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京兆府皇宫正殿相比,这座王府正殿的差别,只是丹陛从五级降为三级。殿顶的屋脊兽从二十一对,改为十三对。殿内正座由皇宫中的金丝楠木,改为虽说略显低调,但却是更极爱奢华,通体透雕了九条蟒的紫檀木。而且殿内的柱梁,也一样都使用的紫檀木和黄花梨。
因为紫檀木的特性,使得整个殿内总是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的幽香气。地面由金砖,改为了花斑石。虽说不若皇宫正殿那么高大庄严,可却是威严之中透露着,处处的奢华与高贵。当年这座武英殿,是太宗皇帝即位之后,为了笼络桂林郡王府后人,特旨准予兴建的。
当然,这座武英殿与宫中正殿一样,平日里面是不用的。历代郡王处理王府政务,都是在后面的一座被称为养心殿的,典雅之中透露着威严的二层大殿之中完成的。这位大汉皇帝除了即位那日,启用了改为奉天殿的武英殿外,平日里接见朝中诸臣,都是在养心殿内完成的。
而此时,这座汇集了大汉朝重臣的养心殿内。正传出这位每日里面,除了休息之外,头上翼善冠,身上龙袍不离身的大汉皇帝,极其愤怒的咆哮声。不过,因为实在凑不出那么多的官员,跪在他面前的群臣之中,也只有六部尚书,以及三位临时替代宰相之责的所谓大学士。
相对于京兆府的那个,机构设置的极其繁琐,相互之间权利即有配合,也有变相牵制朝廷,他的行在的大臣是简而又简。三省六部只剩下一个六部,而这六部,每部只有一个尚书,一个侍郎。至于也就一两个人。
尤其是户部,因为税赋除了广南东路之外,现在没有地方征收,大笔的钱帛依旧都是由王府支出。王府的内府库管事的,就可以代替了大部分户部职责。所以整个户部,如今就一个尚书一个侍郎,带着一个仓储主事。负责朝中日常政务处理的,是三位大学士组成的内阁。
没办法,他带着北进的官员不是战死,就是当了俘虏。剩下的地方还需要人治理,不能都抽掉到中枢。他也曾经试图举办科举,可广南东西二路,本就文风不胜。最终无奈也只能放弃,从民间征调了一批举人,或是有功名的人,才勉强把办理最紧要事情的衙门给凑齐了。
至于那些暂时不重要的机构,比如说工部、刑部暂时先放一放。原本这位主,以为自己这些年,在那些官员和士人身上没有少花钱,自己大旗一举必定响应者如云。可等到造反才发现,他养了太多的白眼狼。南下投奔他的官员,以及士子不能说一个没有,但实在是不算多。
原本在攻入江南西路的时候,当地的士子不少归顺他的。可随着官军精锐进入江南西路,他们一路溃败回广南西路,那些归顺的士子又跑的所剩无几。毕竟对那些士子来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才是他们真正的格言。盛时万众来降,败时树倒猢狲散,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不过,让这位一向心机深沉,极少情绪外漏的所谓大汉皇帝,真正愤怒的是,眼下已经越来越恶化的局势。官军已经兵分两路进入广南西路,并切断了广南东西路之间的联系。甚至就连他所在的静江府城外,已经发现南下官军的游骑。就连历代先王的陵寝,都被官军占领。
而他这位大汉开国皇帝,如今却是已经连静江府城门,都已经出不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官军的侦骑占据了历代先王的埋骨之地。若不是那些官军,对发掘古董没有兴致,恐怕他已经无颜在自己的列祖列宗了。他这位大汉国的开国皇帝,因为祖坟被掘而成了天大的笑话。
当然,他并不知道早在官军,准备南下广南西路之前,就接到了黄琼的密旨。不仅要保护好郡王府,保护好王府中人与财物,更要保护好历代桂林郡王陵寝。不过,当年的那位开国第一功臣的陵寝,因为陪葬在太祖的孝陵,并不在静江府外尧山,历代桂林郡王陵寝所在地。
否则,他真的无颜见世人了。他原本以为,南下官军会先易后难,先攻占广南东路,切断自己退向海上的退路,并将广南东西二路,与福建路之间的联系切断。然后在转向西面,进攻广南西路腹地。却没有想到,官军以一部兵力,攻占梅关并对广南东路,展开威逼之势后。
主力却在梅关西进,先后攻占了连州、平乐府,切断了广南东西二路之间联系,并快速向静江府运动。而从湖广南路南下的官军郭晨所部,出奇兵翻越了瘴气丛生、人烟罕至的越城岭,仅半天不到就攻破了广南西路门户全州。而全州距离静江府,已经不过仅仅二百余里。
更加危险的是,从全州到静江府已经是无险可守。官军能顺利翻越越城岭,也就是说自己期待的那些夷人部族,根本就没有执行自己的命令,压根就没有对官军做任何的牵制。越城岭中大小夷人部族几十个之多,虽说太多的兵力凑不出来,可调集万把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而且他们熟悉地形,熟悉气候、熟悉民情,若是想要一路拦截。从湖广南路南下的官军,就算能通过但也至少要损失过半。那些该死的夷人,真是越来越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他们以为官军来了,他们就有依仗,居然连自己的圣旨都敢阳奉阴违了。难道他们以为自己能翻天?
还有那个该死的陆文涛,信誓旦旦说自己会说服,大理国鄯阐候府出兵,可他这一去已经月余,自己却没有见到大理国一兵一卒。甚至原本的军械供应,现在也彻底的被切断了。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也会面临四面楚歌的那一天。一地的碎片,代表着他此刻心中愤怒。
而跪在他面前的那些所谓臣子,却是一个唯唯诺诺多多的,连一句话都说出来。而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更多的还是内心无力,还有无限的后悔。当初这位主起兵反叛的时候,谁又能想到,看起来来势汹汹的几十万大军,却在这只有两年多的日子里,局面便垮成了这个样子。
他起兵造反,搭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自己这些人又何尝不是?他是开国第一功臣之后,朝廷就算杀了他,可至少对他的族人,还不会做的太绝。可对于自己这些人,朝廷未必就会广开一面了。当今那位年轻的皇帝,在处置自己这些附逆之人上,未必会有一点的心慈手软。
当年他在平息郑州叛乱之后,一口气杀了上百附逆官员的事情,事后又抄了那些官员的家,将其眷属流放到了陇右、黔中的事情,自己这些人可都还记忆犹新。想到这里,这些官员不由得一阵阵的悔恨交集。当初这位大汉天子,信誓旦旦的保证,以他的实力一定会成功。
可如今,官军都已经打到了静江府。甚至就连自己在尧山上的祖坟地,都已经丢给了官军。而他自己,每天除了沉迷在酒色之中,却是什么办法都没有。现在他的话,他们可是一点都不相信,心中都打着小算盘。若不是面前这位,手下的监视太厉害,他们早就树倒猢狲散了。
曾经有几个官员,想要携带家眷逃出城外。但却连自己的府邸,都没有来得及出去,便被他手下的密探查到。结果,女眷发配到军中。而男人,则被集体处决,人头现在还挂在城墙上。有了这些前车之鉴,就算他们在想跑,现在也没有那个胆子了,更没有胆子出什么主意。
而看着面前一个个除了唯唯诺诺,却是连屁都放出来一个的群臣,这位大汉天子怒道:“朕当初真是瞎了眼,居然以为你们这些人,都是有才干的人,对你们寄予了那么多的期望。盼着你们,能助朕定鼎天下一臂之力。现在到了危急存亡之时,你们却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你们不要总想着官军到了,你们降旗一树,便可以成为齐朝功臣。别忘了,你们身家性命荣辱,都已经与朕紧紧的联系在一起。至于大齐朝从来就不缺官员,你们的那条烂命,在他们那里一文不值。告诉你们,他们来接替你们,这些所谓附逆的官员,已经到了江南西路。”
“这天上的云彩很多,但你们自从踏上朕的这条船起,你们的头上就只能有朕这一块云彩。想太多了,只会让你们全家提前上路。若是再想不出来主意,官军攻破了这靖江城,朕若是下地狱,你们连同你们的家人也要一块,陪着朕一同下地狱。朕对叛逆,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面对这位主的威胁,在场的诸人又岂会真的不明白。可如今这静江城内粮草虽说充足,可是外无援军。城内防御的军队倒是人数不少,足足有两万军马。但其中的将领,都是从湖广南路与江南西路溃逃下来的。至于士卒,从人到身上的甲胄到手中的军械,都一样是崭新的。
两万编成不足半年的新军,与数万朝廷的虎狼之师对抗,鬼都知道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哪怕如今的静江府城头,足足安置了近百门的大炮。可只有大炮,没有可战之军,又有什么用?这些大臣敢打赌,城内那两万军马只要拉出去,面对四大营精兵,能坚持一个时辰都多。
只是面对这位主的一再逼问,所有的大臣,都知道已经到了不回答不行的地步。最终一个大臣,战战兢兢的回答道:“陛下,以臣的愚见,如今面对齐军的一再紧逼,我们眼下唯一的退路就是让城别走。或是退往广南东路固守出海口,或是退往南面的南宁府、梧州府。”
“陛下,如今城中虽说粮草还算充足,也还有两万大军。但守军是新编而成,与号称天下最精锐的齐军四大营相比,战力相差太过于悬殊。如今我们困守孤城,援军还不知道在何方。一旦齐军大军云集,我们很难能够固守住城池。与其在这里玉石俱焚,还不如让城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