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心上人亲吻的感觉……很好。

心里像有花朵开出来, 枝叶伸展,酥酥麻麻。

但不知为何,他的亲吻也让我有点难过,从内心深处, 还有骨头里散发出的, 无法缓解的难过。

闷哼两声, 难过只得到了极为短暂的缓解,效果甚微,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难过,如狂风呼啸, 又如浪海惊涛,卷得我彷徨无措, 像在云中飘摇。

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攀着他的肩膀,从嗓子眼里发出无助的求救。我希望他能救我, 但也清楚地知道, 这种难过正是他带给我的, 他不会轻易罢手。

就在我坠入泥淖越陷越深之际,他忽然停止了亲吻, 把我拦腰抱起来,轻功跑到附近的林子里,直接上了树。

速度之快, 让今夜反应迟钝的我都没回过神来。

不是说好“没武功”的吗!

高高的树枝上, 我紧勾着他的脖子,侧坐在他怀里, 双腿**在空中无处安放, 声音柔得就像刚喝完蜜糖水:“到这里做什么?”

他抬着我的腿弯往上托了托, 托完却不松手了, 自然地捏了几下,颇为正经地耍流氓:“时候不早了,河边风凉,到这来安全。你若困了,我抱着你睡。”

瞎扯。

怕不是想找个更隐蔽的地方做更多嚣张放肆的事。

“我又不是猴子,才不要在树上睡呢。”说着,我想要挣脱他。在他怀里怎么可能睡得着呢,他身体那么烫,灼得我脸红就没消下去过。何况他若真要做什么,凭我这轻易就被他的美色给拿捏的理智,岂不是让他为所欲为。

沈堕说:“好吧,既然你真的要狠心抛下我,那你走吧。我自己在这好了。”

话是说得好听,搂着我的手可完全没有让我走的意思。

我无奈笑他:“你想让我陪你还这副态度?”

他嘴硬:“我没有要你陪我,你想走就走吧。”

“我真走了?”

“走吧,我不过是个没有武功的废人,自己可以的,不用管我。”

嘁,傲娇得要死,还来这一套。

我说:“行,那你松手,别抱着我。”

“这不行。我不松手是为你着想,你身体这么软,半点力气都没有,等会掉下去怎么办?”

“胡说!”我红着脸瞪他一眼,双手改为抵在他身前,拉开彼此这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距离。

“哪里胡说?”他又开始不要脸,把我抱紧了些,好像一副很关心我的样子,气息撩落我耳边,“你软得都瘫在我怀里了,我没办法才只能抱着。”

“去你的,你现在放手,我保证离你远远地,马上就用轻功跑!”

这只是句玩笑话罢了,我若真想跑,他怎么可能拦得住我,我若真想跑,又何苦来呢。

但他听了这玩笑很不满意,就跟闹别扭似的,竟然咬了我一口,就在耳下脖颈处。不重,却实实在在地吓了我一跳,直教我惊呼一声,紧接着慌张地喊他名字:“沈堕……”

我本想说不要这样,可是剩下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就已经融化在了唇丨齿间。

他特别喜欢用手捧着我的脸,掌根拖着下颌,食指和无名指的指尖则抵在耳后那块骨头上,每一次细微的摩挲都让我后背发麻,须得捏紧了手克制,才能不丢脸地颤抖。

被迫仰着脖子,体型和力量的差距让我不得不去配合他,以求得到更舒适的对待。好在他倒也没有让我太过痛苦,只是霸道得不容我拒绝。

今夜的他实在贪婪得有些可怕。我都怀疑他就是为了更放肆地亲吻我,所以才突然大方表明心意。

我真的喘不过气了,估摸着嘴唇都要肿了。

而他的双臂就像牢笼禁锢着我,多一分的自由都不肯给,生怕我逃掉。原本捧着我脸的手掌慢慢向后,转为抚在我脑后发间,指尖如蛇,拂过发根,激起一片寒颤,再往上去,找准发带,轻轻一扯,把我脑后如瀑的长发全都给散开……

混蛋!

太奇怪了,我的心里愈发难过,难过到想要哭出来。哼声化作浓重又胶黏的鼻音,一声一声皆是无法言说的委屈。

我真的快要哭了。

“沈堕!……”用尽最后的力气推开他,声音微颤着拒绝,“不,不要继续了……”

我觉得羞耻极了,仿佛自己在向他求饶,这不像我。但后来沈堕对我说,我那时更像在撒娇。

此刻,我看不清他的神情,当然也不想在这浪漫旖丨旎的氛围里用夜视看那么清楚。

但我觉得,他好像喝醉了一般,应该也是有些恍惚了的。我伸出无助的手,学着他的习惯去摸他的脸,想要感知他的模样与反应。指腹掠过之处,尽是一片灼热。不用想都知道,他的面容八成也沾上了薄红,墨色的眸子深沉如渊,一定是很好看的。

他的嗓音低缓而浑浊,压抑却温柔地问我:“还想跑吗?”

我冷哼一声,觉得他脾气来得莫名其妙,连个玩笑都开不得,对我这么狠。

从他手里夺回我的发带,赶紧先绑头发。我原本也只是高高地束起来罢了,所以他那么轻易就能给我解开。我故意气他:“想,怎么不想,等会就跑!”

他真是个小心眼的,这次直接一把攥住了我的衣带,拉着我撞到他身上,连带着我刚绑好的发尾也轻晃着扑过去。他丝毫不顾我的惊慌,继而猖狂地威胁我:“那我把这个也给你扯开。”

“你敢!”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疯了,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受了什么刺激?这已经不是放飞自我那么简单,这直接是暴露本性。

“不敢……”他语气一转,总算是收敛了几分锋芒,“我怕你打我。”

说着,他顺势搂住我,让我依偎在他怀中。我们迎面相拥,他的下巴正好抵在我的肩窝。灼重的呼吸肆无忌惮地扑洒,吸气时又好像我身上有什么香味,非得用鼻尖蹭蹭我,然后深深地嗅。

我对他不满:“你只会嘴上说怕我,做的事就没一件怕我的。”

他低笑:“旁人我才没怕过谁呢,怕你你还不满意。”

“那你表现得起码得真挚一些吧。”

“我哪里不真挚了?”

“这要问你自己,朵朵就对我很真挚。”

“……一个本就虚假的身份,怎么还落得个好名声。”

“身份虽虚假,但心诚,”我嘟囔着,“不像你,大长老,端着个架子装高冷,还整天想着算计人,有什么都藏在心里,让人去猜。”

沈堕愣了半晌:“你对我意见有这么大吗。”

“怎么没有?你以为上次我就是随便说说的吗。”上次是指在连星阁碰见他装成沈朵朵的时候。

“……可我不是已经尽力弥补了么。”

我很嫌弃:“你那算什么弥补,也太刻意了。处处弥漫着阴谋的味道!”

他委屈极了:“那以后你好好教教我该怎么做,才能教你满意,省得我一个人瞎琢磨。”

趁这个机会,我正好跟他说:“不用以后,明天就挺好。明天我们一起上路吧?惠宁城,我和栗子跟你们一起去。”

他正在我玩我的发尾,手指轻轻拉扯缠绕着,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明天途径城镇时,你跟栗子找个客栈,留下休息,玩几天。惠宁城你去不得。”

“我没在跟你商量!”我直接推开他。

“我也没在跟你商量,”他语气严肃,“惠宁王就是个笑面虎,明面上是皇帝的王爷,暗里却根本瞧不上这些皇室。你是给朝廷办事的人,你若去到他面前,他一定会利用你。”

“我又不傻,哪会叫他利用。”

“可是惠宁城凶险,又是他的老巢,他总会千方百计算计,到时候牵扯其中不便脱身。你还是乖乖等我把汉清带出来,领着他回都城,这样最安全。”

我耷拉着脸,不服气:“用不着你给我安排。我不便脱身,那你呢?还有什么汉清,我根本不想管他,我也不想回都城,不想找太子。”

他轻叹,充满了无奈:“我就是料到你不会那么听话地去做,所以才一直不想把事情告诉你。现在反而让你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你本就不该瞒我。盲目听话那是蠢人!我有主见的好不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荆禾,我只是不想让你去犯险。按照原本的计划进行,我可以把事情完美解决,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可是你也得相信我,我不柔弱,也不需要躲起来被人保护。别忘了我可是扬威夫人的徒弟,亲手抓过那么多凶神恶煞,想找我报仇的比你们连星阁的人还多呢。何况我武功比你厉害,我能自保。”

他望着我,倏尔浅浅笑了:“是啊,你可是江荆禾,当然厉害了。”

被他如此直白的夸奖,我也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那,明天我们一起?”

他笑意顿失:“不行。”

变脸要不要这么快。

我捏得拳头“嘎嘣”作响,举到他面前:“你非得让我来硬的是吧!”

他垂眼一瞧,并不畏惧,反而嚣张地往我拳头上亲了一下,把我给亲愣了,又说:“整天不是要杀我就是要打我,你就不能来点软的吗?你一软,说不定我也就什么都答应了。”

我!

我软……

我怎么软。

我就只是个言语上的强者,实际行动什么也做不来。刚才一时冲动亲了他一下,结果反被他摁住了好一顿占便宜,逃都逃不了。嘴唇现在还有酥麻的感觉,万一明天肿了还怎么见人?可不敢再随便亲他了。

想起他刚才说我身子软……

轻咬下唇,我先把语气放软些:“要不,让你抱一下?”

他一手仍玩我的发梢,一手搂着我的腰摸了两把,像个地痞似的,语气满是调戏的味道:“这不正抱着呢么。”

不过是坐在他怀里罢了,算什么抱。

张开手,整个人朝他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紧紧地贴在他身上,脸红耳热,喃喃细语:“这才叫抱呢……”

完全没有缝隙。

深吸一口气,他的呼吸陡然加重许多:“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你真是一点不忌惮我。”

听他有几分隐忍为难,我却是得意极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如此,但我就喜欢占上风,看他向我无奈服软,我就高兴。

飞快地转头朝他脸上嘬了一口:“你在我心里就像大狗狗一样,你只会对我好,不会伤害我,为什么要忌惮你?”

许是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他听了过后,话音染上一丝宠溺的笑:“哪有你这样形容人的。”

何止是形容,我决定就把他当狗狗对待。小时候我师兄养了一条面相凶狠,外表粗犷的大狗,叫山君。看起来极为可怕,跟沈堕似的,就差在脑门上直接写“生人勿近”四个大字了。不对,若是沈堕,还得再写四个——“惹我者死”。

可是山君对我师兄特别好,连带着我也沾了光,不仅可以摸摸它的肚皮,还能给它挠痒痒,稍微哄一哄它就撒娇摇尾巴,对它做什么它都不生气,可爱得简直像有什么分裂症。

仔细想想,山君不就跟沈堕一模一样吗!

不论对外人如何凶悍,他对我都好得不得了。

嗯。

我轻轻用脸蛋蹭了蹭沈堕的脸,找准了感觉,再使劲蹭蹭。

这叫表达好感。

我本以为他会像山君那样感到欢喜,却没想到他身体一僵,声调都变了,带着几分严厉:“……别闹。你就不能老实点。”

可能是害羞吧,不太习惯。我这么想着,不罢休地蹭,直叫他的名字:“沈堕,我们一起去吧,我想跟你同行,你别想随便找个地方就把我扔下。沈堕,明天一起去好吗?好不好,好不好?”

“好好……”他终于是妥协让步,无奈至极,“你先老实点,明天再重头商议……”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我还在心里准备了好多说辞呢,打算说不动他就烦死他!难不成他是怕痒吗?

我正准备伸出罪恶之手试一试这个猜想,没想到他早有预料一般,及时制止我:“不准闹了!再乱动别怪我……”

威胁我?长这么大我就没怕过谁,理直气壮回他:“你想怎样!”

他突然粗鲁地按住我的后脑,把我压向他怀中,稍一低头,嘴唇都擦到我耳朵上了,只用气音,恶狠狠地说:“采了你。”

采,采我?……

在这里?……

想当初我闯入他的无名之楼,就是打着调戏他,然后采了他的算盘。真的,我提前老早还弄来了春意儿,好一顿地研究,以为万事俱备,只等下手。可是事实证明,我把一切想的太过简单,我连让他亲一亲都会迷糊,更别说其他什么……更亲密的行为。

我与他之间的相处完全是随心所欲,凭喜欢,凭本性,没有什么道理规矩可言。面对自己心上人,自然是想与他亲近些的,我倒是不觉得自己吃亏,但若是这一切让我师父她老人家知道了,肯定得抄着棍子追着我满都城跑。

我跟那些闺阁小姐不同,打小这想法上就不拘小节,沈堕更是个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我们两个若是心意相合,便如神仙眷侣,情愿四海为家,仗剑江湖,也不想被压在红尘说教之下,又怎会在乎世俗纷扰呢。

只不过……

我听说女子第一次是会很痛的,我,我才不要在这荒郊野岭……

不对,荒郊野岭不是重点。

反正我!总之……

哎呀,脑袋胡思乱想,干脆就这么把脸埋在他胸膛,正好掩饰自己的羞涩,当起了缩头乌龟。声音闷闷地,小声拒绝:“不准你采!”

“不准我采,那准谁?”

按照我那直来直去的暴脾气,这话要是放在平时,我肯定会回一句:“当然是谁也不准,你得等着我来采你!”

但现在么……

我才不自寻死路呢,继续小声:“反正不准。”

无论如何,他总算是成功地让我安分了。他没再说话,就这么抱着我,良久。

久到彼此的呼吸都慢慢变得平顺许多,我感受着他带来的温暖,有点困了。

深林阒然无声,头顶高悬朗朗清月,耳边唯有寂夜长鸣。我心里在想,这就是诗人最爱歌咏的情真意切,风花雪月吗?

只要靠近他,和他在一起,心里想着他,就能有莫大的满足感。这感觉除了他之外,谁都给不了。

就算我们都沉默无言,但我相信,我们之间定是有默契的。此刻,他应该会觉得无比安适惬然吧。

我闭着眼睛,意识越来越重,正要放心入睡,忽听他没头没尾地感叹了一声:“……你真的好软。”

我一愣,眸色瞬间清明。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说我软,不只是在说身体,或许还在指某个……我跟他紧紧挨着的……地方。

臭流氓!

我以为方才他和我一样沉浸在浪漫的氛围之中,结果他满脑子净想些龌龊的事。想倒也不是不能想,但也不能总想吧!还能不能有些文雅情丨趣了,我这半天岂不是跟对牛弹琴无异。

越想越气,猛推开他,朝脸先来一拳,听得他一声闷哼,紧跟着抬起膝盖给他狠狠一踢,直接把他从树上踹下了下去。

而我一个翻身稳站在树上,撩起眼前被风吹乱的发丝,从上往下瞧,他正俯趴在那,脸着地。

前前后后不过是眨眼一瞬间,我们便从卿卿我我,变成了仇人相见。

事故发生太过突然,我自己也没反应过来……

嗯……

好像下手有点狠。

他怎么不动了?

我纠结得咬着指甲。怎么说他也是我未来相公,还是得下去看看情况的。万一摔不残,摔傻了也不好……轻功落地,我蹲在他身边,想要扶起他,又不知道从何下手:“你……没事吧?”

脸着地的沈堕颤颤巍巍伸出手,我赶紧也伸出去,被他死死抓住。

“荆禾……我对你要求不多,以后生气了,别打脸……”

我有点想笑,幸好是忍住了。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先拉着他把他搀扶起来:“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就这么坐在了地上,我摸摸他的额头和脸颊,漂亮的脸蛋已经脏了,泥土灰尘还有树叶子粘在上面,狼狈又惹人怜爱。

他柔弱地虚倚在我怀里,摇了摇头:“别说了,我知道你一直惦记着杀我。”

我真是哭笑不得:“没有,真没有……”

“那你为何总打我,”他委屈控诉,“当初你夜闯连星阁,上来就说要采我,我都没还过手!”

这倒是……我去采人家,都冲进浴盆里去耍流氓了,人家也没说什么。看来我脸皮还是太薄了,反过来被他一调戏竟然反应这么大。

江荆禾啊江荆禾,闯**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心态!怎么能这么不冷静!

不过对于打他这事,我还真没法解释。我确实对欺负他的行为感觉很亢奋,甚至还想把他欺负哭呢。要是把实话说出来,我的变态形象岂不是根深蒂固。

不行,我还是得要点脸的。

动作轻柔地拍着他的脑袋以作安抚,尽量让脸上的笑容温和些:“对不起呀,我刚才有点困了,不太清醒,下意识就……总之我绝不是故意伤害你的,我平时真的很温柔的。你还好吗?有没有伤到?哪里痛?要不要我帮你看看,我帮你疗伤吧!嗯?”

隔着夜色,沈堕呆呆地盯着我看了半晌,好像不认识我似的,给我来了一句:“你是被鬼上身了吗?要不你还是打我两下吧。”

“?”

至于吗!

我温柔起来就这么吓人是吗!

笑容顿然僵硬,我捏起拳头:“我这是在哄你,别不知好歹。若你不想被哄,那我以后就天天打你,一天断你一条腿,好吗?”

“可我只有两条腿……”

“那就接上再断。”

沈堕明显惊恐,赶忙拉着我的手重新放在他脑袋上:“哄吧,你随意。”

这还差不多。

我又摸摸他的脑袋:“乖,我们回马车附近去吧。夜深了,栗子武功不好,我不太放心。”

我知道黑夜里隐藏着沈堕的影卫,但还是想回去守着。

沈堕已经有了山君的几分姿态,面对我的抚摸安然接受,语调懒洋洋:“对他有什么不放心的,他二爷爷不是前任武林盟主吗,福大命大,他可以自生自灭。”

沈堕这是从哪查了栗子这么多消息?竟然连栗子的二爷爷都知道。

“他二爷爷又不是他,他就是个什么也不会的小笨蛋,学武多年,也就轻功跑路最好,万一出点什么事,有个虞姑娘拖后腿,我还怕他跑不开呢。”

沈堕一听又不乐意了:“凭什么我不会武功就是废物,他不会武功就是小笨蛋?”

“你怎么废物了,谁说的?”

“你们没说,你们心里就这么想的。”

我何时这么想了?

但思绪一转,我明白过来,他说的应该是虞姑娘那些人。

虞姑娘虽然柔弱,自己没半点本事,但也是个慕强的性格。我处理完黑衣人回来,她朝我可亲昵了,笑靥如花,不停地套近乎。而之前她很感兴趣的沈堕,却被她晾在一旁,甚至我主动问她为何不去找沈堕时,她直言:“沈公子连武功没了,指望他……”

话没有往后说完,但意思足够明了。

她这是嫌弃沈堕了,认为他没武功,便不值得信任,觉得他没用。

回想起白天我初来之时,沈堕就那么浑身是血地躺在虞姑娘脚边上,我还看到她踹了他一脚……

越想越不舒坦,要不是我还记得自己是个女侠,真想给虞姑娘脸上扇两耳光让她闪远点。

沈堕扯着我的衣袖:“若我真的武功尽失,你会……”

“我不会!”我蹙眉打断他,“我不会嫌弃你的。”

即便我确实是因为他很厉害才惦记他,难忘他,但是我对他的感情早已在这漫长的六年里发生了改变,是一种习惯,是依赖,更是我的……生活。而如今我们重逢,我愈发坚定对他的喜欢,我已经确定自己没有喜欢错人,那么他会不会武功,或是其他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

他所吸引我的地方有很多,不只是武功这一样。

“真的吗?”他眼里分明几分感动,看起来更像深情狗狗眼的山君了。

“当然啦。反正你有武功也是在杀人,要是真的有一天你武功尽失了,那……我就把你绑到山上庙里去,让你以后天天念经!”

“……”

沈堕沉默了。

接着,他自己主动爬起来:“我觉得我的武功能撑到我死的那天。”

……

我与他一起回到马车附近,虞姑娘睡在马车里,栗子则跟我们带来的两匹马在一块儿,马儿卧着,他就枕着人家,四仰八叉,毫无形象,睡得正香。

我的目标是旁边一棵粗壮的古树,底下有石头,看着还勉强干净,荒郊野外的,凑合一宿不成问题。我指了指那树:“去那边吧。”

沈堕说:“等会睡觉的时候,你能抱着我吗?”

“?”

自打他今天承认了自己是沈朵朵,这脸就越来越不想要了。

我拍了拍刀把:“等会我能给你一刀,你要吗?”

“……那倒也不必。”

树下石边,沈堕坐下之后就开始运功调息。他这么大胆,附近定是藏了不少自己人的。若惠宁王的人折返,或是来其他援兵,估计会立即被他的人所杀……当然,人命还得算我头上。

我这辈子净是在行侠仗义,真没杀过几个人……仔细想想,除了那种恶寇,朝廷令状允我杀的,其他人我顶多是打他们个重伤。

现在倒好了,随随便便就为沈堕背了这么多条人命。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耽误了这么久,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有点担心刚才是不是真的给他踹出了个好歹,转头又听他在喊我:“荆禾。”

“我在。”

他仍维持着姿势不动,眼睛也仍闭着:“我真的很想过去陪你,但你刚才还在生气,而我又受了伤,就让我独自在这里守着,你睡吧。”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

这男人怎么会这么傲娇。

无奈地哄他:“那边风那么大,把你吹傻了怎么办,你还是赶紧过来吧。”

“好的。”

真是一点儿也不客气,果断起身来到了我身边,片刻迟疑都没有。

我们并排而坐,隔着一段距离。

我闭目养神,酝酿睡意,可酝酿了半天,反而没有方才半点的困意,我看了看身边同样坐着闭目养神的沈堕,问他:“刚才摔下来……伤到哪儿了?”

他本就在隐藏内力,对我又不设防,被我伤到也不是不可能。

他一动不动,语气悠然:“你若关心我,不如来帮我疗伤。”

还真是伤到了?

我赶紧坐近了些:“哪里?”

他睁开眼,拉着我的手放在左侧肋骨处:“这里。”

我轻轻揉了揉:“伤到骨头了?”

他不言语。

“说话呀,疼吗?”

他摇头:“不疼。”

“那你……”

“就是想让你摸摸我。”

“?”

差点没忍住在他肋骨上来一掌。

他完全不怕死,还在说:“要不你再往上摸摸,往下摸摸也行。”

我冷脸收回手来:“少来!我现在清醒得很,不会再被你骗到的。”

“我何时骗你,是你总在撩拨我。”

“我又何时撩拨你?”

“你出现我面前就是撩拨,我这人自制力差,看到你就忍不住想靠近你。”说着,他也往我这边挪了挪。

嘁。

我扭头,借夜色掩饰嘴角的笑意。

他很认真地提议:“我看你刚才比较好入睡,要不你再来我怀里吧,要是你想,可以把我当成床。”

“……不了。”

“那要不我去你怀里!”

“……你滚。”

净说些奇怪的话。

我不再理他,这都深夜了,还是睡觉要紧。

直接往那树干上一靠,抱着胳膊,再次闭上眼睛努力酝酿睡意。

可惜沈堕没那么好心放过我,时不时地在旁边冒出一句:“荆禾,你睡了吗?”

“……”

“荆禾,你感觉到了吗?这才三月末,有蚊子了!”

“……”

“荆禾,我瞧你手上好像被蚊子咬了,快让我看看……”说着,已经伸过手来抓住我好一顿揉捏,“嗯,好像是我看错了。”

“……”

“荆禾,你真的睡着了吗?你不会在装睡吧?”

“……”

“那我亲你一下,你会打我吗?”

“……会。”

“哦,好吧,”沈堕那语气很可惜的样子,“早知道不问你了。”

安静了没一会儿,沈堕又开口了:“荆禾,你睡了吗?”

我差点就睡了!

要是没他碎碎念我早就睡了!

努力克制着想打他的冲动,我主要是想珍惜这点睡意,怕动作太大,仅有的睡意也尽数消失,那也太亏了。何况他这人,若我给了他太多回应,岂不是又要得寸进尺。今夜就彻底别想睡觉了。

又安静了一会儿,这次他终于是乖了比较久。

隐隐约约,我感觉有热意从我手上传来,很快就传遍了我的身体。熟悉的温热感让我顿时放松,就像落入了舒适软绵的美梦里。

而他没有再说别的打扰我,只是在绵延的沉默中轻念了一声我的名字:“荆禾……”

……

一夜安眠。

次日,天初亮,我醒来时,身上正披着沈堕的衣服,而他不知道去了哪里。

三月的晨风湿漉漉的,又是在河边野外,打在身上很不舒服。但不知为何,我身上的衣物都很干燥。

我起来先去找栗子,结果发现栗子也不见了,只有马儿卧在那休息。

我又掀开马车的帘子,幸好虞姑娘还在……不然我真的会以为自己在做什么噩梦。

闭上眼睛,静静地感知了片刻,就在我西南方不远处,水边上,有声音。

轻功过去,果不其然看到沈堕和栗子正坐在火堆旁……好像在烤鱼。

大清早的烤鱼?

昨天晚上怎么不烤,饿得我够呛,本来还有栗子吃呢,结果被沈堕那一捣乱……什么也没吃到。

我走过去:“喂!”

他们两个原本似乎在聊什么,见我来了却不再说了。沈堕先站起来:“你醒了,来,这条鱼可以吃了,你先拿着。”

我接过来,脸都没洗,人还很迷糊:“你们从哪儿找的鱼?”

沈堕说:“小白带来的。”

“小白?”我很惊讶,“他找过来了?”

我们的马车上那么多好吃的,他若来了,往下的路至少行得舒坦些。

沈堕很平淡地点点头:“嗯,正好你跟栗子先烤着,我过去找小白聊一聊。”

说完,他只留下了翩然的背影。

而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始担心小白的安危……

“荆禾!”栗子叫我。

我举着竹条串着的烤鱼跑过去:“怎么了?”

这鱼很香,看模样就是个酥脆味美的好鱼,我说着话已经啃了一口,有点烫。

栗子问:“你跟沈堕都说了什么啊?为什么他莫名其妙地说要找我比武?”

“啊?”

栗子,跟沈堕?比武……

这还用比吗?

“我本以为他闲着没事想欺负小爷,结果他说为了公平起见,先找人封了他的内力再跟我比!”栗子奇怪地摸着下巴,“封内力可不是小事,封得久了的可能会七窍流血而亡。到时候不等我打败他,他自己先死了怎么办,难道是要碰瓷我?”

“去你的,他没事儿碰瓷你干嘛。再说了,哪有碰瓷拿命碰的。”

但我心里也奇怪,沈堕怎么会突然找栗子说这个呢。

栗子又猜:“难道他是我二爷爷派来的,想打通我的任督二脉?”

“……你别这么离谱好不好,你二爷爷都西去好几年了。那会儿连我都不认识沈堕呢。”

“是啊,难道他是我二爷爷的忘年交?”

越扯越远,我赶紧把他拉回来:“他还跟你说别的什么没?”

“别的……哦,对,他说,让我别把这事告诉你。”

“……”

一见我就都抖落干净了,还别告诉我呢。

我想了想,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我跟栗子的“婚事”问题。我曾编了个未婚夫婿出来,一时想不出人选,就随便说了栗子的大名。

犹豫着,我觉得还是得把这事给栗子说一声,起码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栗子。我有一事……想告诉你。”

“说。”

“就是……我之前……嗯……”

“说快点!磨磨蹭蹭,这可不像你。”

“那我说了,你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咱俩这交情,甭管你做了什么,小爷顶多骂你两句就得了。”

“这可是你说的,你不准生气!”

“当然了。男子汉大丈夫,这就小爷这心胸,这气度,这风姿,方圆十里地你找不出第二个。”

可不是么,这方圆十里地有几个活人都不好说,上哪找第二个他这么自我感觉良好的。

我赶紧说正事:“是这样的,前两天我跟沈堕聊天的时候,胡说八道来着,我说跟他就是玩玩罢了,已经在都城有了亲事,有了未婚夫……”

栗子挠脸:“你未婚夫谁啊?”

“你。”

“……”栗子动作呆住,眨了眨眼睛,“蹭”的一下窜起来,窜了那么老高,“你!江荆禾你你你,我?我我我!”

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无辜地望着他:“你说不生气的……”

栗子难以置信地摇头:“江荆禾,我竟然不知道你暗恋我。”

“……滚。谁暗恋你。”

“那你往我身上扯什么呢!我说么,我说他怎么一天天见了我就跟有仇似的,我还寻思我是不是梦游掘他家祖坟了,合着原因在你这!”

作者有话说:

栗子:麻烦直接给我买块地,要风水宝地,等我回头死在沈堕手里,你就把我尸体放里头。

荆禾:栗子……

栗子:别叫我栗子,我没你这个栗子!

荆禾:T T我会去找他解释的。

-旁边不远处-

小沈:(捏紧手)他们整日亲密无间,还有那么多话聊呢。

小白:(被捏中)公,公子……你,你要不,要不先把我胳膊松开……QAQ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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