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下的山西形势,已经刻不容缓。在温德殿内当差的太监,又有那个不是太监里面的人**?这温德殿内的通政太监,也知道事情紧急。更清楚若是因为自己真耽误了事情,丢了差事是小。惹得皇帝与英王发火,那是真要掉脑袋的。
在看了看皇帝没有再说什么之后,温德殿内的通政太监便急匆匆的捧着圣旨,疾奔丽正门外的中书省而去。这道圣旨虽说还没有到中书省,可这玉玺已经盖上了便代表无可改变。直到那个太监背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之后,黄琼才转过身对皇帝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儿臣之所以坚持启用方铭。其一,固然是此人之前在河南路,只是受到那位金节度的牵连,为人本人还是有相当才干的。眼下朝廷虽不能说国难思良将,但也急需有能之人。哪怕此人在操行上有一定的瑕疵,但还是那句话人才难得。”
“其二使过不使功,此人既然是从天牢里面起复的,至少在短时日之内会长一些记性。至少在此次山西平乱期间,会接受一些教训。再加上以傅远山和谢若钦在旁监督,大乱子应该还是搞不出来。更何况有些时候,这种人或是为了感恩,或是为了重新获取圣眷,会更努力。”
“瑕不掩瑜,比其实那些只知道刮地三尺,却更加无能。或是清廉如水,但一样没有什么能力的官员,儿臣宁愿用这种人。如果起复方铭,一定需要有人为他担保,那儿臣便来做这个保人便是。如果这点担当都没有,又何以为我大齐朝的皇子、亲王?更如何配做您的儿子?”
黄琼这番话说完之后,却看到皇帝正面带满意的表情,对着自己微笑点了点头。见到黄琼抬起头看向自己,皇帝微微一笑道:“阿九,朕果然没有看错你。既知进退、不抢功,又有担当、敢于用别人不敢用之人。你的这份气魄,便是朕都有些自愧不如。”
“不过,山西平乱,你虽然不去亲自坐镇。但此次平乱,你在京中要把握好全局,绝不能做甩手掌柜。他们需要请示朝廷事情,还需要你去做定夺。这个最终决定权,朕这次就交给你。此外,陇右、陕西二路那边,你也要多关注一下。今后南镇抚司密折,朕会交待转给你。”
说到这里,不待想要说什么的黄琼张嘴。皇帝却转过身,看向自己御座背后的那张屏风,沉默了一下后才道:“桂林郡王这段日子,接连上折子,提出已经离广南西路,滞留京城已经大半年有余。他的郡王府事务繁多,离开太多时日终归不好。”
“加之他的桂林郡王府,各支对交出通商之权纷争颇大。他希望早日,能够将你与那个郡主婚事办了,以便自己早日回藩,能够说服府内各分支,早日向朝廷移交通商之权。如果朝野需要人留在京城,他可以将世子留在京城与户部对接。阿九,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听到皇帝突然提到自己的亲事,黄琼微微一愣。想起已经数月未见的司徒唤霜,内心虽说一软,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道:“父皇,眼下正值陇右、陕西大旱,山西路如今又陷入民变之中,这个时候给儿臣办理婚事,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这让天下臣民,怎么看天家?”
黄琼的回答,皇帝转过身之后,却是摇头笑了笑道:“国事是国事,家事是家事。眼下陕西、陇右二路的旱情,已经开始缓解。至于山西路的民变,只不过是疥癣之患罢了。朝廷已经选了精兵强将,想必也不会耗费太长时日。远还没有到,连朕的儿子亲事都办不了的地步。”
“再说,这二路的旱情一日不缓解,朕儿子的亲事就这么一直拖下去?只要到时候,别告的太铺张了,这天下臣民也就说不出什么。朕问你的是,你内心的真实想法。想就想,这种事情上有什么可婆婆妈妈的?亏你刚刚还杀伐果断,现在又有什么犹豫的?”
被皇帝揭穿了心思的黄琼,老脸不禁有些涨红。犹豫了好大一会,才吭吭哧哧的道:“儿臣一切以父皇为主,如果父皇认为放桂林郡王回广南西路,便是放虎归山,那么此事就依着父皇的意思,继续拖延下去便是。反正眼下正好山西发生民变,借口都不用找,都是现成的。”
“如果父皇认为,儿臣这个时候成亲,对父皇的决策有利,儿臣谨遵父皇圣意便是了。父皇若是问儿臣的真实想法,儿臣只能说只要对父皇的大局有利,那么父皇的意思便是儿臣的意思。在天下大局上,儿臣这点事不值得一提。”
只是黄琼说完这番话之后,心中不由得有些非议道:“您老人家天威难测,我这个做儿子的又有什么办法?当初说过了年,就操办婚事的是你,现在半年都拖过去了,迟迟不见动作的也是你。我这个做儿子的,不过就是你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我何曾能做的了主?”
只是黄琼在心中腹议,可这番话无论如何却不敢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而皇帝在听罢他的回答之后,却是沉吟了一下之后道:“你说的没错,这个时候后放桂林郡王离京,实则无异于是在放虎归山。只是此事到了眼下的地步,实在已经到了不能在拖下去的地步。
“眼下朝中已经隐隐有传闻,说朕与桂林郡王府结亲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要将桂林郡王一家扣在京城。如果朝廷通商之权,回收不顺利的话,朕便要桂林郡王一家人的脑袋。若是在拖延下去,到时候恐怕非议只能更大。有些事,便是朕这个一国之君也不能不退让。”
转过身,看了看此时,正规规矩矩站在自己面前,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的黄琼。皇帝突然有些很烦躁的摆了摆手:“更何况在这个时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行了,你的想法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此事容朕在仔细斟酌、斟酌再说。”
看着皇帝一脸的疲倦,不知道自己这位把除了密折之外,几乎所有的折子和见官员,都丢给自己的皇帝老子,最近究竟在干什么的黄琼。也没有敢在说什么,微微躬身退了出去。而退下,并不代表他现在就可以回府了。老爷子口中的这个退下,是让他回偏殿批折子去。
虽说自己受命襄理政务后,之前不是一般勤政,现在却是大撒把的老爷子,十天倒有五六天不在温德殿办公,几乎将温德殿腾给了自己。可在温德殿内批折子,无论老爷子在不在,黄琼都总是有些不自在。总感觉暗中有一双,甚至是不止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所以殿试之后,黄琼就让人将温德殿的一个偏殿收拾了出来,自己搬到了那间偏殿办公。工字型的温德殿,在这座规制宏大的皇宫之中面积并不大,属于那种小巧玲珑的宫殿。除了三进的正殿之外,两侧还有供侍奉太监休息的六间偏殿。
在温德殿内总感觉有些不自在的黄琼,便让人收拾出来右侧的一间偏殿,作为自己办公、批折子、休息的地方。皇帝在知道这件事情后,虽说多少有些不悦,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人将该黄琼批的折子,都转送到这间偏殿。在接到皇帝退下的话后,黄琼便回到了这里。
只是在退回这间偏殿,接过侍奉太监递过来的冰镇酸梅汤,黄琼却没有心思喝。至于他那张书案上,每一天都堆积如山的折子,黄琼此时也没有太多的心情看。现在他的心思都放在了山西路的民变,以及桂林郡王上折子催促自己婚事,这两件事情上。
山西路民变,须得尽快弭平,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究竟怎么做,才能尽快的弭平,又不至于伤筋动骨,却是需要仔细考虑的。据山西路的折子来看,眼下流入山西路的西北灾民,除了被各地州府强制遣返了一部分之外,至少还有十余万聚集在山西路南部各个州府。
一味的强压,只能引发更大的变乱,老百姓吃不饱肚子是要造反的。傅远山是干员,而且为官也算是清廉,无论是在燕山府任上,还是调任京兆府之后,官声都极高。按照本朝惯例,作为大齐各地边军,一般防御大使驻地的文官正印官,都兼任专管粮草转运的边军防御副使。
也就是说,诸边军的粮草供应都把握在驻地文官手中。为了控制武将,尤其是手中掌握着战斗力强悍边军造反,避免本朝发生前唐安史之乱那样的动乱。本朝虽说没有采取以文制武,文官地位远远凌驾于武官之上的策略。但却采取了以文分武,民是民、军是军的办法。
无论在紧要的军事要地,都要设置流官治理,驻地边军不得监管当地地方民政。而且边军各部不仅与四大营一样,设置了各级同知。甚至还采取了边军诸镇防御大使,驻节所在地最高文官,兼任专管粮草转运副使。这样一来,不仅变相的削弱了边军各级将领,造反的可能。
也变相的保证了粮草的供应,避免在战时出现粮草供应扯皮和拖沓的事情。不过为了避免不通军务的文官乱插手,影响战事的进展导致战败,也同样规定了这个防御副使,除了粮草供应之外,不得以任何理由插手军务。整个大齐北、东、南三个方向边军,都是如此设置的。
也就是傅远山在燕山府任上的时候,说河北路所有边军的粮草分发,都要经过他这个燕山知府的手。此人因为在燕山府整肃军纪,经常将那些犯了罪的官兵,拉到大堂之上打板子,或是在他知府衙门前枷号,所以得罪了一大批的下级武官,以及从军的世家子。
在其任上时,没有人敢把他怎么样。在其调任后,很是有些心怀不满的家伙,曾经找人查他账本。在那些家伙看起来,燕山府上万边军,每日所需粮草都要经过他的手,只要手稍微松一下,这一年就不知道要落下多少。要是能找到把柄,就算扳不倒他,至少也要恶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