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琼这番说得很重的话,与其是劝说实则却是直接告诉贺元锋。朝廷现在很穷,所以此次平叛不仅要速战速决,而且要彻底干净歼灭叛军,绝对不能留下一丝死角和隐患。所以,我这个制置大使,在这件事情上是支持杜涉的。怀远州那里必须要派出人马,封锁住黄河沿岸。

我之前没有直接下决定,是因为你是我的副职,更是他们的主将。当着你部下的面,你的颜面我会维护。因为此次平叛需要的是上下一心,更需要的是将相和。若是官军内部起了纷争,恐怕累死也无功。我现在与你谈的,是我的决定和想法。所以,你作为副手要执行。

说到这里,黄琼看了看贺元锋的脸色,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该说的,不该说的,本王都与你说了。再多的,本王也不想再说什么了。你要记住,你是此次平叛的制置副使,实际上的主将,而不是一个先锋官。所以决心下的时候,一定要细致在细致,绝对不能粗心大意。”

“方案制定的越是严密,意外情况考虑的越多。朝廷还有你麾下的将士,将来在战场之上,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小,平叛的进展也就越快。有些东西你这个主将,不单单要考虑自己所要做,不单单要考虑自己该怎么做。还站在你的对手角度。考虑你的对手,此时心中再想什么?

“或是干脆的说,他面对根据形势的变化,而怎么做才会更加有利于自己?这样,你看待问题的眼光,才会不一样。在决策上,才会考虑的更加全面。本王今儿与说了这些,着实有些累了,下面的事情本王就不参加了,你自己看着安排便是。本王,要的只是一个结果。”

话音落下,黄琼没有理会贺元锋此刻心中在想着什么。直接离开了这间会客厅,返回了自己的卧室。而回到卧室后,黄琼起刚刚与贺元锋说的那些话,却有些烦躁的站起身来,在卧室之内来回的踱步。自己选择这个贺元锋,看来当初有些看错人了。此人,不适合作为主将。

性格多少有些不容人,缺乏为上位者该有的雅量。最关键的是眼皮子还有些窄,眼光实在有些短浅。在关键的时候,有些拎不清轻重。大局观,更是有些不足。别说不如杜涉,比冯舟山都有些不如。也许他就是一个做前锋的料,作为主将现在看起来,实在有些不太适合。

只是事已至此,现在换人却是已经来不及了。临阵换将,实在是兵家大忌。这一点,哪怕黄琼对兵法所知不多,可也清楚的知道。现在想起来,自己早在决定接下差事时,就应该当机立断调于明远的。以于明远能力,绝对不会让自己如此煞费苦心,更不会让自己如此头疼。

将希望放在敌人身上,一向都不是黄琼的作风。以黄琼的为人,自然不会乞求对手连续犯错,给自己战机。只是这个主将的能力,确实让黄琼有些不放心。就在黄琼心中有些烦躁的时候,突然见到前面应该已经散会的杜涉,正脸色有些阴沉的与冯舟山,正准备离开行辕。

见到二人,黄琼连忙让身边的侍卫,将二人请了过来。在二人抵达自己这里后,黄琼转了转手中的念珠,心中的焦躁没有半分表现出来,而是很平静的看着二人:“此次进剿宁夏府,你们二人该做些什么,贺副使应该布置下去了吧。与本王说说,他都是怎么部署的?”

听到黄琼询问,杜涉站起身来道:“回英王的话,按照贺大人安排。末将统带陇右卫军为左路军,冯将军统带所部为右路军,贺大人亲率其余人马为中路。周志远与欧阳善二人,统带所部今夜出发直插怀远州。力争抢在党项人之前,封锁住叛军经怀远州退入贺兰山的退路。”

看着杜涉说这番话的时候,脸色有些阴沉,黄琼微微皱了皱眉头,倒也直接道:“这个部署,基本可以说是按照杜节度的原本计划来的?怎么本王看杜节度,神色有些愁眉不展,难道是对贺副使的部署有些不满?或是在执行的时候,会有什么困难,无法完成这个部署?”

对于黄琼的反问,杜涉神色很是犹豫的欲言又止。面对有些吞吞吐吐的杜涉,在一边的冯舟山却是有些看不过的道:“老杜,当着英王的面有什么不能说的?犹豫什么?大不了,扒了这身官衣回家。可你要是不说,到时候战败的屎盆子都扣到你脑袋上,你岂不是要冤枉死?”

“况且,你我自身战死是小,此战却是关系到朝廷的大计。就按照他的那个部署,除了他的中军,你我二人都他奶奶的成了软包子。我这一路还好一些,都是骑兵不管怎么说,腿长一些。可你那一路,若是按着他的那个部署来,与自己送上门找死有什么区别?”

在说了吞吞吐吐,不想说实话的杜涉之后,冯舟山拱手对着黄琼道:“王爷,贺副使的这个部署看起来,的确没有什么毛病。可仔细一品,贺副使这个部署,明摆着就是在坑老杜。前李节度就带了那几千卫军,而且其中骑兵不过三百人,剩下的几乎清一色都是步军。”

“按照他的部署,左路军要先转入平凉府,在从平凉进入宁夏。即要跟上中军行军速度,还要沿途分兵警戒沿途的山口,更还要面对拓跋继迁可能突袭。就他那几千人马,抛去分出警戒的兵,还能剩下几个人应对突**况?更何况,他以步军为主,怎么能跟上中军的速度?”

“贺大人的那个安排,别说本就战斗力薄弱的陇右卫军,便是西京大营精锐也做不到。就算拿老杜做诱饵,也得多少给点肉不是?这不是让老杜拿着肉包子去打狗吗?刚刚老杜与他争辩了几句,就被他扣上了畏战大帽子。周志远与欧阳善劝说了几句,也被他给责骂了一顿。”

“到了末将这里,只是一句话统带原有人马。王爷,我现在手中除了留在庆阳府一千骑兵之外,连续三战下来,现在剩下的军马还不到三千人。虽说都是马军,可就这么一点人马,若是遇到什么意外,末将连一个应对的后手都没有。之前庆阳府之战,末将是胜的侥幸。”

“环州之战,末将是托了王爷福,叛军军心乱了,末将才与欧阳将军联手突袭成功。可接下来便是要进入宁夏府,那里现在是叛军的老巢。到处都是叛军眼线,就这两千多军马,一旦发生什么意外,连一个报信都没有。他手中扣着两万大军,却一兵一卒都没有给末将补充。”

听着冯舟山的抱怨,再看看一直沉默的杜涉。黄琼摆了摆手,制止了还要继续抱怨下去的冯舟山,语气平淡的让人看不出他此时想着什么的。道:“冯将军不要激动,这件事情本王会查清楚的。错就是错了,对不了的。不过现在,本王还要听听杜将军,对这个部署的看法。”

黄琼点到自己的名字,杜涉却是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在微微沉吟了一下,仿佛是在斟酌自己的措辞后,才道:“王爷,贺副使这个部署,是将左路军当成了诱饵。拓跋继迁之前的胜仗,几乎全部是与陇右地方卫军作战取得的。如果卫军单独成为一路,拓跋继迁肯定要打的。”

“就算是为了鼓舞士气,或是干脆说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在大军进入宁夏府之后,他无论如何都会打这一仗的。否则,他这个原本就是草草建立起来的,只是靠着他苦心经营才勉强维持下来,根本就谈不上稳固的联盟,恐怕在撤入贺兰山之前,就要彻底的散架子。”

“末将自从军吃粮开始,就一直在陇右兜兜转转,从边军调到卫军。虽说除了三年一次去京城述职之外,基本上未离开陇右。可正因为末将在陇右任职的时日很长,对这些部族才很了解。党项人可不是平夏部一家独大,拓跋氏的平夏部,只是实力最强的八家之一。”

“在末将看来,拓跋继迁能建立起来这个联盟,一个是他与诸部头人或是族长联姻的关系。其二,便是他是此次陇右叛乱的领头者。其三,说白了就是他现在控制着整个宁夏府。在强行征发大量汉人从军之后,他的实力才至少在表面上,成为宁夏府党项诸部最强的。”

“再加上灵州党项诸部,实力最强的野利部的支持,他才能勉强组建起这个联盟。但说句实在话,不过月余的时日,便将原本一盘散沙的党项诸部,调理得臂如指使。以末将对党项人了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是那些实力,并不比平夏部差的部族,未必真心服他。”

“末将到环州后,听说王爷活剐了拓跋继瑷,又杀了俘获的平夏部蕃官与诸头人。但却释放了折罗部以及其他部族的俘虏。王爷这一手,末将以为用的实在是高。即显示了朝廷对待从逆的党项部族,与罪魁祸首平夏部党项的区别,又引起本就多疑的拓跋继迁怀疑。”

“这种软硬兼施,更有利于从内部瓦解叛军。所以,对于拓跋继迁来说,在他撤离灵州之前,这一仗无论如何都是要打的。贺副使的这个部署,其实就是冲着拓跋继迁来的。按理说,贺副使在调入西京大营之前,一直担任怀远州防御使。怀远州与灵州,只隔了一条黄河。”

“宁夏府,又是怀远州两千边军的后方。所有的粮草、辎重、军械补充,都是要经过宁夏府的。贺副使在怀远州任职多年,不可能对拓跋继迁一点不了解。甚至有可能,他是最了解的一个。所以他利用拓跋继迁,急于求得至少一场胜利的心情,才专门布置了这么一个局。”

“以左路军为诱饵,引诱拓跋继迁上当。只要拓跋继迁盯上末将,他就可以调动手中的主力大军,与之进行决战。这一战胜了,便可以挽回自己的颜面。就整个战略部署上,末将不能说贺副使这么做是错了。可若是在李节度到任之前的陇右卫军,末将还有把握扛到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