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大国犹如烹小鲜,的确从那么多的既得利益者口中夺食,是应该谨慎一些。毕竟那些宗室、官员,构成了这个王朝的统治核心。一旦核心动摇,天下动**便在所难免。更何况那些官员手中虽说未必有杀人的刀,可他们手中的笔,很多时候比杀人刀还要厉害。
原本提起笔来,想要给皇帝写一封奏折的黄琼,琢磨了良久都没有落下笔。因为在他看来,眼下绝对不应该将解决朝廷岁入不足的办法,只放在一个海外通商之上。更应该做的,是两条腿走路。即要拿回海外通商之权,也要限制土地兼并。
只是想到这里,黄琼突然想到,自己能看出来的问题,以自己那位皇帝老子的精明,难道真的一点看不出来?恐怕未必吧。他先拿桂林郡王府开刀,搞不好是打算先挑一个软一些的柿子捏。毕竟桂林郡王府再有钱,可与这天下的官员相比,还是有些势单力薄了。
更何况,桂林郡王府虽说握着钱袋子,可手中没有笔杆子。先拿桂林郡王府开刀,稳住朝中那些官员,以及满天下的士绅与读书人,当然还有那些所谓节操很好的宗室。只要拿回海外通商之权,朝廷手中有了结余,其余的事情便可以徐徐图之。
哪怕是走到最坏的一个结果,心有不甘的桂林郡王府起兵造反。但只要朝廷官员稳定,他便可以从容应对。也许在自己那位皇帝老子眼中,桂林郡王府造反募集的那些私兵,恐怕连四大营的一半战力都没有。只要朝廷内部不乱,就不怕桂林郡王府铤而走险。
只是事情的发展,会像皇帝预料的那么简单吗?与满朝的文武官员,以及这满天下的宗室、士绅,乃至读书人相比,桂林郡王府真的就是那个,相对软一些的柿子吗?在黄琼看来,这可真的是未必。有种东西叫做利益链的,也许自己那位皇帝老子,恐怕一生都难以理解。
自己那位皇帝老子,到底知不知道朝中那些商贾世家出身,或是名下有产业的文武官员,名下产业的产出都要靠着桂林郡王府,才能出售给那些番商?知不知道,朝中究竟有多少官员,已经被桂林郡王府买通,一直在与其互通有无的?
犹豫了良久,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笔。心中有些烦躁的黄琼,走到窗子前一把推开窗子,任扑面而来的寒风打在脸上。遏制这种土地兼并,并非是没有办法。那些宗室或是士绅人家大肆兼并土地,其实说穿了不过是利益两个字罢了。
再多的土地不用缴纳钱粮,除非是遇到天灾人祸,否则无论收多少最后都是自己的。丰年粮食也许不会太值钱,可到了荒年那些粮食就是金山银海。做生意还有赚有赔呢,可兼并土地,几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那种连年的灾荒,才几年轮到一次?
只要不落到他们的头上,对于他们就没有什么影响。更何况越是大灾,他们手中的囤积粮食才越值钱不是? 若是没有这种利益驱动,谁会吃饱了撑的囤积那么多的土地。民以食为天,粮食什么时候都比制钱值钱。
如果想要遏制土地兼并势头,其实只要采用两点。一个是朝廷颁发明诏,官员与士绅家庭名下的土地,照常缴纳钱粮。第二,就是名下土地超过一定数量的,加收部分钱粮。让无论是宗室还是官绅,都失去了囤积土地的想法,这种势头便可以扭转过来。
只可以,不仅那些口口声声所谓不与民争利,根子上却是不与自己争利的官员会坚决反对。自己那位还是很爱惜自己羽毛的皇帝老子,估计很难接受这种的观念。想想也是,几百年后那位只实行了第一点的皇帝,都被骂了一个半死。
以自己那位皇帝老子的精明,又岂会看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可如果不从根本上改变,任凭皇帝再精明、再能干,没有钱也是没用的。就算眼下天下太平,既没有反贼作乱,也没有外敌入侵。可这养兵、赈灾、河工,还有陵庙的修缮和官员的俸禄,那一样不要钱?
一直站在窗前良久,黄琼才搓了搓被寒风吹得有些冻僵的脸。将窗子重新关好后,返回自己的书案,只是那道原本要写奏折,却是最终还是没有动笔。他决定,还是先看看皇帝那边,与桂林郡王府交涉的情况再说。
虽说黄琼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上书,但有一点他还真没有说错。在得知英王府拿出了大笔的粮食与冬衣,接济外城无衣无粮的流民之后。内城原本只是做做样子的各家府邸,这施粥的力度一下子大了起来。原本稀得能照出人影来的稀粥,一下子粘稠了不少。
捐赠的冬衣数量,也一下子多了几倍。有些对朝中局势敏感一些的权贵府邸,还派人从流民区招了不少原本自家根本用不到的工。原本除了少量施粥之外,基本上无动于衷的京兆府。也行动火速起来,采取以工代赈的办法,从流民区招了大批人清扫城内积雪。
也许是想要表面支持黄琼的态度,永王这次更加的大方。在听说英王府足足拿出了四千贯的粮食与冬衣之后,永王府当天就动了起来。不仅在原有一千贯的粮食和冬衣上,又足足拿出两千贯的粮食和冬衣,还组织了流民中有一些手艺的人,将外城被雪压垮的破屋修了修。
虽说不可能修的便是太好,可至少将那些被雪压垮房顶,都修缮了一下,让那些破败的房子勉强都能住人了。这一点,倒是让黄琼有些感到意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事情,永王居然如此的细心。只是后来黄琼才听说,这事与永王就无关,都是自己那位未来七嫂张罗的。
原本按照永王那种懒得去琢磨的心思,直接将钱发给流民就算了。但黄琼的那位七嫂,却是坚决不同意。别看永王在别的地方花钱,这位未来的永王妃控制的不是一般严。但在这件事情上,黄琼的这位七嫂可谓支持得紧。
不仅将钱都换成了粮食,将永王府奴才去年的冬衣都拿了出来。甚至还拿出了自己一部分嫁妆,并组织了自己一些手帕交将体己钱拿出来,一并的都添置到了里面。这次修缮房子的主意,也是黄琼这位七嫂想到的。这让黄琼无疑对自己这位七嫂,更是高看了一眼。
在黄琼与永王的带动之下,城内的各家王府除了宋王府,依旧一毛不拔之外。其余的倒也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就连那位一向只进不出,靠着生孩子的办法从皇帝那里骗赏赐的沈王,居然也大方的拿出了一千贯的粮食与冬衣发放。
至于黄琼的那位未来岳父,在听到诸皇子都动了起来之后,倒也做的没有太过于吝啬。也拿出了几千贯的钱,购买粮食与冬衣派人施舍。只不过黄琼的这位岳父,在这一点上做的很聪明。桂林郡王府拿出的钱物,并未超过诸皇子的数量,更没有超过英王府。
当然,城内的王公权贵这次力度如此之大,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在拍黄琼的马屁。这些人都不傻,朝中的形势看得很清楚。眼下太子虽说还没有被明诏废掉,可从眼下的态势来看,这已经是早晚的事情了。而大行皇后所出的其余三子,皆已经身死,就连爵位都被废除。
可以说,皇帝膝下现在有资格问鼎储君之位的皇子,就剩下这位出宫才一年,便异军突起成了皇子之中后起之秀的英王。当然,还有那个宋王。可从皇帝在郑州与汝州叛乱后,对待二王的态度来看,这位英王明显更占据上风。
那些权贵之家,那家当家的家主,不是在油锅里面打过多少次滚老油条?这个时候,不拍这位也许明儿便是新储君的新宠马屁,那还等到什么时候?难道还等到人家继承大位之后,自己再上赶着去捧马脚?只是到那个时候,恐怕黄花菜都凉透了。
在整个京城大部分权贵府邸,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情况之下。那些涌入京兆的流民,大部分都有了冬衣,可以熬过这次的寒冬。更有不少的人,还借着这次机会找到了工作。虽说也就勉强混一温饱,但至少可以保证自己家人,不用挨冻受饿了。
当然,因为在他们眼中根本不必要的事情上,花了他们不少钱。暗中也有些不少人,当面上不敢说什么,可在私下里面咒骂英王府,没事装大尾巴狼。自己想要收买民心就算了,还变相的要挟城内这些王公贵族,一样拿出钱来赈济那些穷鬼。
搞得别人都花了,自己不花就好像怎么回事一样。若是一毛不拔的话,皇帝那里就说不过去了。再加上大家表面上不说什么,可多少也有些攀比的意思。这一次,很是有些人出了不少的钱。虽说没有超过英王府,但其中的某些人,心中多少还很不是滋味,甚至有些肉疼。
当然,此次由黄琼发起的京城善事大集合,虽说有些人私下多少有些肉疼。可拿出去的那千把百贯钱,对于他们来说还是九牛一毛的。而且真正肉疼的那些人,其实也没有一个是差钱的。之所以肉疼,不过天生过于吝啬罢了。
要知道,别看他们身家都是几十万,可抠出花样来的也大有人在。比如某位伯爵,一年的俸禄加上乡下庄子,还有城内铺子的进项,那年不是十几万贯?可却从来就没有人见过他,修过什么别院,养过戏班子。甚至这位老兄,一向都是舔着脸吃别人,自己是打死不请客。
家中的婆子、仆役,就没有低于三十岁的,加一起不过十二个人。据某些有心人透露,这位伯爵家人做饭,一向都是量米下锅,不许有剩饭。若是一旦出现了剩饭,便要扣除做饭婆子的月例以示惩罚。每顿饭每人只许吃一碗,无论吃饱、吃不饱都不许在添。
不管几口人吃饭,每顿饭也不得超过四菜一汤,其中荤菜只许有一个。因为羊肉贵一些,所以他们家从来都是不吃羊肉的,只吃这个年代还很低贱的猪肉。每年换季的时候,只许添置一件衣物。家中女人坐月子,只许吃五个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