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千户额头上不自觉的渗出了冷汗,数十个陈凯之所带来的护卫已下了马,一字排开,可场面,看上去依旧是剑拔弩张,这些护卫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于羽林禁卫依旧还是戒备。

千户忙道:“集结!”

他奋力的大吼,一面道:“奉摄政王之命,谨守正定门!”

反应过来的禁卫再无疑虑,纷纷列队,随即带刀持戈,列队而去。

陈凯之抬眸,凝望着远处的琼楼玉宇,还有那威严府偌大的宝殿。

他尽力的正了正衣冠,使自己显得庄重一些,方才手搭在剑柄,迈步而行,身后数十护卫不敢迟疑,纷纷尾随。

在数十人的护卫之下,浩浩****的至奉天殿。

这里慕绪和王安二人,各带禁卫,剑拔弩张。

一见到陈凯之来,王安像是见了鬼似得,他身后的禁卫也不自觉的朝他靠拢。

慕绪大喜过望,疾步上前,陈凯之与他交换了一个眼色。

陈凯之随即按剑,走上了玉阶。

王安见状,立即大声呵斥道。

“陈凯之,你竟敢来?”

陈凯之面沉如水,身后的护卫个个哗啦啦的抽出半截刀。

王安再认真一看,见陈凯之身上染血,只用一种……很奇怪,或者说,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

王安不禁心里咯噔一下,突觉得有些不妙起来,为何杨昌还未将皇太子带回来?这时候,皇太子理应到了。

这身上的血,是自哪里来的?

他目中,由愤怒,开始变得不安。

陈凯之笑了笑,继续走拾级而上,身后的护卫加快步伐,紧紧跟在他的背后,靴子踩在玉阶上,传来凌乱的脚步。

王安皱眉,突然再无方才的信心了,一张脸略微惨白无血,他陡然预感到大事不妙。

等陈凯之走到了他的面前,他便挺身,想要拔刀。

而陈凯之的手,依旧很轻松的搭在了剑柄上。

只是这落向王安的眼神,依旧还带着某种调侃,还有浓浓的挑衅之意。

王安不禁小退一步,目中闪过了疑虑,可腰间地刀,终究还是没有拔出。

身后的禁卫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陈凯之渐渐的走到了王安面前,当一个不被信任的人进入自己身体附近的范围时,人都会下意识的有一种警戒之心,王安细细看陈凯之的血衣上,竟似还沾着碎肉,这浓重的血腥气,令王安有作呕的感觉。

他眼珠子开始变得飘忽不定起来。

似乎……不安已经开始蔓延了全身,而陈凯之只凝视着自己,这眼眸,突的变得严厉起来。

杀气。

王安不是没有见过世面,也不是不曾见过血腥,只是,在如此近的距离,陈凯之的眼色尽在他的眼底,他看到这略布血丝的眼睛深处,幽不见底,嘴角微微勾起的不屑,带着半笑,只是,他依旧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杀气。

王安的不安在加剧,甚至有些恐慌了,整个人都在隐隐发颤。

身后的禁卫,一个个看着王安,大气不敢出。

陈凯之突的笑了,发出很爽朗的笑:“你叫王安?”

不问还好,这一开口,彻底让王安心理防线失手,他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可那目光从凝视,已变成了逼视,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王安按刀的手,已是捏出了冷汗,他觉得浑身都好似泡在水中,这辈子,也不曾遭遇如此的可怖景象。

“嗯?”陈凯之从鼻里发出了鼻音,这是反诘的意思,仿佛是在说,怎么,你竟不回本王的话?你这是在找死吗?

嗡嗡……

王安脑子已是嗡嗡作响,他再不敢拔刀了,甚至手开始变得无所适从,有一种生怕冒犯了眼前人的感觉,于是他忙将握刀的手垂下,身子一下子软了,微微躬身:“卑下王安,见过殿下。”

陈凯之和颜悦色,朝他一笑,似乎也没有恼火,而是伸出手,轻轻的搭在王安的肩上。

“很不错的名字嘛。”

他调侃着,手轻轻的拍打着王安的肩,拍了几下,旋即又停放在王安肩上。

王安似被触电一般,仿佛这手便是一柄刀,下意识的想要躲闪,却发现,自己竟完全没有躲闪的勇气,陈凯之如沐春风的笑着。

“很好,本王该入殿觐见了,王副将可有意见?”

陈凯之分明能感受到,自己手搭着他的肩膀,王安的肩在微微的颤抖。

王安一下子,竟彻底的拜倒在了地上,顺势使陈凯之的手悬空,却忙道:“卑下恭迎殿下,殿下……请……请……”

他脸早已惨白,或许到了明日,他一定后悔自己现在做的决定,可现在,他只觉得自己被压迫的喘不过气来,再无半分勇气与陈凯之对抗,内心深处害怕的紧,此刻他只想俯首称臣,来保住自己的性命。

陈凯之抿嘴一笑,淡淡说道:“很好,有劳将军了,将军乃羽林禁卫,理当尽忠职守,带着你的士兵,协同慕都督,在此严防死守!”

“卑下遵命!”王安不敢抬头,将头深深埋下。

他的眼睛只看到了陈凯之的脚,而陈凯之的裤脚处,他清晰的看到,似乎还有未干的热血顺着裤腿淋淋而下,他忙是闭上眼睛,头死死的垂下,却又仿佛,在自己暴露出来的后颈,有一柄刀悬而未落。

可这时,裤腿的主人动了,一下子,令王安终于松了口气,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陈凯之目视前方,不理会两边的禁卫,徐步而行,直入奉天殿。

……

殿中,百官们心里惨然,个个默不作声。

而太皇太后,也显然并不急着说什么,她在等,等皇太子到了这里,揭露一切的真相,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太皇太后苦心十数年的经营和谋划,自是万无一失,此时,她心里是畅快的,无论如何,她总拥有后备的方案,总是能掌握住全局。

至于殿内这些人……都不过是棋子而已,在太皇太后眼里,他们都不过是任人摆布之人罢了,折腾不出什么事来,主要是他们不敢折腾。

于是她非常的满意,坐直着身子,环视着众人一眼,嘴角微微抿着露出几缕笑意。

当外头有了动静。

太皇太后打起了精神,她虽年迈,却并没有老眼昏花。

而这时,有人徐徐步入大殿,太皇太后面带微笑,正想开口说什么,可细细一看,一个熟悉的面容出现在她的眼前。

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等的人没有来,而不该来的人,此刻却是来了。

陈凯之按着剑柄,一步步的走到了殿中,那未干的鲜血还在缓缓落地,他脚步踏过的地方都是血迹,一时殿内都充满了血腥味。

太皇太后微眯着眼眸注视他。

只见陈凯之面无表情,而太皇太后亦是面无表情。

两班群臣,顿时哗然。

所有人惊讶不已的看着陈凯之。

甚至是慕太后,亦是惊的忙是起身。

陈凯之目中只有太皇太后,他抬眸,凝视着太皇太后道:“臣来了……”

三个字。

没有臣见过娘娘。

只这臣来了,却似乎是一语双关。

太皇太后脸色蜡黄,轻咬着唇一言不发。

不过很快她便镇定下来,她朝陈凯之勉强笑道。

“北静王,今日乃是大朝觐,何以姗姗来迟,往后,可不准这样了,你来的正好,今日正皇太子入宫,你该见一见。”

陈凯之微微一笑,道:“没有皇太子。”

五个字。

他再无恭敬,而是挺着胸,傲然伫立,虽太皇太后坐在御旁,金殿之上,比陈凯之所处的为止要高十几个台阶,可陈凯之顾盼自雄,竟显得极高大。

太皇太后脸色一变,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同,厉声道:“何故没有皇太子。”

陈凯之面沉如水,朝她一字一句道:“娘娘所言的皇太子,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就算是有,娘娘口称的那个皇太子,也已死了。”

死了……

殿中又是哗然,无数人窃窃私语,有人担忧,有人面带恐惧,有人眉梢竟略带几分惊喜。

太皇太后目光一沉,厉声道:“你如何敢肯定。”

“因为……”陈凯之淡淡的样子,像是娓娓动听的述说着家常小事:“因为此人已被臣诛杀,尸骨就在正定门。”

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大的胆子,真真好大胆子。

倘若此人当真是皇太子,这人乃是先帝之后,那么陈凯之所作所为,可堪称是万死之罪了。

可陈凯之的脸色很轻松,他手还搭在剑柄上,仿佛只要手上有剑,他便是不可战胜。

太皇太后肩上微微一颤,她目中掠过冷锋,竟是没有丝毫的震惊和痛心,而是露出冷笑。

那个被杀的人,本质上也只是棋子,一枚棋子死了,怎么可能影响她的心情呢。

而现在……似乎又有了一个问题。

固然“皇太子”没了,可陈凯之杀入宫中,杀死“皇太子”,依旧还是死罪,他真是作死,以为这样就可以赢了,可是他依旧得死,有什么分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