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斗得一刻,不分胜负,天蒙禅师心中连连赞叹道:“这每一种剑术都很是精奇,非同凡响,哪怕放在峨眉这等大派中,也可称得上门中不外传之技,难怪他不将芬陀大师的剑法放在眼里。”

不过这般斗下去,太过耽搁时间,即使能胜,也非他意愿,当下双手合什,顶门上升起一朵金莲花,将剑影尽数挡住,那圣像齐齐抬手,十八般法宝脱手而出,冲着敌人飞击。

沈元景单手在面前划出一个径有三尺的圆环,外圈金环,内里紫气缭绕,仿似一面大大的宝鉴,往前一推,又急速扩大,阔有三丈,将璎珞、花贯、金弓、银戟等兜在里面。

只见得紫光一闪,金丝沿着镜面来回穿梭,这一些法宝全是虚幻,也尽数被消解。宝鉴更往前扑去,欲要将眼前敌人罩住。

天蒙禅师将手一翻,一个金刚掌印脱手而出,甫一现在空中,也化作三丈大小,往上一拍,噗的一声,宝鉴固然消散,手掌也不存留。

“一剑生万法,道友剑术真是天下绝顶。”禅师又赞一声,仍将脑后光圈中圣像中的十八般法宝恢复,敌住十八柄飞剑,把金莲花收回,翻掌再拍。

却见此掌色作纯金,从天而降,只一丈大小,似乎并不威严。可沈元景瞧来,如同一座太古山岳,往头顶镇压。

偏偏这掌中似有元磁,将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头顶黑影越来越大。仅此一手,就比他从前所遇到的任何敌人都要厉害。

沈元景深吸口气,将那十八道剑影尽数召回,重新合成一柄飞剑,紫剑金刃,大喝一声:“开!”

剑如流星,刺入巨掌里头,穿透而出,收束不住,撞到大须弥障上,见得一阵透明薄纱显现出来,如湖面波纹一样**漾,哗啦啦的如流水之声。

天蒙禅师叹息一声,空中巨掌上现出一个大洞,从里往外一点点的消散,等落到沈元景头顶时候,已经一点残余也不剩。

“一剑能生万法,一剑也能破得万法,诸般神通,全在一枚剑丸上。”他脸上已经转为赞赏神色,说道:

“这一条剑修之路,已经是被道友走通,从今往后,除却我释与魔、玄门一脉外,再添一门大道。

恭喜道友,千百载后,等此道传扬,清玄剑祖之名,也要如佛祖、道君一样,为天下修士颂扬。”

沈元景摇摇头道:“不过是从道门脱出来的一种法门,一样也要走天仙之路,禅师有些夸张。”

天蒙禅师道:“佛魔修心,道讲元神,都是无形之质。道友此道,却寄托于有形,剑丸长,境界、法力俱长,如何是一样?

只是你这根基仍旧是从广成仙尊道法里头脱出,确实有了一点瑕疵,不够圆满。不过我观你这一剑丸已在蜕变,不久将来,便会全然独立,介时就能立地成佛。”

沈元景惊叹道:“禅师法眼如炬,只凭这一会的功夫,便能看穿我之根底,看来非止佛法精深,道法上一样成就极高,不下天仙。”

天蒙禅师笑而不答,反是说道:“既然道友功法练到了如此关键时候,何必出来受此人间污秽,不若返回山中,静心修炼,只三五十年的功夫,定可从头至尾,将这一门玄功完备,之后飞升天阙,也是一方帝君。”

沈元景说道:“我若不拿天地做烘炉,不在红尘里头冶炼,不以众生淬火,不用因果开锋,如何能够炼成这样一柄神剑?”

天蒙禅师便明白过里来,不再劝说,道:“道友执着于此,那我也不能留手,这一手旃檀佛光,已是最后的手段,请道友品鉴。”

他挥手打出一道金霞,落在半空,瞬间弥散开来,如雾一般,充斥整个大须弥障内,无处不在。

沈元景微微抬手,已觉吃力,顿时惊讶。他早就动用的护体法光,周身一片紫气环绕,照理来说,一应有形无形之质皆不能入。

可这霞光,不知不觉便落在了身体上,护身法光却毫无察觉,任由通行。

他忙往外涌动法力,欲要将之排斥。周身紫气翻腾,化作纯金,接着又是紫中蕴金,金紫相融,诸多种剑气冲刷下,霞光依旧是无有半点褪去,且周身越感越重。

沈元景暗吸口气,勉力抬手一托,九天元阳剑丸现在手中,化作飞剑,往前一催,可这飞剑往前是模样,就好似常人踏入沼泽,每往前一步,都极为艰难。

好容易飞到两人中间,但见天蒙禅师伸手虚抓,空中顿现出一个金色巨手,将这飞剑一把抓在里头,往中间收缩。

沈元景以心神勾连,那飞剑也只是摇摆几下,如何用力也挣脱不开,眼见就要被对方以大金刚愿力将之锁住。

他抬手一点,飞剑上泛出光华,轻轻一闪,变成一道流光,落回了手中,是用了虚实变化的手法,切换飞剑于有形无形,才能够召回。

只这一会功夫,霞光更重,似有一座山落在了背上,叫人动弹不得。沈元景仍旧将飞剑一催,动用了瞬剑术,但见霞光似隔成了无数段一样,飞剑每到一段,就要显形一次,这样一门剑术也被破解。

天蒙禅师抬手,金色巨掌往下拍来,此招本就让人难以脱逃,更厉害的是,霞光如绳索,将人全身困住,动弹不得。

若飞剑还能迅捷,便可依前次一样,将手掌破开,可瞬剑之法已经无用。

沈元景叹口气道:“道友这旃檀佛法,与别家果然不同,竟非有形或是无形,全在念想之中,只我一念有感,便以心光垂落,叫人无从遮蔽,逃无可逃。”

眼见霞光更浓,他已不能行动,说道:“可惜我境界不够,心剑未能练出,否则剑光之下,哪能被你困住。”

天蒙禅师笑点头道:“确实是我以境界欺负道友。”他坦坦****,丝毫不去遮掩,又道:

“道友开创从前未有的大道,我本不应该阻拦,可惜偏偏又与长眉道友情谊深厚,不忍见他门下弟子做了你的磨刀石,是以只能委屈道友,再转一劫。

等你重新出世,要杀要灭,都由得你。反正我已飞升,那峨眉的一干徒子徒孙,更是毫无关系,如此我心也安。”

“果然是魔佛一体,不能分离。”天蒙禅师此念通透近乎魔道,这旃檀神光也类魔教手段,叫人难防,沈元景轻笑一声,说道:

“不过禅师恐怕要失望了,我门中虽讲究以剑为凭,可从不禁绝使用法宝。”

他说话间,一盏六寸多高、形式古拙的青灯飞到了头顶,一朵紫色光焰大放光明,将整片领域照得亮堂堂。

焰光往下垂落,似丝丝细雨,身上霞光受此一照,如阴影见了太阳,霎时消散。

沈元景能够活动,更催火焰,紫光大作,将周遭旃檀佛光尽数驱逐,一直推到了中间,才被对方稳住。

此一方领域两分,一边是紫,一边是金,煞是好看。

“原来这散花檠到了你手里。”天蒙禅师见得此物,勾动天机,默默一算,才明了来龙去脉,脸上泛出苦笑,说道:

“我因急着飞升,才将与我有师徒之缘的峨眉齐道友之子李洪,托付给了谢山道友,孰料他太过尽心,竟用前世护身至宝与你做了交换。

我这门旃檀佛法,当年便是与谢道友一同创出,是以唯一能够抵挡其威力的法宝,也只这件心灯。如此这般阴差阳错,真让我生出疑惑,这天机到底是在哪一边。”

沈元景立在灯光之下,朗声道:“天命在我,纵然天机百般算计,得一时先机,又能如何?”

“道友可真是自信,难怪能于无中生出有来,自成道祖。”天蒙禅师叹了口气,说道:“此宝在你手中,今日之行或要无功而返。只是就此罢手,仍有不甘,再接我最后一招,若不能胜,我立刻退走。”

他不待对方说话,双手一扬,卷起金霞往前刷了一刷。他法力浑厚,有托举日月之力,可落到心灯上,只轻轻摇晃,落下几片紫气。

“果然如此。”天蒙禅师说道:“我见你这灯火神异,当是天府紫青兜率火;明光赫煊,神油也应为前古流传。三宝合一,不是我能撼动。如此我已技穷,就此别过。”

沈元景大笑一声,说道:“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哪有这等好事。前番钓鳖矶之怨尚且未报,今日更添新仇,禅师也吃我一招。”

他将九天元阳剑丸往散花檠灯焰中一放,兜率火立刻窜起三寸高的光焰,屈指一弹,万点金星溅射而出,罩向对方。

落入另半边霞光中,毫无阻碍,嗤嗤之声不绝,将霞光洞出好些个窟窿,转眼就是千疮百孔。又一聚拢,重化一粒剑丸,势如流星,撞在天蒙禅师头顶的金色莲花上。

光华一转,却是有无声的冲击之力,往四方**漾。剩余金霞一经接触,即刻消解,后面大须弥障遭了撞击,一阵抖动化光散去。

沈元景忙将散花檠催动,垂下紫幕,把身后洞府遮住,抬头一看,天蒙禅师头顶那一朵护体金莲一个晃动,凋落下来。

接着从天而降一道白光,透过幻波池水,将他罩在里头,缓缓往上浮动,是被方才一击,将遮掩自己境界的金莲打碎,当下就要飞升。

沈元景笑道:“却是对不住禅师,要你带着遗憾飞升。”

“何憾之有?”天蒙禅师大笑道:“我已拼尽了全力,确实不能将你阻止,于人于己都有交待,此心并无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