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孟太后亲笔所写,然后让皇城司的人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送来的——

赵桓带兵在外砸场子砸得痛快,大宋的朝堂上也忽然之间刮起了一阵阵的妖风。

申朔,太白犯岁星。壬子,天狗坠地。有声如雷。癸丑,虑囚。丙辰,太白、荧感、岁、镇四星合于张。壬戌,彗出紫微垣。

这些天象之中的任何一个单独拎出来几乎都是不详的征兆,如今都一股脑的集中出现,自然就给某些有心人提供了绝佳的素材和注脚:

当今官家连连征战不休,又好筑京观,登基短短半年之内就筑了五座京观,造下了十余万人的杀孽不说,还软禁上皇于龙德宫,又使秦桧那个奸贼在奉圣州大修长城,软禁上皇于龙德宫,将朝政扔给孟太后和皇后,使得堂堂大宋竟有牝鸡司晨之象!

如此嗜杀不孝,倒行逆施,遍观史书,纵然是桀纣隋炀也万难与当今官家相比,以至于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这才连续现出异常天象以示警!

关键是这股妖风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已经从汴京城开始扩散,大有愈演愈烈之势,竟然隐隐有些控制不住的趋势,以致于孟太后也不得不把派人把消息传给赵桓,让赵桓提前想办法应对,以免生出大乱。

然后赵桓就被气笑了。

这些混蛋玩意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个鸟样儿的?是从董仲舒天人感应之后?还是从朱夫子存天理灭人欲之后?

怎么什么破事儿都能跟上天和皇帝扯上点儿关系,然后再由此逼着皇帝认错下个罪己诏,从此后众正盈朝,皇帝只能老老实实的“垂拱而治”?

这特么就是在想屁吃!

“回京!”

赵桓让无心取来火折子,又随手将密信烧毁之后,才在种师道和宗泽等人一脸懵逼的目光中冷笑一声道:“朕倒是要看看,究竟朕这个真命天子更得上天偏爱,还是他们这些跳梁丑得上天偏爱!”

……

“到底是何人在传播这等谣言,殿前司到现在都没能查探明白?”

珠帘后的孟太后用了顿了顿手中的龙头拐杖,怒道:“当今官家乃是受上皇禅位,当初劝说上皇禅位的李太宰是最了解此事的,后来上皇自亳州而还后,便退居龙德宫,民间如何能传说当今官家软禁上皇!

还有,官家先征太原,又征燕云,为的是什么,难道当朝诸公就真的一点儿不清楚?愚夫蠢妇无知,胡乱说些谣言也就罢了,御史台竟然以此来弹劾官家?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咳!咳!”

坐在孟太后身旁的朱皇后赶忙起身轻抚着孟太后的后背,朝堂上李纲和王宗濋等人也一起躬身请罪道:“太后息怒,臣等万死!”

“咳~~~咳~~~”

孟太后又咳了两声,心中一怒未平一怒又起,喝道:“万死!万死!若是尔等死了就能平息这场风波,哀家现在就用这龙头拐杖打死尔等,也省了官家的事儿!”

“太后息怒。”

李纲眼看着王宗濋被训得跟三孙子一样,而孟太后余怒未消,当下也只能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拜道:“此次谣言,一者乃是天象如此,二者则是起于鱼鳞黄册之事。如今民间已经传扬开来,只怕止是止不住的,唯今之计,也只有官家还朝才能平息此事。”

孟太后却冷哼一声,反问道:“你李伯纪好歹也是带过兵的,难道你不知道战事无常的道理?若是此时金兵已退,官家还朝倒也罢了,若是金兵未退,官家一旦还朝,又会对军心士气造成多大的影响?”

李纲顿时被怼得哑口无言——

李纲当然懂得这其中的道理,可是当初谣言一开始有扩散的苗头时没有下狠手处置,现在局面已经成了这般模样,不赶紧让官家回京,只怕这谣言就会愈传愈烈,搞不好就会出大乱子。

孟太后又将怒火对准了王宗濋:“还有你,身为殿帅,又是当今官家的亲娘舅,你就是这么替官家分忧的?”

王宗濋只得躬身道:“臣该死,望太后息怒!”

孟太后哼了一声,没有再接着训斥几人。

平心而论,孟太后也知道自己这场火发的有些没道理。

天象这种事儿是在那里明摆着的,只要稍微懂那么一点儿天象,基本上就能胡扯上几句,再联系一下当今官家好筑京观的事情,传起这么一波谣言实在很正常的事情,就像当初还有人传言上皇幽会李师师的时候被人听了床底呢。

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民间传起来一波谣言很正常,可是想要把谣言传得这么快这么广,甚至都能影响到朝堂上,若说这其中没有人在幕后推动,只怕连傻子都不会信。

也正是因为如此,孟太后才会发这么大的火——

当初赵桓离京之时,可是亲自请了自己来垂帘听政,又指定了李纲和张邦昌、李若冰以及掌握了殿前司的王宗濋、掌握了京城禁军的何灌等人一起辅政。

结果可倒好,官家那边刚刚传来几场捷报,有没有把金兵彻底赶出去还不知道呢,朝中就闹出来这么大的乱子!

“接着查!”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孟太后又哼一声道:“多增派一些人手,无论如何都要查清楚,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搞鬼!”

“太后明鉴。”

王宗濋躬身应了,却又有些迟疑的道:“只是朝堂上若有人藉此发难……”

孟太后道:“那就让他们发难试试!哀家行得正,坐得直,受了官家委托才垂帘听政,又岂会怕了这些跳染小丑的污蔑?”

说完之后,孟太后忽然猛的一顿龙头拐杖,冷笑一声道:“不就是指责哀家牝鸡司晨么,可别忘了,哀家当年也是提得动刀,杀得了人的!”

话音刚落,便听得殿外传来一阵阵叩见官家的声音,赵桓的笑声也随之响起:“是什么人惹得皇伯母生这么大的气?”

进了殿中,赵桓先是向着孟太后躬身拜了拜,直起身子后才道:“侄儿不孝,离京这许多时间,又将政务都托付给皇伯母,还望皇伯母恕罪?”

“好!恕罪,恕罪!官家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是副惫懒性子?在外也不知道好生照顾自己,倒是瘦了许多。”

一见到赵桓,满足了对亲儿子一切幻想的孟太后顿时就消了气,笑道:“官家怎么着急赶回来了?金兵可曾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