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会儿张青竹提起笔,眼前却有个人眉眼弯弯,这不是别人,正是婉宁,放下笔,婉宁似乎不在了,但再提起笔,纸上又浮现她的面容。

还有她的质问,原本张青竹并不觉得,娶个妻子,会是多大的事儿,毕竟丈夫是女子的天,只要自己敬重她,那她的日子不会不好过,但现在,张青竹耳边仿佛还有婉宁的质问。自己觉得委屈,那婉宁呢,她难道就不曾觉得委屈吗?

我也是个人啊!张青竹放下笔,看着窗外的月亮,原先,张青竹觉得弹琴作画,共赏明月,风雅极了,但若没有把自己的妻子当做人,那这样的风雅,又有何用?

“大爷!”小厮端着蜡烛走了进来:“今晚,还是不要人守夜吗?”

张青竹嗯了一声,就对小厮道:“我想问问你。”

“大爷难道要考我的学识?”小厮笑嘻嘻地说着,张青竹摇头:“你跟了我十来年了,你的学识如何,我很清楚。”

说完,张青竹就道:“你今年也十五了,你可曾想过,要娶个什么样的女子?”

“晓得了,大爷要给我配个媳妇!”说着小厮就笑了:“最好的,自然是太太房中的姐姐们,不过这些姐姐们,天天跟着服侍太太,眼眶老大,只怕看不上我,还有就是……”

“你天天在书房里面,怎么还晓得这么多的人?”张青竹打断小厮的话,小厮急忙伸手捂住嘴巴:“这可是大爷您问的,我可不敢多说。”

“你可曾想过,成亲之后,和你的妻子说什么?”张青竹耐心地再次询问,小厮笑了:“还能说什么,不就是我对她好,她对我好,我们好好地服侍大爷大奶奶,等以后,生了孩子,孩子也进来服侍,到那时候,我们就能做管家,这管家啊,可气派了。”

“娶谁都可以吗?”张青竹这句话让小厮惊讶地盯着张青竹:“大爷,您在说什么玩笑话,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说完小厮就急忙道:“自然,若大爷要愿意做主,那也是我们的福气。”

也就是说,娶谁都可以,于是张青竹还是不死心,问出这么一句:“那,若你不喜欢呢。”

“我们能娶个媳妇,已经是喜事了,哪里敢喜欢或者不喜欢呢?”小厮的话是张青竹所没想到的,他只是挥手示意小厮离开。

小厮这才上前关好窗户,行礼后离开。张青竹晓得小厮不会走远,而是会在门边等着,等着自己的随时召唤,而现在,张青竹并没有召唤小厮的心,他只是艰难地依靠着椅子,让自己一点点地挪到**。

这还是腿摔断了之后,张青竹发现的,原来可以依靠一把椅子,自己就能站起身,还能缓慢挪动。但这样的椅子,终究不如自己的双腿来得如此地,如此地轻松自在。

什么时候,才能站起身,这是张青竹醒来后,问太医的话,而太医却不敢看张青竹的双眼,含糊地说了几句。那时候,张青竹就晓得,自己再也站不起来了,随之而来的就是背弃。

现在,自己能像原先一样吗?张青竹没有躺下去,而是坐在床边,像婉宁说的一样,只是摔断了腿,并不是死了!

自己的学识还在脑中,文山先生最得意的弟子,是自己而非别人,还有的是机会,而不是这样放弃。

张青竹唇边现出一抹淡淡的笑,也许,可以试一试,看看自己那个雄心勃勃却才华不足的弟弟,会撞上什么样的南墙。而婉宁,她能被自己信任吗?

张青竹带着重重疑惑睡下,而婉宁,仿佛真正认清了张家长媳的身份,第二天就去给张太太请安,那时候张太太正在处置家务,看到婉宁走进来,张太太笑了:“快过来坐下,这些事儿啊,迟早要交到你手上。”

婉宁不由有些惊讶地看着张太太,张太太看出婉宁的惊讶,笑着看向她:“怎么,你是我的长媳,难道不愿意替我分担一些家里的事儿?”

“儿媳不敢。”婉宁忙要站起身行礼,张太太按住婉宁:“又没有外人在这里,时刻拘着礼仪做什么?”

二人说话时候,一个管家娘子正好走进来回话,听到张太太这话就笑着道:“苏姐姐前些日子还说,瞧太太这些日子忙着料理家务,忙起来的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苏姐姐好说歹说劝着些,太太才肯吃一点东西,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我就晓得,她又在背后编排我了。”张太太笑吟吟地说着,管家娘子故意伸手捂住嘴:“太太要这样说,那下回,我可不敢说这样的话了。”

“回来,你话都还没回完呢。”张太太故意叫住这管家娘子,管家娘子已经笑出了声:“是,是,这是二爷婚宴上要用的一些东西,别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谁晓得偏生今年就鸡蛋难寻,外面的采买寻了好多日子,也才寻来五百个鸡蛋,别说婚宴上不够用,就算平常要用,也不够使的。”

“鸡蛋也不算什么稀罕东西,怎么今年这样难寻?”张太太已经皱眉询问,婉宁在一边听着,不觉入迷,原来这就是管家理事要做的事情,这家里上上下下的吃穿用度,甚至连一个鸡蛋,都要好好地问问当家的人。

“今年天热,鸡蛋存不住。”管家娘子回了这一句才又道:“倒也有个法子,就是先去那乡下地方,和他们说了,下了定钱,要他们十天半个月攒了鸡蛋,我们不管好坏都收,这样的话,一个村子里面,也能收上千把鸡蛋。”

原来还有这样的法子,张太太却只哦了一声,久久没有说话,婉宁不晓得张太太为什么不说话,只是在那屏息等待。

“大奶奶,你瞧瞧,这法子可还好?”张太太却笑着对婉宁说,婉宁不料张太太会问自己,迟疑了下才道:“我从没管家理事过,这法子,到底好还是不好,我并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