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大院。

易新嘴里叼着根鸡骨头,正大模大样地躺在凉席上。

易二河那小子已经去了一个时辰了,估计也快了。

“救命啊!打死人了!”

突然,外面传来一道惨叫。

屋里的易新立刻精神一振。

来了!

“这屋里谁他娘叫易新!”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

易新慢腾腾地从席子上爬起来。

等他走出去的时候,福满楼的那帮打手还在外面叫阵。

一坨坨人高马大的,还都留着粗狂的络腮胡子,一瞅一个吓人。

且手底下还逮着腿脚不便的苏瘸子。

很好,易二河还是个长脑子的,没被逮着。

就是可惜了苏瘸子,被人一顿胖揍。

“我就是易新。”易新壮着胆子自亮招子。

“你儿子带着人吃霸王餐不给钱!识相的拿钱来!”带头的是脸上带着刀疤,说话的时候一股子匪气。

“你们有什么证据吗?”

易新依旧不紧不慢。

这时候,易二河已经跑了一个弯回来了,躲到易新身后,气喘吁吁。

身上借的那身丝绸衣裳,还挂着彩。

“爹,就是他们酒楼,东西不好吃还打人。”

“那鱼都糊了,肉也一点不新鲜,干巴的都能下地走两步了。”

“就这还找我要钱呢。”

“你说说这天底下哪有菜不好吃还给钱的道理。”

易二河满脸理直气壮。

反正有他爹在,就算挨打也是老头子先挨揍!

刀疤脸鼻子都气歪了。

他们开酒楼这么长时间。

还从来没人敢说过福满楼一个破字。

“看你们几个就是过来找茬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实力。”

“都给我上!”

刀疤脸一言不合就要揍人,手底下的大老粗已提着大刀将易家院子一顿乱砍乱砸。

“咣啷”——

“嘭”——

十几个陶罐子摔碎一地。

噼里啪啦的打砸声,吓死个人。

易新这才不紧不慢地吱声,张嘴就是突兀的惊吓嚎叫:

“娘呀!那是华府的东西啊!”

“砸华府的东西!就是砸华府呀!”

刀疤脸听见敏感词,立即招手叫停手下,脸上半信半疑地问道:

“华府?”

当地人都知道,华府的主人是正儿八经的京官,比地方官的来头高一大截。

福满楼虽跟华府不对付,但远还没到彻底撕破脸皮,你死我活的时候。

刀疤脸的脸色阴沉不定。

“大爷您可瞧清楚了,这银铤可是清楚地铸着‘华府’二字,小的收的是华府的钱,可没胆子糊弄你。”

易新一顿极限走钢丝,搬出一座大山来,去对抗眼前这座大山。

一节指头粗细的银铤亮到刀疤脸前,叫他瞧清楚那底下确实有“华府”二字。

“您砸了华府的东西,等下华府的大管家过来了,咱不好交代,就只能说是福满楼的人来砸的。”

易新这话一出,刀疤的脸色再次微变。

“二子,还愣着!快去华府打声招呼!完啦今儿他们要的东西被砸啦!”

“慢着。”

刀疤脸适时叫停。

他心里心想,些个吃霸王餐的居然敢给我下套。

华府的大管家,华府主人不在的时候,他就是华府的一把手。

若真是正面冲上了,华府多少都得收割几个人头。

而死前头的不还是他们这些炮灰。

定眼细瞧,这乡巴佬手里的银铤确实是华府铸的。

些个乡巴佬忽然变得有点烫手。

思来想去,刀疤脸手一伸就将易新提溜了个脚不沾地:

“老东西,搬华府出来吓唬我,我吓大的?”

“敢吃霸王餐,是想住福满楼的地牢了!”

“都捆上!带回去给少东家审问!”

一转场,易家的老少三口喜提地牢多日游。

无缘无故被捉来坐牢的易大山和张淑兰,此刻心里哭成个泪人。

造孽啊,几辈子也不敢坐牢啊。

这坑儿的爹,提溜上全家一起陪他坐牢。

或者是家里真的没钱了,于是琢磨着一家人整整齐齐进牢房吃牢饭?

易二河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心里凄凉。

果然,他爹这个赌鬼,真是一点没变!

易新则气定神闲。

他的盘算很简单。

福满楼和华府的关系,简单来说就是,一边你死我活,一边友好合作,一边还又暗里勾心斗角。

搬出福满楼不乐意轻易正面得罪的华府来保住狗命。

然后亮出自己的价值,咱可是华府“专用”的,有祖传秘技的手艺人。

华府瞧得上眼的,福满楼咋的也得多留意两眼。

而不是眼也不眨地直接剁了。

只要能引来福满楼的少东家多看自己两眼。

咱确保能凭本事掰弯、哦不,折服爷您嘞!

半个时辰之后。

刀疤脸来了牢房。

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一身的蜀绣,脚底下还等着白底皂靴,额头上戴的那帽子嵌着好大一块祖母绿。

浑身上下写满了好有钱的。

易新眼睛一亮。

那年轻人跟刚才那些打手不同,先礼后兵。

看到了易新之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礼貌的笑眯眯道。

“鄙人冯恒,您说我们酒楼的菜做的不合格,这是前所未有之事,不如您指教一番,也让我们几个长长眼。”

“原来是冯掌柜的,真是有失远迎啊。”易新赔了声笑。

牢房,有失远迎,冯恒的眉头浅浅一皱。

他冯恒早年走南闯北,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

但是像易新这么胆肥,提着自个脑袋来福满楼吃霸王餐的,还是头一回。

真是找死来了。

若这底气底下仗着的不是真本事,而是纯粹就是个泼皮无赖。

哼哼,那就撂进猪栏里,给生猪开开荤。

“冯掌柜,爽利人说爽利话,我就是故意闹腾霸王餐这一出的。”

“目的是跟你见上面,然后跟你做一桩生意。”

易新收敛起下里巴人的赔笑,表情替换为一片认真。

然而听见这话的冯恒却是皮笑肉不笑。

真是好大的口气!

“您凭什么觉得我会跟您一个小摊贩做生意?”

瞅瞅这笑面虎的傲慢劲,倒是表面装得斯文。

易新慢悠悠从身上掏出一个特意带上的罐子,打开。

“能不能做,你尝一下就知道。”

冯恒心中嗤之以鼻。

往年像这样想要跟他们福满楼做生意的有的是。

但都被横着扔出去了。

考虑伸手不打笑脸人。

冯恒还是捏着鼻子,从那罐子里挖出一块放进嘴里。

一股独特的浓郁酸甜,顿时充斥整个口腔。

冯恒愣了愣,滋味如此之足,如此之和谐美妙。

跟自己此前吃过的枇杷膏完全不一样。

“怎么样?”易新仿佛早就料到他会如此表现:

“这东西滋味不错吧?”

回过神来的冯恒点了点头,不吝褒扬地大方道:

“从未想过杏子能这般炮制,倒是奇思妙想。”

在这个物资缺乏的时代,果脯蜜饯之类的精致零嘴,少之又少。

自己重新研制的这个酸性枇杷膏,不仅解决了枇杷膏入口滑腻的问题。

甚至让这东西变成了小零嘴,从今以后不再是治病止咳专用,还能开胃促进消化。

可以说是突破性的杰作。

“我拿这个跟你们合作可行?”

冯恒深吸一口气,重新挂上那副老狐狸似的神情。

“所以,你的目的,就是为了推销这个?”

“福满楼的厨子,皆是前宫廷御厨,这个东西他们一尝就知道配方。”

“你想跟我谈判,手头得有足够的筹码。”

“不然……”

话音至此,冯恒以手势横在脖颈前,脸上挂着笑,却做出抹脖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