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奶奶,那就是,婉宁!陈觉蓉不由看向那丫鬟,那丫鬟说完之后,那两个婆子就欢欢喜喜地往另一边去:“快走快走,这四姑奶奶生产,准要送东西去,还能得到赏钱。”

“张二嫂,走吧。”妇人见陈觉蓉愣在那里,也就唤她一声,陈觉蓉应了,只觉得脚步有千斤重,而手上已经多了些东西,妇人笑吟吟地道:“这秦家,向来大方,今儿把银子支来了,按原先说好的,分给你这些。”

陈觉蓉张开手,手上只有十来个铜板,还有几块碎银子,这样的碎银子,轻飘飘的,要在原先,陈觉蓉赏人都嫌寒碜。

而现在,这些东西,却能买些米粮,让夫妻二人过日子。

来的时候有秦家的马车,回去的时候,二人就走路回去,流放路上,陈觉蓉走的路够多了,早不是原先那个娇滴滴的,走几步路就要轿子的人。

许是今日拿到了银子,妇人的话也多了些,见路边有小摊贩,也就停下买了些糖。

“那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嘴馋,买包糖块回去,好哄哄他们。”妇人笑吟吟地接过糖块,又数出五个铜板。

陈觉蓉勉强应了一声,妇人交给陈觉蓉一块糖:“你尝尝,这麦芽糖,可好吃了。还不晓得你有孩子没有。”

“有,两个,跟着公公婆婆。”陈觉蓉很想自己的儿子们,但陈觉蓉也晓得,这个时候,如果回去,公婆那边,对自己也没有好眼色。

“你们在这京城,孩子在家乡,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妇人的话让陈觉蓉的眼泪都要落下,不是长久之计,但也没有别的法子,这种日子,要到了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陈觉蓉不晓得。

回到家的时候,张玉竹已经回来了,陈觉蓉把那些碎银子还有铜板放进匣子里,张玉竹这才放下手中的书,对陈觉蓉道:“你今儿去的哪家送东西。”

“秦家!”陈觉蓉说出这两个字,张玉竹瞧着她:“哪个秦家?”

“当然是淑妃娘娘的娘家,我那个好大嫂的娘家。”陈觉蓉声音之中,已经带上嘲讽。张玉竹却只哦了一声,什么都没说,陈觉蓉抬头看着他:“你什么都没有说,你难道不问问,我有没有被人认出来,她们有没有羞辱我。”

“就算她们认出了你,羞辱了你,那又如何。”那又如何四个字让陈觉蓉跌坐在地上,接着陈觉蓉深吸一口气:“我还是你的妻子,我若被羞辱,也是你被羞辱,况且,大伯还在做官。”

“大哥若真在乎这些,就不会这样安顿我们。”张玉竹似乎揭开了长久以来,陈觉蓉不愿意揭开的遮羞布,而这样一句话,也让陈觉蓉的眼泪落下:“那我们,我们到底要怎样,才能,才能……”

才能回到过往的日子,使奴唤婢,高床软枕,而不是现在这样,屋子如此狭小,只有一个使唤的婆子,还要去接些活来做添补家用。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陈觉蓉看向丈夫,张玉竹轻叹一声,走到陈觉蓉面前,瞧着她:“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什么。”陈觉蓉反问,难道吃的这些苦,还不够吗?

张玉竹蹲在陈觉蓉面前:“你记得你曾说过的那些话吗?”

自己说过许多话,到底是哪一句?陈觉蓉摇头,张玉竹笑了:“你曾以为,你天生高贵,是岳父岳母嫡出的女儿,那些庶出自然不如你,你还觉得,大嫂不过一个庶出,就该忍让你,大哥呢,满腹才华又如何,摔断了腿,终身不能做官,他们夫妻,永远都要矮我们夫妻一头。”

“这些话,你也不能只怪我。”陈觉蓉盯着张玉竹:“你也想要踩大哥大嫂一头的。”

是,张玉竹点了点头,自己也曾有过那种想法,才让大哥一次次地失望,才让大哥选了另外的路,才……

“所以,到了现在,我们俩是,自作自受。”张玉竹的声音很轻,轻到陈觉蓉仿佛听不清楚。

于是陈觉蓉的泪落下:“大哥是在惩罚我们。”

“不,他还想让我知道,知道市井是怎样过日子的,他还希望我,”张玉竹笑了笑,为什么要到了这个时候,才能细细地,细细地回想过往那些做错的事情,才能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而不是满脑门的,该和谁说话,该和谁交往,怎样才能把官做得更大。

“张先生,张先生!”院子里传来叫声,张玉竹应了一声,就走了出去,陈觉蓉实在没有力气站起身,方才丈夫说的话,陈觉蓉并不是不懂,但是,凭什么是自己,天下做了亏心事的人多了,为什么他们个个都好好的,而自己呢,却要被这样对待。

“快些倒茶来。”张玉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陈觉蓉晓得自己该站起身,免得客人走进屋来,撞见自己这样,着实失礼,但陈觉蓉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了,过了许久,陈觉蓉才勉强站起身。

张玉竹的笑声从院子里面传来,他已经许久都没有这样笑了,陈觉蓉有些茫然地想着,初嫁时候的情形似乎又在眼前,那时候他们是那样欢喜,少年男女,才貌相当,身边服侍的人又那么多。

只要把碍眼的大哥大嫂赶出尚书府,那就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现在,丈夫却说,自己错了,他也错了。

陈觉蓉觉得一阵头疼,坐在床边什么都没有说。张玉竹掀起帘子走进来:“客人已经走了,晚饭时候了,该出去吃晚饭了。”

“天下做了错事的人,又不是只有我们,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好好的。”陈觉蓉把心中的疑惑问出来,张玉竹看着妻子,过了很久,张玉竹才缓缓地道:“你也曾通晓经书,自然晓得,不是不报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