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争执传入陆景宁耳中,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杯温茶,陷入了沉思。
终于耳根子安静了。
“公主,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外头的人全都打发了。”长喜公公恭敬道。
陆景宁点头。
那帮老狐狸只知道南梁帝病了,却不敢真的来冒犯,她现在能拖多久算多久。
她眼眸一瞥,忽然想起了步晏说过,龙案上还摆在废黜太子的诏书。
思及此,陆景宁站起身朝着龙案走去,伸手翻阅奏折,一封接一封,一部分是南梁帝批阅过的,另一部分还未来得及看。
其中就有上官家上奏请罪书,上面竟写着上官家自知有错,无颜面对圣上和百姓,恳请皇上撤销了太子妃的头衔,上官家绝不会参与争斗。
陆景宁冷笑,上官偲还真当自己是盘菜啊,凭什么替母亲做决定?
更可气的是,上官偲在奏折的末尾还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理由,让太子妃自请下堂,不要霸占太子妃的位置,影响了国运昌隆。
啪嗒!
将奏折扣上。
她耐着性子继续翻阅其他奏折,大都是国事,还有一堆鸡毛蒜皮的事,文官参了武将,武将看不惯文官。
她没兴趣。
终于她在最底下的一摞奏折里找到了废黜诏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不恤国事,勾结外敌,朕痛定思痛决定赐太子,玉酒一杯,以儆效尤,钦此!”
陆景宁看着诏书蓦然睁大眼,震惊之余还有些疑惑,两个多月前她才第一次见墨云尧。
但父亲那时已经去了巡视东山,巡视结束后才领旨去了西北大营,这辈子墨云尧根本就没有机会去东宫,父亲也没有见过墨云尧。
那南梁帝又怎么会给父亲按了勾结外敌的罪名?
更何况,今日的西北大营乌城并没有失守,南梁帝又怎么会未卜先知?
她紧紧攥着诏书,百思不得其解。
可惜南梁帝已经死了,否则应该能从他嘴里翘出点什么来。
陆景宁懊恼让南梁帝死的太痛快了。
“长喜,你可知这封诏书是何时写的?”陆景宁看向了一旁的长喜,身为大内总管,跟着南梁帝几十年,肯定是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长喜苦着脸道:“公主,皇上批阅奏折时,奴才是万万不敢上前的,而且奏折有专人看守,岂敢随意乱动?”
陆景宁听后有些失望,想将奏折撕毁但转念一想,这份奏折知道的人肯定不止南梁帝一人。
至少步晏也知情。
“雪鸢!”
雪鸢上前。
陆景宁吩咐她将奏折处理一下,将字迹销毁后,又在上面撒上一些药粉,又重新放在了原位。
她倒要看看是谁中招。
“公主,宁王求见。”外头小公公弓着腰来禀报。
宁王?
陆景宁对宁王了解并不多,上辈子宁王的下场并不好,甚至死在了太子前面。
她依稀记得是在一场宴会上不慎从高处摔落,撞破了脑袋,养了大半个月还是无济于事,最终撒手人寰。
临死前南梁帝还给了他宁亲王的封号,厚葬皇陵。
“公主,这阵子皇上虽恼了慎郡王,但对宁王是有几分信赖的。”长喜提醒。
“在步大人没回来之前,不见所有人。”陆景宁摆摆手。
长喜会意,亲自去打发了宁王。
过了好一阵子长喜才回来,低声说:“宁王一片孝心要亲自等着皇上醒来,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陆景宁挑眉:“他愿意等就慢慢等着吧。”
“是。”
殿内静悄悄的。
殿外,宁王一只手束在后腰处,另只手随意地垂下,垂眸敛去了眼神,让人看不清此刻的状态。
“宁王还在这呢?”
慎郡王去而复返,他总不能让宁王白白担着孝顺的名声,要等一起等,他才不会被一个瘸子给比下去呢。
宁王冲着慎郡王微微一笑:“二皇兄别误会,我是来跟父皇请辞的。”
一句二皇兄,让慎郡王眉头紧皱,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有人喊过了,他瞥向宁王:“请辞?”
“这些年我身子越来越差了,趁着能走动,想带着王妃游历大好河山。”
慎郡王倒是没有想到这么关键的时候,宁王竟然会主动弃权,虽然宁王的胜算很小,但一离开京,就彻底没机会了。
“宁王,你究竟想耍什么花样?”慎郡王一脸警惕。
宁王摇头:“二皇兄,我自始至终对那个位置都没有兴趣,父皇最近召见我,也不过是因为对二皇兄有几分怒气,但臣弟看得出,父皇对二皇兄的欣赏仅次于太子。”
这话让慎郡王很受用,他面上的警惕松了不少。
“二皇兄是天命所归,臣弟岂敢争锋?”宁王冲着慎郡王拱手,态度十分谦卑:“但愿二皇兄日后能多照拂臣弟。”
慎郡王半信半疑地看着宁王:“你当真舍得放弃,太子没了,你我皆是皇子,我是郡王你位份还要高我一等,你若要争……”
“二皇兄。”宁王急急地打断了慎郡王的话,为了表明自己的诚心,从怀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了慎郡王:“这上面都是臣弟这些年交好的大臣,虽不多,但二皇兄若是想要,尽管拿走。”
慎郡王看着名单上大臣的名字,他才真的确定了宁王要退出。
“所以臣弟今日一定要见到父皇,等父皇醒来后,无论指给臣弟哪一块封地,臣弟都无话可说,且保证此生绝不会起兵造反。”宁王举起三根手指冲天发誓。
“宁王严重了。”慎郡王拍了拍宁王的手,对宁王的态度也多了一份友好:“你虽无意争夺,但太子冒出来一个儿子……”
“二皇兄根本不必将此人放在心上,一个没见过面的孩子,父皇绝对谈不上有感情。”宁王信誓旦旦地说:“这年头想要冒充皇子龙孙,贪图富贵的人太多了,是真是假谁又知道呢。”
宁王非常坚定地表示,他不信此子是太子养在外头的私生子。
“旁人信不信无关紧要,但父皇若是信了,他就是太子之子,若父皇不信,那便是贪图富贵,混淆皇室血脉的罪人。”
这想法和慎郡王一样,慎郡王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嘎吱
门开了。
陆景宁倏然站在了殿门口,她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宁王,又飞快地收回视线。
“你怎么在这?”
慎郡王看陆景宁从里面走出来,十分吃惊,他探了探里面,还没看清呢门又被关上了。
“我是奉命来送药膳的,父亲虽不在了,但身为父亲的血脉,本公主孝顺皇祖父也是责无旁贷的。”陆景宁淡淡的解释,顺手将手里的食盒递给了身后的雪鸢。
陆景宁已经连续七八日来给送药膳了,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少,倒也没引起怀疑。
“皇上怎么样了?”慎郡王问。
“还未醒。”
慎郡王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陆景宁,但想着她一个弱女子还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最多就是哭一哭,告个黑状。
在陆景宁身上吃过几次亏,慎郡王对她的态度十分冷淡:“你父亲死了,你还有心思在这献殷勤,阿宁,你也太没良心了。”
面对指责,陆景宁嗤笑:“赫连氏死了才不过十来日,罪人佟氏死了也才两三日,又是丧妻又是丧母,我怎么不见慎郡王脸上有半点悲伤之色,甚至连素色衣裳也不曾穿戴,难怪外头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果真如此。”
“你!”慎郡王被怼得脸色铁青,想着是在议政殿外不好和她争执,末了只说了句:“牙尖嘴利!”
有朝一日,他若上位,定会将陆景宁嫁给南梁帝最粗鲁的武将,叫人狠狠折磨她。
贱人!
“宁王叔。”陆景宁转过头冲着宁王看去:“这些天我日日听着皇祖父提及您有惊世之才,不可埋没,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叫我多学一学宁王叔的深沉内敛,收收性子,还请宁王叔日后多多指教。”
宁王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眼角瞄见了慎郡王阴沉中还有疑惑的神色,眉宇间不禁染上一抹怒气。
“公主,太子妃已经回来了,请您尽快回去。”雪鸢提醒。
陆景宁点点头,冲着宁王屈膝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