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番话音落下,黄琼原本想要直接拒绝,这个多少有些荒唐的要求。负责守卫京城、皇城、皇宫的御林八军,的确人员齐整、步骑均衡,兵力也达到数万。可御林八军除了前些年,陪着皇帝西巡祭祖,以及前不久护送大行皇后梓宫去巩义帝陵之外,多年未出京城一步。

如今作为仪仗队的性质,已经远远超过一支军队。在加上军中充满了,被自幼钟鸣鼎食的生活,娇养的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恐怕连开弓放箭都已经不会的勋贵,官宦子弟、世家子。除了敲诈勒索,京城各门进出的行商,甚至官员之外,几乎什么事情都不会做。

将这群只会偷鸡摸狗,甚至军营都不肯住的货拉到战场之上,那纯属是在坑人。只是在用余光看到站在老爷子身后,宋王那副有些幸灾乐祸的嘴脸之后,黄琼却想起了去年大行皇后,丧礼期间的一件事情。说起来这件事的源头,好像始作俑者不是别人,正好是自己。

当初说御林八军,没有军人该有血性,应该上战场历练一番的,也不是别人正好是自己。想到这里,黄琼微微沉吟一下转回书案之后,快速写了几个手谕。原本在写完之后,黄琼还想着向让老爷子看一下,却没有想到老爷子只是低着头看书,根本就没有接的意思。

对于黄琼递过来的手谕,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看了,让他自己决断便是。看着很是有些洒脱的老爷子,黄琼也只能摇头苦笑。这可是调骁骑营进京换防手谕,涉及到老爷子原来最重视的军权调动。老爷子如今居然也不看,就这么撒手不管?这是不是有些放手过度了?

只是老爷子态度坚决,头都不抬一下,貌似将注意力都投入到手中那本史记之上。见到老爷子不搭理自己,无奈之下,也只能在一边宋王又气又嫉的眼光之下,交到面前的兵、户二部尚书,以及枢密使的手上后,才沉吟道:“这几封手令是给殿前司,发的调兵手谕。”

“限骁骑营副使郭晨,挑选一万军马三日之内赶到京城,直归殿前司调度。限殿前司,三日之内从御林八军之中,挑选三千骑兵与本王出征。后续在挑选一万人,以备本王随时征调。兵部也一样在三日之内,做好御林八军被抽调骑兵,武官选拔以及战马更换事宜。”

“那些平日里走路四平八稳,但不适合骑兵作战的官马一律都要更换。本王知道,御林八军中使用的战马,虽说都是上好的党项马。但因为使用上的原因,都已经成了废马。充足礼仪用还行,可要是上了战场,是跑也跑不动。上不了战场的马不能用,全部都要更换。”

“京中储备战马不够,就从四大营之中抽调。本王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三日之内全部战马都要完成更换。还有不称职武官,也要及时更换调。记住本王的三点要求,琉璃蛋子不要,贪生怕死的不要,不愿离开京城这座安乐窝的不勉强。不想去,本王绝对不勉强。”

“这是去战场真刀真枪的拼杀,本王不希望军中有一听号炮响,便腿软的孬种。愿意去陇右建功立业的,无论是世家子,还是官宦子弟,或是平民子弟,哪怕就是地痞流氓,本王一律都欢迎。若是不行的、不愿意去的,趁着还是未出征之前,给本王先提出来。”

“若是到了战场之上在腿软,那就别怪本王不留情面。还是那句话,实在凑不够数的话,那就从四大营之中选拔。那些世家子,官宦子弟不爱去、不敢去,四大营的武官有的是人愿意去。当然,机会本王也不会不给他们。在调动御林八军的时候,发一个通告。”

“这个时候主动退出的,不肯随军调动的。今后五年之内不得提拔、不得外放,终身不得提拔四品以上。一会本王会让人,送一份十杀令到到兵部与枢密院,那是本王带兵出征郑州时亲手拟定的。由兵部派人,撰写出一百份来,张贴到御林八军的驻地。”

“以免有的人,现在怕耽误升官硬着头皮跟着去,但到了战场上再腿软拉稀,说本王没有提前通知他。大敌当前武官的帽子,应该是用敌军的血去换,而绝对不是靠着家世,还有四平八稳换来的。洪大人、魏大人,这些事情烦劳二位老大人三日之内必须要做好。”

“尤其是武官的调换,你们怎么调换本王管不到。本王不问过程,只从你们要结果。做不好,现在提出来,本王可以现在就换人。另外,本王要带几个人跟随出征。这几个人,在兵部正式补一个手续,以随军文官侯用。就按照从七品,授职一个员外郎的职务。”

说罢,黄琼又转过头,对着一副没事人一样的户部尚书道:“张大人,本王不管你想什么法子,此次西征平叛粮草要多预备三成。户部在陕西的粮仓,如果再出现什么问题,保证不了军粮的供应,本王不找别人只找你算账。本王的做派你是清楚的,做不到提前说出来。”

老爷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还是其他的原因。自于明远调任河南节度使后,骁骑营都指挥使都没有另调人选。这都大半年了,骁骑营的主官一直都空缺。原来的副都指挥使郭晨,虽说暂时负责骁骑营事务,却也一直都给他没有转正。

甚至就连一个署理的名义上职务,都没有给郭晨。反倒是,在老爷子的授意之下,这大半年来骁骑营的大事都一直是自己在处理。临时负责骁骑营的郭晨,负责的也就是骁骑营的日常训练与管理。在骁骑营无正式主官的情况之下,调兵进京接防手谕只能下给郭晨。

看看手中手谕,这三位尚书加上枢密使,也只能相对苦笑。户部尚书倒还好说一些,黄琼这种雷厉风行做派,这些日子里面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至于粮食方面,虽说不知道英王多要三成军粮究竟要做什么,但他却知道得益于这位英王精打细算,眼下户部粮仓里面粮食不缺。

去年秋粮下来,自己也在第一时间之内,便调集了十几万石的粮食。将陕西路原本被官员盗卖一空,而空空如野的几个粮仓,都重新给填满。英王多要三成粮食的原因,虽说他不是很清楚。但至少这三成军粮,对于现在的户部基本上没有什么压力,所以他是最轻松的一个。

至于那位枢密院使,以及兵部尚书两个人的脸,快要愁城一个包子样了。三日之内,更换掉三千匹战马,还有很大一批的武官,除非成建制的对调,否则真的很难完成。御林八军虽说直属殿前司管辖,可眼下的御林八军究竟是一副什么德行,他们两个还是很清楚的。

这些年来一向四平八稳,不用参与边军论调。只要敌军不打到京城,根本就不用上战场,生活的异常安稳。又掌控着京城诸门,可谓不是一般肥缺的御林八军,都快成了那些恩萌,或是恩补为官的世家子世袭地盘了。十个八品以上的武官里面,至少有五六个是世家子出身。

这些世家子,在多年倚红偎翠,钟鸣鼎食生活的调养之下,先祖骨子里遗传下来的血性,早就消磨干净了。你让他站站岗、摆个仪仗混日子,在京城沿街巡查还行。让他们带队守备各个城门,敲诈勒索进出京城的行商,甚至是进京述职的官员,更是手拿把掐。

若是让他们上战场,恐怕调令一下他们自己便得炸窝,十个之中要有九个会辞官不做。三千骑兵,就算按照二百武官来计算。搞不好,要有一百五六武官要重新调配。这么大的人员调动,别说三天,就是三个月完成,都几乎不太可能。关键是,空缺的武官这么匆忙那去找?

看着脸都快愁成包子样的这二位,黄琼心中微微一叹,也是极其无奈。事实上,老爷子要调御林八军参加平叛,这件事黄琼根本就不赞同。如今上上下下,到处充满了祖先留下的骨血,早就被消磨余烬世家子的御林八军,究竟是一副什么德性,他又岂会不知道?

从去年大行皇后葬礼上,他就看出这群家伙,便是连当朝皇后葬礼,摆出的仪仗都敢糊弄。让他们上战场,那与杀了他们有什么区别?虽说因为自己插了一脚,殿前司也搞了几次整训。甚至还从边军调回了部分武官,可这近一年的时日下来,整体上的变化相当的有限。

调这群人上战场,说他们去滥竽充数都好是好听的。不牵西京大营的后腿,就已经很不错了。这件事情虽说最早的始作俑者是自己,可问题是他是一国之君,金口玉牙一开,谁又敢有二话?君无戏言的道理傻子都知道。他居然说了话,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照办。

自己搞出这么一出来,也是因为担心被这群纨绔拖了后腿,一种临时抱佛脚的无奈选择。他其实更想到的是,这二位能够当场拒绝,以便自己有借口不带这群纨绔去西北。只是让他失望的是,这二位在看了看听罢英王这几个要求,却依旧不动如山的皇帝一眼。

哪怕脸都愁成了包子样,也没有开口拒绝自己这个不合理要求,甚至连话都不再多说一句。在送走三人之后,黄琼也只能很是头疼的以手抚头。深深的为这两个家伙,只知道一味的维护圣意,而不知道体谅他这个具体办差人而头疼。

自己那个不合理的要求,但凡有点职业道德的人,都会拒绝的好吗?谁都知道,三日之内换下小二百的下层武官,这个差事是绝对完不成的。而对于御林八军的底细,这二位恐怕比谁都清楚。

这两个家伙,却是脸都愁成了包子样,却依旧不管不顾的答应,这实在让人无语的很。其实黄琼并不清楚,他的这点心思,以那两位久经宦海的老臣,又岂会真的看不出来?对于黄琼这个不合理要求,他们又岂会不知道真的很难办到?可他们更了解的是,皇帝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