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周差役都显得很遗憾的样子,陈凯之却是不怕,他知道一个人遇到了事,一定要镇定不可,现在能救自己的人只有自己。

不过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官司,没有担忧却是假的。

更多的还有对张如玉的怒火。

姓张的,这一回玩过火了。

等到了县衙,周差役先安排他到廊下等候,在这县衙之外,早有许多人围看了,接着方先生又带着许多生员来,更是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过不多时,衙堂里一声惊堂木响,接着听到朱县令厉声道:“将陈凯之押上来。”

朱县令现在怒气冲冲,他在江宁县,一直都很在乎教化,这教化就是政绩啊,现在县里出了个行为不检点的人,还闹得有人来状告,上司们会怎么看?

何况朱县令是最厌恶道德败坏的生员,此时他穿着官服,如怒目金刚,一脸威严地看着陈凯之徐徐进来。

在这衙外,他还看到了方先生,这令他有些意外。

猛地,他突然想起方先生近来收了个门生,好像……就是叫陈凯之吧。

这样一想,更加暴怒了,为了让方先生在县里教学,自己使出了浑身解数,这倒好,给他塞了个门生,居然还是个斯文败类,这种人简直不可原谅。

陈凯之已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学生陈凯之,见过大人。”

不卑不亢,淡定从容。

朱县令显得诧异,这人就是那陈凯之?

他心里更怒,此人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于是猛拍惊堂木,道:“堂下何人?”

陈凯之心里说,我都告诉你了啊,不过他晓得这是下马威,人家不是和你讲理的:“学生陈凯之。”

“陈凯之,你可知罪。”

“学生不知。”

油嘴滑舌!

朱县令对陈凯之的印象更糟:“事到如今,你还狡辩,还不跪下认错。”

陈凯之心如止水,却没有跪下。

跪下了,就落了下风,显得自己理亏了。

陈凯之道:“学生乃是生员,县公崇文重教,礼贤下士,学生若是跪了,只恐县令遭人非议。”

还恐怕自己遭人非议?

这家伙,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朱县令冷冷道:“事到如今,你还想油嘴滑舌吗?”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陈凯之虽然惹得朱县令更怒,却是转移了注意力:“学生想问,学生所犯何罪?”

朱县令没想到有人这样大胆,怒极反笑:“还是冥顽不宁,原告张如玉,你来说。”

原来这张如玉一直站在角落里,不易让人察觉。

他的一双眸子,一直阴冷地看着陈凯之,此时听到朱县令叫他,他立即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站出来道:“是,这陈凯之,历来行为不端,人所共知,大人……学生可以作证。”

朱县令眯着眼:“如何行为不检,你再说一遍。”

张如玉高声道:“他一个读书人,却和附近歌楼的女子纠缠不休,这倒是轻的,居然还妄图调戏未出阁的小姐……”

陈凯之道:“不知张公子哪里看到,我附近歌楼的女子纠缠不休?我又调戏了哪一家的千金?”

张如玉正色道:“那歌楼里的女子,可都认得你,这个且不说了,至于调戏的哪家千金,我自是不能说,若是当堂说出来,恐怕要辱了这小姐的清誉。”

张如玉说到这里,加重了语气:“何况,陈凯之,你以为别人不知吗?你还在自己的屋里,绘画春宫图,竟还堂而皇之的悬挂在墙壁上,你是县学生员,做这样的事,人品可见一斑,这……你也要抵赖吗?”

和歌楼和女子有染,这不算什么毛病,至多也就是被朱县令厌恶罢了,私藏春宫图,算是犯了学规,问题可大可小,朝廷确实三令五申,严禁有人私藏春宫图,可是大陈朝的风气其实颇为开放,虽然官面上禁止,却也不会有人大做文章。

可是调戏良家妇女,可就罪名不小了。

当然,若是三个罪名统统扣在一人身上,而且已经闹到人尽皆知,完全足够毁掉一个人。

张如玉这时又道:“请大人去陈凯之的屋里搜索一番,便可找到证据。”

原来,那偷偷潜入自己家里的人,是张如玉指使的。

陈凯之心里了然了。

而且更为严重的是,前两个罪名,都是语焉不详,不过张如玉玩了一个花招,因为只要三个罪名里只要有一个坐实,那么三个罪名都无法洗清了。

这人,真是恶毒啊。

其实早就有差役跑去了陈凯之的家里,这时听到张如玉的声音落下,外头便有差役近来,禀告道:“大人,找到了,请看。”

一幅画呈送到了朱县令的案前,朱县令定睛一看,正是陈凯之所画的“玉女”。

这画确实有碍观瞻,虽然没有**,可是画中的女子,却是勾魂夺魄,神色中带着娇媚,上半身也绘了出来,穿着一件怪衣,香肩**,只一根吊带勉强算是衣物,某些敏感部位,半遮半掩,曝露了出来。

这种明星画,在陈凯之从前的世界,再正常不过,可是在这个时代,显然就不一样了。

而且朱县令嫉恶如仇,心里想,果然是铁证如山,既然家里藏着春宫画,那么张如玉之前所告的两个罪名,怕也是实情。

这么说,他还勾搭了良家女子?

朱县令想到这里,不怒自威,将这画像扬起来,道:“陈凯之,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衙外的人一看,顿时哗然。

瞧这画,还真是春宫图,虽然有些遮掩,可确实引人遐想,堂而皇之的将这图挂在家里,这人是**魔啊。

那杨杰更是吓得面如土色,自己也私藏了春宫本,不过却是偷偷藏在自己床底下的,凯之还真是……

方先生的脸色也拉了下来,他失望地看了陈凯之一眼,转身想要离开。

朱县令已是显得很不耐烦起来:“陈凯之,你到底知不知罪。”

这意思便是,再不认罪,承认自己行为不检,调戏良家女子,就要动刑了。

陈凯之深吸一口气。

玛德,生死一线啊。

承认了就死,不承认就是动刑,还是要死。

张如玉,你想整凯哥?

这是逼我放大招吗?

陈凯之没有露出恐惧的样子,反而是气定神闲,他不是一个涉世未深的书呆子,临危不惧,是他求生的本能。

陈凯之抿嘴而笑,这一笑,竟是自信无比:“大人,这不是春宫图。”

“还要抵赖?”朱县令对陈凯之厌恶到了极点。

陈凯之道:“这张图,确实是学生绘制。乃是……神女……”

神女?

许多人面面相觑。

张如玉忍不住想笑,他一点都不怕陈凯之说出一朵花来,这根本是无从抵赖的事。

那本欲转身要走的方先生却是驻足,忍不住伫立着,一双老眼,复杂地看着陈凯之。

陈凯之朝朱县令深深作揖,从容道:“县公,前几日,学生做了一梦,梦见一神女,便是这般模样,学生惊为天人,清醒之后,这才凭着这印象,作出了此画,何以……这成了春宫图了?”

是啊,这是梦中所见的东西,怎么就是春宫了呢?

朱县令冷笑:“何以见得?”

你说是神女就是神女吗?

陈凯之振振有词道:“县公若是不信,就请给学生一个自辨的机会。”

“你还要如何自辨?”

毕竟是方先生的门生,朱县令不至于立即痛下杀手。

陈凯之道:“请上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