面的阴冷潮湿不同,屋子里很干爽,不知道构建者是用了什么样的材料或者设计,不然的话,在这样的环境下,很难长期保存完整的画卷,更何况还是直接摊开来挂在墙上的。
外面的气息渐近,沈南枝和萧楚昀甚至来不及细看,就一个闪身藏到了博古架后。
那人的呼吸极浅,脚步虽然很轻,但听动静应该不会功夫,只是纯粹地因为身段轻盈或者身子瘦弱娇小。
未见其人,但沈南枝和萧楚昀都听到了一声清晰而短暂的“咦”?
依稀是个女子的声音。
之所以说是依稀,因为那声音听起来实在是太沙哑了,而且带着几分雌雄莫辨的味道,还得仔细辨别过后,才能隐约估摸着说话的是女子。
她走到了偏殿外面就停下了。
随着她气息的靠近,沈南枝和萧楚昀一早就侧过了身子,借着博古架上堆满了的卷轴做遮掩,挡住了他们的身形,并屏住了呼吸。
那人在偏殿外站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迟迟没有进来。
就在沈南枝以为他们是不是被发现了,却突然听到那人突然关上了之前半敞的房门,然后脚下一转,她直接转了个方向往回走,并没有进来。
至此,沈南枝刚刚提起来的心也才稍稍放下。
耳听着那人的脚步声已经远了,而且气息也渐渐感应不到了,沈南枝才要转换呼吸,却发现站在她身侧的萧楚昀一动也不动的透过博古架中间的缝隙,借着从门缝里洒进来的微弱光亮看着对面墙壁上的画。
沈南枝也下意识跟着看了过去。
对面墙上挂着几幅画,萧楚昀的目光落在最当中的那一幅上。
虽然光线模糊,但比起在门口那会儿又清晰了些,沈南枝依稀看到那展开的画卷上画着一个七八岁的男童,他拘谨地坐在石桌前,手上紧紧地攥着一碗汤药,眉头紧蹙。
那幅画卷的背景是一片红墙,屋檐的瓦片应该是上好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泽。
墙根下的一株梨树开得正盛,梨花瓣儿如雪纷飞,落了那男童满肩。
虽然距离较远,光线也不充足,她尚未看清楚那男童的模样,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画卷的第一眼沈南枝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无论是那画中的男童,还是那画卷上的背景。
这个念头才从脑子里冒出来,沈南枝的眼皮子都跟着跳了跳。
一向沉稳从容的萧楚昀在这时候也难得的有些怔忡。
他愣了愣神,在接收到沈南枝关切的眼神的时候,他才微微一笑,向沈南枝表示自己无事。
只是,当萧楚昀拉着沈南枝从博古架后出来,朝那挂着几幅画的墙壁走近之后,他脸上的笑容也顷刻间凝固了。
不止是他,就连紧随其后的沈南枝也蓦地一怔。
在看清那几幅画上的内容的一瞬,沈南枝浑身上下的血液都似是开始倒流。
王爷。
沈南枝张了张嘴,无声地唤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