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离去了,御书房内只剩下范宁一人,赵祯还有些话想与他单独谈一谈。

赵祯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片刻,回头对范宁道:“说实话,朕有点后悔,今天这次议事似乎不应该召开!”

范宁明白赵祯的担心,赵祯是担心辽国,自从檀渊之盟后,大宋从上到下都对辽国恨之入骨,但也畏之如虎,赵祯也不例外,他无时无刻都在考虑如何收回幽云十六州,但对辽国的屡战屡败又让他从骨子里害怕辽国。

这种心态体现在冷冷海外养马基地上,他担心辽国知道这件事,担心辽国会破坏他们的计划,甚至担心辽国会出兵攻占毛人岛,所以他这几年才一直严守秘密,从不肯告诉朝臣,连造船耗费的钱财也是从内库秘密支出。

今天他这件事公布于众,才会有点患得患失,懊悔自己不该召开今天的议事,其骨子里还是出于对辽国的畏惧。

范宁很清楚他的心态,便微微笑道:“陛下,三次调查都是少量人员参加,所以消息才能封锁,这次大批军队和工匠远征,一旦数月后返回,消息肯定就会完全传开,那时辽国也同样会知道,现在和那时只相差大半年,这大半年时间辽国是做不出什么反应,能做的只是抗议大宋,或者拿废除檀渊之盟来威胁大宋,但辽国真要有能力破坏大宋的计划,至少要准备五年到十年时间,这就是微臣坚持要求陛下发展强大水军的缘故,至少现在陛下不用担心。”

范宁的一番话使赵祯稍稍心安,想想也是这样,短时间内,辽人是无法做出有效的应对措施,自己既然决定做了,又何必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总不能怕恶人杀自己,就不敢去磨刀,那才是弱者的想法。

想到这,赵祯又对范宁道:“你虽年少,但冷静、理智,充满智慧,对朕忠心耿耿,这次出征,朕原本是想让你为主,但又担心不能服从,朕反复考虑,决定还是把监督权给你,不再另派监军。”

说完,赵祯取出一把锋利的短剑,放在御案上,沉声道:“这是朕亲佩的天子剑,此剑如朕亲临,此次出征,无论任何人,但有不臣之心,可持剑斩之,无论何事,但有争论不决,可凭此剑决断。”

范宁暗吃一惊,原来赵祯还是不太信任赵宗实,才把尚方天子给自己。

他接过剑,双手举于头顶,单膝跪下道:“陛下的信任,臣肝脑涂地亦不能报也!”

“去吧!祝你们一路顺风。”

……

从朱佩南下后,范宁便开始进行出发前的准备了,小冬暂时送回朱元丰府上,府中所有值钱的物品也一并打包交给朱元丰保存,又从朱府请来一名老管家替他看宅。

从皇宫出来,范宁直接来到朱元丰府上,他的府宅已经收拾妥当,他目前就住在朱元丰府上,在朱元丰的后宅,有一座自己的院子。

范宁将尚方天子剑放在行李中,随即来找朱元丰,一出门便遇到了长孙朱林,朱林年约二十三四岁,解试没有考中,便跟随祖父经商,他目前负责朱元丰购置的三座庄园,这次朱元丰想开拓海外利益,便将在封丘县经营庄园的朱林叫回京城,准备跟随范宁一同出海。

朱林性格十分温良随和,甚至有一点软弱,这一点让朱元丰不太喜欢,把他放到海外,也是有一点磨练他意志的想法。

“佑文,你祖父在吗?”

“祖父在呢!他听说贤弟回来,特地让我来请你过去。”

范宁点点头,跟着朱林快步向朱元丰的院子里走去。

走进院子,只见朱元丰正坐在一块假山上,掰碎手中的馒头喂鱼,显得有点忧心忡忡。

“老爷子在担心什么?”范宁走上前笑问道。

朱元丰苦笑着摇摇头,“一些族内的烦恼事情!”

他看了一眼范宁,又道:“昨天下午,朱元骏在太学读书的四孙朱环和几名太学生来朱楼饮酒吃饭,结果回府后被他祖父暴打一顿,听说连胳膊都打断了,朱元骏立下一条规矩,他的子孙不准踏入朱楼一步。”

范宁一怔,朱家子弟不准踏入朱楼,这倒奇怪了。

旁边朱林解释道:“朱楼是我祖父一手创立的,和家族无关。”

范宁这才明白,估计是因为朱佩的缘故,朱元骏迁怒朱元丰,兄弟二人的矛盾激化了。

“老爷子,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不要为这种事情烦恼了,听听我的好消息。”

朱元丰只得暂时放下家族烦心之事,笑问道:“上午的议事城内都传开了,你说吧!我有什么好消息。”

“天子公开夸赞老爷子的忠心爱国,两次承诺要维护你的利益。”

朱元丰对利益更感兴趣一点,又笑问道:“天子打算怎么维护我的利益?”

“第一个是授予爵位,我觉得至少是县公之爵。”

朱家的爵位目前授予了长子朱元甫,封为吴江县公,朱元骏是得官职,而朱元丰是庶子,除了得到部分家族产业外,其他一无所有,现在天子答应给他爵位,令他颇为欣喜。

“还有什么?”朱元丰又笑问道。

“还有就是牧场优先权!”

“是让我认购,还是直接赏给我?”

范宁笑了笑道:“都是认购,不过可以扣除部分种马的支出,我建议购岛,在毛人岛附近还有不少小岛屿,也能形成牧场,拥有一座独立的小岛,我觉得更便利一点。”

朱元丰沉思片刻道:“这个回头再说吧!先去考察一下,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一早就必须南下,这一走估计要半年时间,佑文要开始准备了。”

朱林点点头,他已经给妻儿说过此事,这两天他需要多陪陪妻儿。

朱元丰又对范宁道:“那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范宁笑道:“听说老爷子收藏不少锋利的名剑,应该给我和佑文各带一把,用作防身。”

朱元丰哑然失笑,“我一共就两口剑,一口叫满月剑,一口叫七星剑,都是周世宗柴荣令名匠铸造,锋利无比,那就送给你们,你们自己挑吧!”

范宁大喜,连忙道:“满月剑为兄,自然归佑文,我就拿七星剑吧!”

朱林对剑毫无兴趣,便随口答应了,朱元丰笑而不语,其实论锋利,七星剑要更为犀利,只因满月剑的剑柄是玉制,更为名贵,所以才排在前面,不过朱元丰已经把范宁视为自己孙女婿,对他并不偏心,既然范宁喜欢七星剑,那就给他。

……

范宁之所以要一柄剑,主要是想掩饰天子剑的存在,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猜疑,不到迫不得已,他是不会亮出天子剑。

范宁随即又来到了书苑街的奇石馆,他来找徐庆,准备带他出海,这也是朱佩安排好的,他手下必须有一个得力的保镖才行。

刚进门,便听见二叔在大声斥责明仁和明礼,明仁和明礼是去年返回京城,两人心思太活络,手中有了钱,又想去倒腾别的生意,二叔一心想让他们在京城买宅,但他们就不肯,父子三人为此三天两头争吵。

“你们两个兔崽子,到底把钱弄哪里去了?快给老子交代?”范铁戈站在楼下,双手叉腰,正仰头对躲在楼上的两个儿子怒吼。

“二叔,怎么了?”

范铁戈看见范宁,便唉声叹气道:“我给两个兔崽子看中了两座三亩的内城小宅,开价都是一万贯,价格虽然不是很便宜,但地段很好,说好了今天付钱变更房契,但这两个小兔崽子却告诉我,他们的钱都投出去,你说让我急不急?”

范宁笑道:“二叔别急,我来劝劝他们!”

范宁走上二楼,只见明仁和明礼正坐在地板上玩田黄石,他们今年十九岁,长得又高又瘦,不过他们模样却长开了,已经可以辨认,明仁是个狮头鼻,明礼是鹰勾鼻,差别比较明显。

“我说两位,最近在倒腾什么?”范宁笑眯眯问道。

两人连忙把范宁拉过来,明仁一脸神秘道:“小官爷,不瞒你说,我们最近在做交引生意!”

范宁吓了一跳,自己坚决不碰的证券生意,这两人居然入手了,这倒很符合他们的性格,喜欢冒险赚取高利润,不过范宁还是不希望他们做交引生意,再有头脑也抵不过资本的力量。

“那个玩意风险很大,我跟朱三爷子做过一次,才知道里面的水很深。”

“我们也是跟朱三爷入门的,去年跟他做了一票,每人赚了四千两银子,四成的利润啊!今年年初我们又低价买入一批茶引,到现在已经有三成利润了,再等一个月出售,估计还能再赚一成。”

范宁可不希望他们二人沉溺在证券交易之中,他眼珠一转,笑道:“我马上要出海了,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

明仁和明礼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那么说,传闻是真的啰!”

“当然是真的,我后天就要南下出征了,手下缺几个随从,怎么样,有兴趣吗?”

明仁和明礼都是将冒险刻进骨子里的人,交引可以明年再买,出征占领牧场,恐怕一生就这一次,两人一连声地答应,“出海!当然是出海!”

“既然要出海,就得听我的条件,你们将所有钱都交给父亲,今天就卖掉交引,后天一早跟我走。”

两人明白范宁的意思,踌躇良久,只得答应了,用他们的话说,钱可以慢慢赚,但出征去日本的机会就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