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黄琼看了看一脸平静看着自己父子二人,但实则目光却是只放在老爷子身上的母亲,却是苦涩的笑了笑道:“母亲,这些年您后悔过吗?他的嫔妃众多,您在冷宫一待便是十八年。可到了这最后,身边却只有您一个人为他操劳,您为他付出这么多,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您真的一丝一毫都没有后悔过?十八年,人的一生之中,又有几个十八年?”

黄琼说这番话时候,脸上带着的苦涩,母亲看到了。只是眼光只在老爷子身上的母亲,对于他的这番话,却是摇摇头道:“后悔,我从来都没有过。人生虽说漫长,可有些事情谁又能说的上对错?我这一生唯一后悔的,便是生出和教出了,你这么一个下流坯子。除此之外,我在任何事情上,都从来没有后悔过。尤其是在他的身上,我更是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母亲话中牵扯上自己的那句,让黄琼登时无语。但对于黄琼话中,其他的意思,黄琼却也只能挠头无语。尤其是那句对于他,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更是几乎戳穿了黄琼的胸口。他没有想到,看似清冷,什么都不在乎的母亲,对于老爷子用情居然如此的深。哪怕困守冷宫十八年,也从来不曾后悔过。看着昏睡之中的老爷子,黄琼实在搞不清楚,他究竟哪里值得。

只是还没有等黄琼,从母亲那句从未后悔过的话中反应过来。母亲又说了一番让他极其震惊的话:“你父亲那年纳进宫的那些嫔妃,除了那个蜀王做了手脚,送进宫的慎妃,还有一个嫔之外,其余的都是与我商议过的。品级最高的那几个,包括德妃在内,都是我给他选定的。你父亲当时并不答应,是我为了大局而坚持抬进宫的。包括大行皇后复位都是我定的。”

“他不是你,没有你那么花心,更没有你见到自己漂亮的妇人,便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得到手的做派。他纳的那些嫔妃,除了永王和金城之母,是他当年潜邸旧人之外,都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之内稳定朝局。当初若不是我为了大局而坚持,又那里会有德妃的机会?包括当时将听雪轩封闭作为冷宫,从诞下你直到你出宫,十八年都未与他见面,都是在我坚持之下。”

“我之所以十八年不出听雪轩一步,是因为那些人虽说是我坚持抬进来的。但我依旧无法接受,与她们共同拥有一个丈夫。我若是出去了,那些女子恐怕连他的边都沾不到。她们不诞下子女,怎么让她们背后的家族安心,又怎么能全力支持他施政。但我若是出去,恐怕那些人都得守一辈子的活寡。更何况,我的性子我知道,大行皇后比我更适合中宫之位。”

“与你父亲在一起,本就对她有歉意。若不是因为我,她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也不会难产,导致身子骨出了大问题,缠绵病榻久治不愈。我这一生,行的端坐的正,从未在任何事情上负任何人。唯有在此事上,对她亏前实在太多。我不出去,就是想要弥补我对她的歉意,更是不想被那些别有用心的看笑话。我若不想在听雪轩待着,又有那道墙能拦的住我?”

而听到母亲这番话,黄琼好久都没有合上错愕而惊掉的下巴。他知道,母亲从未说过谎,更不会在这种上欺瞒自己。老爷子那些嫔妃说是她选的,那就是她选的。想起当初诡异的时局,黄琼却是明白,母亲如此做一切都是为了老爷子,想方设法多结一些盟友。有些,更是为了在自己外公去世之后,尽快的稳定朝局。母亲为老爷子做到这个地步,却依旧不后悔。

自己这位亲爹,到底是何德何能?能让母亲为他做到这个地步?至于后宫嫔妃的事情,黄琼知道母亲说的是实话。母亲在任何事情都极其清冷,可在老爷子这件事上,实则却是醋意极大。自己早几年,便听高无庸说起过,在听雪轩封闭解除之后,老爷子除了听雪轩之外,除了在大行皇后病逝之前,探视过几次大行皇后之外,便再也不敢去其他嫔妃那里。

迁居永福宫,更是除了母亲之外,一个嫔妃都没有带。偶尔回宫,也不敢去其他嫔妃那里。有两个老爷子在位时的,还算是受宠的嫔妃,也许是与晚辈的自己,在一处宫殿之中不自在,想要一并搬迁过来。老爷子甚至问都没有敢问母亲,便直接给回绝了。而这一切,都因为老爷子还在位期间,偶尔因为禁受不住夹磨,去了德妃那里吃了一顿饭,便是过夜都没有。

结果整整半个月,听雪轩的大门再也没有进去过,在温德殿孤枕独眠了足足半个月。一直到半个月之后,老爷子才得以找了一个小小的台阶,搬回了听雪轩。搁那以后,老爷子在没有敢踏入其他嫔妃那里半步。而到如今年纪都很大了,醋性子依旧如此大的母亲。当年却是为老爷子挑选了那么多的嫔妃。自己主动踏入冷宫不说,还让大行皇后重新复位。

可想而知,为了老爷子做,出了多少牺牲。那十八年母亲不见老爷子,除了不想找麻烦之外,恐怕更多的是这心中醋意未消吧。哪怕那些嫔妃能陆续进宫,压根就都是她一手策划的。正像是母亲说的那样,她若不主动封闭起来,当初老爷子想要与那些嫔妃亲近,恐怕都不可能。醋意十足的母亲,虽说做不出滥杀无辜的事情来,可整治老爷子的办法却是有的是。

当初母亲能忍耐那几年,恐怕也是因为外公还在的关系。等到外公离世,一个是当年朝局所逼,另外一个更多的是母亲,实在忍受不了与那些女人在一个宫殿内生活,更忍受不了老爷子在碰其他的女人。而当时情况却正如母亲所说,不让那些抬进宫的女子诞下皇子,她们背后的那些家族,又怎么会安心支持老爷子秉政。交换归交换,醋意归醋意,母亲分的很清。

实在有些搞不懂这一对夫妻的黄琼,最终按捺下了继续谈下去的心思了。而这一夜,他也没有回宫,就这么做坐在老爷子床榻边上,握着老爷子的手静静的坐了一夜。包括老爷子半夜解手,却没有想到尿了床,也是黄琼给老爷子更换的衣物和被褥,并擦拭的身子。而母亲就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们父子。直到天明,黄琼又亲手为老爷子喂了一些粥后才离开。

回到宫中,黄琼直接招来礼部尚书取消了西巡的计划。不过他虽说没有名言原因,但傅远山却知道,恐怕太上皇的情况不是太好。否则,这一夜过去,这位从不轻易改变主意的主,怎么就如此快的改变了主意?当然,这事黄琼没有主动说,傅远山也不会主动问起来。直到礼部尚书离开,黄琼才对着傅远山三人道:“朕明儿去一趟巩县皇陵,看一下太上皇寿陵。”

“会离开京城几日。你们也不要过于担心。朕只是看看寿陵,是否达到朕所期待。完工这几年,是否有些疏漏的地方。朕会快去快回,耽误不了多少时日。这几日,只要不是塌天大事,你们三人看着先酌情处理一下。还有,太上皇的万年吉祥板,派得力人员再去查验一番。要保证,绝对不能出任何的差错。制备几年了,别在等到用的时候,才发现出了问题。”

话音落下,看着三位重臣看向自己询问的目光,黄琼有些苦涩的点了点头。三人对视一眼之后,却是微微都摇了摇头,谁也没有在这件事情多说什么。都以为面前这位主,是因为太上皇的病势而心中难过。而实则,他们不知道的是,母亲已经与黄琼说过,一旦老爷子走了,她也会悄无声息的离开。也就说,一旦老爷子离世,他失去的不单单只是一个父亲。

只是这些东西,黄琼又如何能与面前的几位重臣说出口?哪怕再亲近的臣子,也无法说出来。自古以来,非是皇帝有意识的称孤道寡,而是每一个皇帝,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为君虽说年份还不算多,可黄琼已经深切体会了那种孤独的味道。可自己的那些心事,这天下有谁能够述说?三位重臣离去后,黄琼没有了批折子的兴趣,迈走到司徒唤霜的寝宫之中。

将段锦、何瑶、林含烟,以及何迎春几人召来之后,黄琼才对着诸女道:“太上皇情况不是太好,也许过不了这个年。你们几个都是宫中位分最高的,都要有一个思想准备。含烟,朕知道你不愿意管事。可她们几个都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你得多帮衬和教导她们一些。礼部是礼部的事情,但宫中也要有所准备。这段时日,你们轮番去永福宫帮衬母亲。”

此时大着肚子,已经明显快要生了的林含烟,听到黄琼的话,神色不由得微微一变。抬起头对着黄琼道:“陛下,太上皇如果真的那什么?您一定要掌控好京城内外诸军,如果可能尽可能的将天下郡公以上爵位的宗室,全部集中到京兆来。我担心有的人会趁机,搞出一些什么名堂来。文官不太可能,勋贵没有这个必要,唯一担心的就是天下诸宗室。”

“其他的事情,我会帮衬着姐妹们,这没的说。但宗室的问题,陛下一定要多注意。要么让诸宗室固守封地,不得离开封地一步。要么调虎离山,全部调到京城来侍疾,以及为太上皇守?虽说可能折腾了一些,但比他们留在封地搞事,至少要强得多。陛下登基时日虽说已长,并为我大齐创立下不世功勋。可那些宗室,却是未必真的服气。尤其陛下这两年又?”

林含烟到底是林含烟,虽说如今久居深宫,可有些事情看的还是明白的。一旦老爷子龙驭上宾,恐怕自己那些亲戚之中,很多人都会传言是自己害死了老爷子,并趁机搞出什么事端来。自己以他们眼中,淮阳余孽的身份继承大统,这些宗室本就相当的不服气。自己这三年又强力推行土地占有超额税,更是触动了他们的根本利益,很多人恐怕是口服心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