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妈妈对我祖母倒是一片忠心。”

沈南枝淡淡开口。

那冷冷的眼神叫秦妈妈一个激灵,后脊梁骨都直冒冷汗。

她连忙摆手:“姑娘误会了,老奴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老爷出事,白芷把持了姜家,实不相瞒,老奴莫说是给老夫人往家里请大夫,就连去抓药的钱都没有了,她们还克扣老夫人的伙食……再这么下去……”

说到后面,秦氏已经泣不成声。

这会儿,她们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姜府门口。

沈南枝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道:“当初不是祖母亲自挑选的白姨娘送到我爹屋里的吗?”

据沈南枝所知,赵氏买白芷回来,就是为了给姜时宴做姨娘的。

她一直都对沈南枝阿娘不满,但又不好发作,尤其是沈南枝阿娘又只给姜时宴生了沈南枝一个,就算有姜嫣然姜清远这见不得光的两兄妹,她依然不满足,还想着抬几房妾室给姜时宴多生几个儿子。

在沈南枝和阿娘回京之前,赵氏屡次想要把白芷塞进姜时宴房里。

别的不说,至少赵氏对白芷是很满意的。

如今她卧病在床动弹不得,恰好是她亲自挑选最满意的白芷在欺负她。

这一切都是赵氏咎由自取,沈南枝并无半点儿同情,她只听着就觉得讽刺。

秦妈妈有些尴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含糊道:“也是老夫人当初看走了眼。”

秦妈妈的声音不大,但恰好叫刚从正房走出来的白芷听个正着。

她脸色一沉,声音犀利道:“哟!秦妈妈,说话可要讲良心!姜家都破落成这样了,要不是我努力担着,你和老太太早就已经睡大街去了,还有的你在这里编排诋毁我?”

白芷性格泼辣,而且又没有多少学识,她当然也知道现在不能得罪沈南枝,但她更清楚,沈南枝绝无原谅姜家的可能,既如此,她也就省去了向沈南枝摇尾乞怜的打算。

只看向沈南枝,阴阳怪气道:“哟,我还说是谁来了呢,原来是姑娘啊,怎么,姑娘这是放下之前的恩怨,决定来帮我们一把了?”

沈南枝只冷冷看了她一眼,就吓得她立即噤声了。

现在姜家这样就是得罪沈南枝的下场,她虽心有怨气,但也不敢再去触沈南枝的霉头了。

沈南枝也懒得同她计较,她直接提步去了赵氏的屋子。

还没走到门口,远远的沈南枝就闻到了一股恶臭。

像是人身上长期没有清洗的酸臭,再加上屎尿腐烂潮湿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简直比茅房里的味道还要刺鼻。

熏的沈南枝几乎睁不开眼。

沈南枝刚刚过来的时候,还看到这院子里有一个打扫的丫鬟,一个跑腿的小厮,撇开白芷不说,还有秦妈妈,赵金花在,再怎样也不至于叫赵氏落到如此境地。

沈南枝下意识捂住口鼻,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一旁的秦妈妈有些难堪地垂下了眸子,连忙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实在不是老奴怠慢了老夫人,而是老奴一个人,年岁也大了,本就体力不济,还要伺候她们两个,实在是忙不过来啊!”

被她这么一提醒,沈南枝才想起来,哦,屋子里还有一个赵婉。

这时候,她才抬腿跨进门槛儿,一眼就看到了朝着门口方向摆着的矮榻上蜷缩成一团的身影。

赵氏瘫在**,只有一只眼睛能转,秦妈妈将大多数的精力都用来伺候赵氏了,赵氏身上倒还勉强算得上干净,可赵婉就实在是不忍直视了。

应该是为了方便打理,秦妈妈都没有给她穿裤子,她身下甚至连条亵裤都没有,只用一张薄被勉强遮住那脏得都看不出肉色的身子,这会儿,那薄被已经在她挣扎间掉落到了地上,她身下一片狼藉。

屋子里的恶臭大多数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

她正扭头看向门口,在看到沈南枝的一瞬间,她的瞳仁蓦地一僵,原本黯淡无神的眼睛陡然睁大,瞬间死死地看着沈南枝,被挑断了的四肢开始胡乱挣扎着,可她身上力气全无,再如何拼尽全力,也只能是徒劳,甚至连翻下软榻都做不到。

那已经被毒哑了的嗓子也只能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瘆人。

才一进门,秦妈妈就有些不耐烦地惊呼:“唷!我的姑奶奶,你怎么又拉了!我不是说过了,等我回来再伺候您如厕吗?咱们可没有换洗的被褥了!”

说着,秦妈妈越发可怜地看向沈南枝:“姑娘,您就行行好,帮帮她吧,我知道,之前那些事他们是做得不对,可是她也为此付出了代价,而且也知道错了,你毕竟也唤她一句婉姑姑不是?”

沈南枝神色冷淡,像是没听见这话一般。

秦妈妈依然不肯放弃,她磕头道:“那且不说她了,老夫人已经知道错了,您就发发慈悲,给她请个大夫吧,寻常的大夫医不得,恐怕宫里的御医也不成,老奴之前听说您身边跟着的陆姑娘医术了得,之前谢家四姑娘的命就是她救的,还有……还有夫人的孤寂……求求您,救救老夫人吧?她也是跟您血脉相连的祖母,若您不帮忙,她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说到最后,秦妈妈已经泣不成声了。

可沈南枝不可能就这么原谅她们,更不可能为了她们去麻烦陆翩翩。

转头对上秦妈妈那双红肿的眼睛,沈南枝淡淡道:“她们曾经对我和阿娘做了些什么,我想秦妈妈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

此言一出,秦妈妈的身子一僵,还没等她再说出求饶的话来,就听沈南枝冷冷道:“秦妈妈,之前算计伤害过我和阿娘的人都没能落得个好下场,你可知道,为何你还好好的?”

又脏又臭的屋子里,暗淡无光,沈南枝站在门口,外面的春光打了进来,落在她的身上,给她整个人都似是踱了一层圣洁的光辉。

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却叫人遍体生寒:“因为你还算有那么一丁点儿良心,曾经劝过我祖母,虽然没能成功,但我也勉强承你这份人情,算你是身不由己,但也仅此而已。”

沈南枝声音很冷淡,分明没说什么打打杀杀的话,可那一身冷冽的气息却叫秦妈妈不寒而栗。

沈南枝看都没有多看她一眼,继续道:“以她们之前对我和阿娘做的那些,我留她们一命,没送她们下地狱已经是格外开恩,秦妈妈若再要求饶,或者想用孝道逼我妥协,或者要弄出些风言风语败坏我沈家名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躺着的赵氏这会儿也慢悠悠睁开了那唯一能动的一只眼。

似是察觉到了沈南枝的存在,她虽然不能动弹,但整个身子都止不住的发颤,也不知道是因为刻骨铭心的恨意,还是因为深入骨髓的恐惧。

沈南枝也懒得在意,她转身往外走。

走了几步之后,又回头扫了一眼还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秦妈妈;“哦,对了,这次姜家家眷没被牵连,能得以保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背后是有贵人相帮,秦妈妈与其来求我,倒不如好好想想,是哪位贵人出的手,去找他来得可靠。”

闻言,秦妈妈虽然惊讶,但更多的是茫然。

沈南枝原本还以为能从她这里得到什么线索,如今看来,秦妈妈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得不到想要的消息,而且也敲打完了秦妈妈,沈南枝当然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她带着秋雨出了屋子,就要回府。

不曾想,主仆两人才走到屋檐下,就听到外面响起来一阵马蹄声。

姜府府门外突然涌了一大批人,喧嚣声四起。

还没等沈南枝穿过影壁,就看到赵金花拉着王妙音的手喜滋滋地从外面回来。

在她们身后还跟着一众丫鬟婆子,还有几个小厮在扛着箱笼。

看他们的样子,箱笼里装的东西应该不少,也不轻。

她们也看到了沈南枝。

在跟沈南枝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吃过亏的赵金花下意识就要闪躲,可是一旁的王妙音却拽了拽她的袖子,低声提醒:“祖母,咱们现在还怕她做什么?”

闻言,赵金花的腰杆瞬间挺直了,看向沈南枝的眸子里也满是洋洋得意。

她嘴角扬起笑意,朝沈南枝招呼道:“哟,这不是沈家那位金娇玉贵的姑娘吗?怎的想起来咱们这小院子了?姜大人……哦不,姜时宴不是同你都断亲了吗?你跟姜家可没有关系,怎么,难不成是想等着老太太咽气,好侵吞家产来了?”

说着,她一脸提防的看着沈南枝。

在她看来,姜时宴一死,姜清远姜嫣然又都不在了,白芷毕竟是个姨娘,等赵氏一咽气,这姜家的产业还得是沈南枝的。

可事实上,姜家那点儿产业在沈南枝眼里就跟个破落户没区别,就算姜家富可敌国,她也不屑。

面对赵金花这样市侩的人,沈南枝连多看她一眼都嫌眼睛疼。

不过,沈南枝好奇的是她们对自己的态度。

之前吃过了苦头,看到她都是一副老鼠见了猫似的惊恐模样。

如今却敢来和她叫板了。

若说其中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沈南枝自然不信。

她挑眉看向赵金花,面带好奇道:“怎么,王老夫人是记性不好吗?之前的茶盏还没挨够不成?”

听到这话,赵金花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并抬手捂住了脑门儿,在看到沈南枝随意交叠在身前的手上并没有茶盏的时候,她又才抬起头来,得意道:“沈姑娘可想好了,现在老身我可不是你随意能动的。”

话音才落,一旁的王妙音也道:“就是!如今我祖母的身份水涨船高,便是你抬出镇北王来,也得给她三分薄面,我劝你在动手之前好好掂量掂量,别自找苦吃。”

这语气着实不小。

沈南枝更加好奇了。

她们这到底是哪儿来的底气?

沈南枝正琢磨着,就见追风小跑着绕过外面的小厮,赶到跟前。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院外又有马车来了。

这一次,竟然还是宫里头的人。

一个叫沈南枝觉得眼熟的太监,带着一马车的赏赐登门。

赵金花祖孙两人忙不迭地迎了上去。

这时候,沈南枝才听到身边的追风轻声道:“姑娘,皇上在咱们回京的那天新得了一位美人,据说喜欢得紧,当天就封了玉贵人,那美人正是赵金花的孙女王妙玉。”

沈南枝:“……”

王妙玉受不受宠另说,但至少顺庆帝在对沈家出手,并得到沈家出事的消息那天,他是有多欢喜。

而且,叫沈南枝怎么也没想到,王妙玉竟然还有这般“奇遇”。

也难怪刚刚赵金花和王妙音会在她面前如此嚣张了。

而之前沈南枝疑惑的姜家家眷未被牵连,是受到了某位贵人的帮助,现在看来,这位贵人,还是真“贵人”。

沈南枝心里哂笑。

这边,赵金花王妙音祖孙俩已经给那太监几人包好了银子,并将人客客气气地送了出去。

等回头再对上沈南枝的时候,两人的神色越发得意。

尤其是之前被沈南枝打压狠了的赵金花,她一脸快意的看向沈南枝:“沈姑娘也看到了,我家妙玉呢,是个有福气的,还多亏了当初沈姑娘不肯帮忙,一个镇北王侧妃的位置,实在是委屈了她,想那镇北王那半截身体都埋进黄土里的废人,也就沈姑娘与之相配了。”

听到这话,沈南枝的眸色一沉。

见状,赵金花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挑衅道:“哟哟哟,还当老身是个没依傍的白身呢!咱们妙玉迟早要给老身挣个诰命来,沈姑娘想动手可要掂量好了,哦,对了,我记起来沈姑娘家中最近要操办白事,你那短命的兄长也是可惜,回头老身会叫人送给他送一捆纸钱的。”

话音才落,沈南枝再没客气,直接一个箭步上前啪的一下,给了她一耳光。

她用了十足的力道,直接将赵金花打翻在地,甚至还打掉了她两颗大牙。

赵金花还没来得及痛呼出声,沈南枝的脚尖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