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永王眉眼之中,一丝掩饰不住的意:“陛下委臣一个宗正寺正卿,都在朝中引起了极大的非议。若是陛下再委臣以其他重任,那些朝中大臣不敢对陛下如何。可这群起攻之的唾沫星子,却能将臣淹死。更何况陛下只重用臣一人。可陛下的兄弟,却并不止臣一个人。”
永王这番话说罢,黄琼却是沉默了。的确,按照大齐朝祖制,宗室上至亲王,下至于最低封爵者,一律不得为官,不得科举,不得经商。当然,在外就藩者对本地官员有一定监察权。当然不许经商,现在也根本就是一个空话。所有的宗室,就没有不私下背着朝廷做生意的。
到了理宗朝,宗室经商就已经控制不住。到了老爷子这里,宗室经商基本已经是公开的事情了。这一点,文官虽说咬得厉害,可老爷子一般都是留中不发。到了后来,在明知道没有用的情况之下,官员干脆也不在上奏了。但不得为官,不得科举这两点,却是一直都在坚持。
便是宗室唯一能做的宗正寺正卿,也只能是远枝宗室担任。到了更防着兄弟的宣宗朝,直接规定担任宗正寺正卿的宗室,爵位不得超过郡公。担任少卿,更是不许超过辅国将军的爵位。黄琼委永王为宗正寺正卿,所以引发朝臣极大的非议,奏折一度堆满了整个温德殿内外。
之所以此事引起如此大的非议,除了永王之前过于**,让朝中内外对这位以荒唐闻名的王爷,能不能管好宗室本就不太信任。再加上宣宗朝直到老爷子这里,对宗正寺各级官员爵位严格的规定。所以黄琼任永王为宗正寺正卿,引发了朝中从上到下,各级官员的一致反对。
毕竟各地宗室已经荒唐无比了,若是在摊上这么一个没正调的管理人,那岂不是荒唐加上荒唐?哪怕是永王大婚后,在王妃管教下几乎已经可以说洗心革面了。可朝中的那些大臣,对这位永王依旧是极其不信任。而且朝中很多大臣都认为,宗正寺正卿还是以士人担任为好。
实际上,本朝的宗正寺就是一个执行部门。宗室孩子诞生之后玉碟的制作,会同工部修建皇子就藩时府邸。宗室子弟爵位递降,犯错宗室的监管,操办皇子大婚。宗室子弟指婚的上奏,郡王以下宗室正室的挑选,以及宗室子弟婚事该给的赏赐发放,有名分侧室的登记造册。
其中最大的权利,便是宗室奏折的转呈,以及对犯错宗室的监管。但真正宗室子弟的处置权,还是在皇帝本人。尤其是将军以上爵位子弟的处置,都在皇帝的手中。可即便是这样,永王以亲王担任宗正寺正卿,都引起了朝中大臣极力反对。便是老爷子,都有些不是太同意。
黄琼若是在重用永王,估计朝中那些大臣,奏折都得把皇宫堆满。更何况,自从老爷子召滕王、纪王返京之后,如今京中成年皇子五六个。单重用一个永王,其他皇子怎么办?遇到两个嫉妒心强的,再搞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想到这里,黄琼也有些头疼的捏了捏鼻梁骨。
看着一眼,现在一脸沮丧的永王,黄琼也轻声的叹息一声:“此事以后再议吧。七哥回去之后,将豫章郡王父子抓紧处置了。其余的子弟,也找好地方安置,要严密的看押。不许与外人接触,不许出居住的地方。至于今后,待叛王彻底平定之后,朕在决定该怎么处置他们。”
黄琼的这个要求,永王慎重的点了点头。只是就在永王,迈步准备回去的时候。背后却是传来了黄琼的声音:“七哥的那些狐朋狗友,该断了便断了。私下里面的那些见不得生意,像是赌坊一类的,也该停了就停了。京城之中,那几个酿酒作坊还有两家酒楼,换个主事人。”
“朕也知道,七哥的那些朋友,这些年帮了七哥很多,让七哥一下子断了不可能。但七哥如今是唯一管事的亲王,在与那些人勾连,实在有些不像话。不过七哥也放心,那些人朕肯定会管的。若是他们愿意,七哥拿出一个名单来,朕将他们都编入南镇抚司,至少生活不愁。”
听到黄琼的这个要求,永王一下子愣住了。黄琼话中的意思他听明白了,那些人的确都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其中鸡鸣狗盗之徒更多。可在这京城之中,消息灵通上却没有几个人能比的上,甚至南镇抚司都比不上。而且整个京城的治安好坏,几乎都在他们手中掌握着。
这些人留在自己手中,虽说成不了什么气候,更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他们根本就没有那个本事和胆量。别说造反了,如果让他们弄个仙人跳、开个赌坊聚众赌博,打个群架啥的还有可能。做一些敲诈勒索外地客商、拐卖妇女儿童,那都是其中胆子大的人干的了。
可若是让他们杀个人,就未必有那个胆子了。但即便是这样,明显自己这位九弟,却依旧是不放心。说是发到南镇抚司安置,但实际上却明显是要收编自己手下那些人。而且这语气,根本就不是与自己商议。自己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自己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
的确,哪怕自己这个九弟,与自己关系再密切,手足之情在深,可如今身份地位已经是天差地别了。他是当朝皇帝,而自己不过是京城之中诸多亲王之中一个。唯一的差别是,他当年刚出宫正是艰难之时,帮了他一些事情,没有与其他兄弟那样歧视他,结下香火情意罢了。
看看其他的兄弟,就是连见这位主一面都很难。如今纪王,被圈禁在自己府中一个小院子中。滕王被禁足,宋王也没有好到那里去。沈王寻常都难得一见面,其余的年长诸王,除了每月可以两次进宫探视生母之外,等闲连他的面都见不到。生母不在的,更是连宫都进不来。
想到这里,永王心中叹了一口气。自己早就不能以当年眼光,再来看待如今这位弟弟。以往的情谊虽说还在,可再也回不到过去勾肩搭背的时候了。一旦身为帝王,那注定便是孤独的,一个朕字便将二人的地位差别牢牢定格。那些人掌握在自己手中,便是他也生出不安。
那些人自己若是不交出去,恐怕两个人仅存的那点情谊,便会彻底的断绝。当真无情莫过帝王家。难道一旦登上了皇位,再好兄弟之情,都比不过帝王的疑心?只是永王知道自己那些兄弟德性,若是进了南镇抚司,手中有些权利支撑,恐怕再难制约,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
到时候,等待他们的就是斩首刀了。自己与那些人断关系可以,可真的不能让他们进南镇抚司。定下这个心思之后,永王转过身对着黄琼道:“陛下,让臣与那些人断了,臣可以立即照办。但那些人之中,大多数都是鸡鸣狗盗,偷鸡摸狗之徒,甚至就是一群泼皮无赖之人。”
“若是让他们得到权利支撑,估计还不得捅出什么难以收拾篓子。臣意思是,这些人做南镇抚司的耳目可以,但由南镇抚司收编恐怕不行。这样,正好陛下让臣将一些生意断绝。臣正可以按照陛下要求,将名下的那几个赌坊和青楼,全部转让他们手中,也足够他们生活了。”
对于永王想法,黄琼微微沉思了一下后,慎重的点了点头道:“这样,让高怀远甄别一下。如果的确是南镇抚司需要的人,还是由南镇抚司收编一部分。其余只接手你名下的赌坊和青楼,恐怕难以满足他们的胃口,到时候反倒是容易多生事端。况且屠狗之辈多为仗义之辈。”
“若是你真的彻底撒手,恐怕他们都会心怀不满。这些年,他们也帮着朕、帮着你做了不少的事情。这样不适合加入南镇抚司的,朕在给他们一些特权。京城对江南漕运,历来极为依靠。而单靠漕丁,无法保护好漕粮。运河沿途,已经多次发生漕粮被失踪和被劫的事情。”
“朕给他们一个特权,只要他们保护好从江南出发,到京兆的漕运船只,朕允许他们每条漕船抽一百文的保护费。但是,你也告诉他们,不许超过一百文。若是谁敢超了,朕定然重重责罚。至于他们之中,由谁带这个头,可以由七哥来挑选。但七哥绝对不能再继续插手。”
说到这里,看了看面色平静的永王,黄琼站起身来走到永王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七哥,朕让你与他们断绝关系是为了你好。七哥毕竟是天家的子弟,与一群鸡鸣狗盗之徒交往太深,总归还是要影响七哥声誉的。堂堂的一介亲王包娼庇赌,这让京城百姓怎么看你?”
黄琼这番话,永王又那里敢说不字?只能老实点点头。虽说自己以后不能再管那些兄弟,可好赖这位主并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这个安置办法也相当不错了。这运河上粮船,那年没有几万条?一条船收一百文的保护费,一年的积累下来,这可比这些年捞偏门赚的多多了。
在永王离去之后,看着永王的背影,黄琼也知道自己要求他与那些人断绝关系,自己这位七哥肯定心中会有一些误会。自己这个要求的确要想着要收编一些,他的那些兄弟。但更多的,还是真为他好。如今的御案上,就堆着十几分弹劾永王,给京中那些泼皮无赖做后盾。
甚至因为永王,为保下来其中一些犯过事的人,给京兆府递过话,被某些人认为永王干涉有司。这也是朝中很多大臣,反对永王做这个宗正寺正卿的主要原因。自己今儿的这番话,真正的想法就是为了这个。其实那些人放在永王手中,黄琼并不是真有所怀疑永王做什么。
反倒是觉得永王能约束那些家伙,反倒是一件好事。而且那些人消息灵通,甚至比南镇抚司还要灵通。在南镇抚司,不知道还需要多长时日,才能彻底被整肃清理干净的情况之下,那些人留在永王手中,为自己监视京城倒是一个好的办法。但现在的问题是弹劾的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