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冰冷◎
静谧的夜晚, 师徒之间的交流并没有一丝暧昧，只有让人心安的沉静。
乔颜先前准备好的许多腹稿，竟没有一句用得上。
师徒两个在沉默中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彼此都有了一些心事。
仙羽道君的心事无人可知，乔颜的心事却显而易见。
“系统。”她叹道：“我觉得我真不知该怎么面对仙羽道君了。”
“还有你不行的事？”
乔颜难得没回怼它, 只道：“你看看现在, 我和师尊，你说情侣吧，不像，说父子也很奇怪，介于逆人伦和没逆人伦之间, 我都感觉我日常待他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了。”
“那你想怎么办？”
“不知道。”乔颜罕见困惑, 顿了一会儿又道：“我想离开一段时间。”
“？”
系统声音有了波澜：“我先前怂恿你离开你都不屑一顾, 突然又想离开了？”
“你不懂，有些东西掺杂了感情因素就很复杂，也许我也应该好好想一想, 到底要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仙羽道君。”
“可你不是说无所谓？就算为师尊献身也没什么？”
“献身是没什么，不过皮囊肉身。”乔颜声音深沉起来：“我现在说的是感情方面。”
“你还有感情？”
乔颜声音突然恼怒起来：“我怎么没感情了？我那么好一个人，我感情那么充沛，不就修无情道快了点, 你别说话, 我怕我打死你。”
系统：“……”
和系统插科打诨了这么一段, 乔颜好歹压下了那一点复杂之情, 她侧头看了眼在稀薄月光下依然如仙人般的师尊, 心底那一点惆怅突然涌上心头, 些许悲春伤秋之下, 她脱口而出：“师尊, 您喜欢我哪一点，我其实可以改的。”
她还是想找仙羽道君当‘爸爸’，不想当情侣，或者更准确点说，她就没想过要在这个世界谈恋爱。
仙羽道君原本温和深邃的目光陡然望来，仿佛刺入她心底。
乔颜那一瞬间因为静谧氛围而涌上心头的感触突然烟消云散，她清醒了。
然后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
乔颜神色陡然慌张起来，她吞吞吐吐道：“我、弟子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就是……”
仙羽道君却只是静静凝望她，并未说话。
乔颜在他这种目光下有种火烧般的感觉，一咬牙，见话都已经铺垫到这里了，她干脆把心里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师伯说、说您喜欢我，可我、我还是觉得您更像我的长辈……”
末尾声调低了下去，因为她看到仙羽道君的眸光也低了下去。
乔颜微微咬了咬唇角，“师尊，您没事吧？”
仙羽道君没有回答她。
良久，直到乔颜觉得窗外的月光都黯淡了些，她才看到师尊微微抬了抬头，脸侧被遮住光的阴影浅了一分，他没有生怒、也没有如掌教所想的那般道心崩裂，他只是静静看着乔颜，眼眸深邃而又有种极轻、难以言喻的伤意，他问她：“在你心里，师尊只是师尊？”
乔颜紧张地盯着他，然后有些犹豫、又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她只是实话实说。
说真的，不是仙羽道君不好，可乔颜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从前说什么觊觎师尊的美色，多半是和系统的玩笑话，真正生出这等想法，她一次也没有，肉身皮囊都好说，但感情这种事走心，却不是自己能精准控制。
通俗点说就是——她是个没有爱情的女人。
如果用系统的话来说——系统怀疑她因为过于沙雕和赌狗导致性-冷淡，乔颜是个性-冷淡，感情也冷淡，一心只想追求刺激当赌狗的女人。
仙羽道君因为‘通天果’那事心中生出感触，乔颜也有，却和仙羽道君不同，师尊将那感触深藏在心里，乔颜却只一时感慨，她极易感动，而正因为这感触来得容易，消散地也快，她心中从来没留下什么难以抹去的痕迹。
她待人的好，只是因为旁人待她好，至于感情之类，她其实所存不多。师姐也好，大师兄也好，在乔颜心中只是关系好的‘同门’而已。
至于师尊，也只是师尊，顶多这个师尊长得好看、修为超绝、和她感情更好而已。
不知是不是她这话有些伤人，又或者深深伤害了师尊的内心，仙羽道君最后也只是低敛着眼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在静谧的沉默中，他低声道：“你好好休息吧。”
他离开了乔颜的房间，仿佛逃离。
只余下乔颜一个人坐在**怅然若失。
她其实……还挺喜欢驱仙门这里的，师兄弟们都很活泼开朗，师姐温柔，师伯可以和她狼狈为奸，连姐夫也晦气地恰如其分，如果说一定要离开的话，多少有几分不舍吧。
“唉。”
乔颜幽幽一声长叹。
“系统，我觉得，我最后可能还是要走上原剧情的路，这就是命运吧。”
系统语气没什么起伏道：“别和我说话，我没有感情。”
乔颜：“……”
就怼了它两句，这破玩意儿还矫情起来了！
因为这插曲，乔颜之后也没怎么睡着，第二天一大早她就爬起来洗漱，连早膳都没吃，就开始在院子里练剑。
剑光翻飞之间很有几分杀气，显得和平日里和煦不太一样，光从表面看都能看出她心里有些事。
旁人都能看出的事，仙羽道君自然也能看到。
他站在三楼的窗边，静静往下凝望，眸子里始终倒映着乔颜沉心练剑的模样。
若换做平时，乔颜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先来拜访师尊，然而她今天连阁楼都没上来过。
很有几分杀气地在院子里练了会儿剑，乔颜收起剑器，头也不回走出升仙阁，往膳食堂而去。
刚刚仙羽道君站在窗边看她，她也看到了。
此刻走在路上，乔颜比起昨晚更严肃了几分。
“系统，我觉得我真的要离开了。”
“你怕你师尊哪天控制不住对你强制爱？”
“？”乔颜没好气道：“你少看点颜色废料行不行？一天天的脑子里都是什么东西？”
“那你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想离开了？”
乔颜听到它这么问，语气倒是一叹，难得有些低沉：“你刚刚没看见吗？之前师伯说我的存在会影响师尊的道心，我还觉得没什么，想着大不了我献身好了，能有多大影响，但现在我真的体会到了。”
稍稍一停，她似乎想清楚了什么，又继续说：“我师尊是谁？仙羽道君，盖压一个时代的存在，无数人望其项背，他可是这个时代最有希望超越巅峰的存在，这样一位修者沉溺于儿女私情，若两情相悦也就罢了，可我如今没这个想法，至少现在我依然将他视作我的师尊，这种情况下我的存在的确会对他造成很大的影响。”
“他这么有天赋，修道这么强，要是因为感情之事阻隔了他的道，这不是我想看见的。”
乔颜平日里总和系统拌嘴，此刻却是从没有过的认真。
“系统，我不愿看一个天赋超绝的修者困于此处，我觉得这事谁来做都不行，只能我自己来，我来帮师尊斩断因果，助他高升。”
系统没有说话，直到她都快走到膳食堂了，它才低声道：“仙羽道君会生气的。”
乔颜这时却反而洒然一笑：“我不在乎。”
“……难怪你修无情道比你师尊还快。”
“我是为了他好。”
乔颜笑着迈进膳食堂，有那么一瞬，系统觉得自己从她脸上窥见的笑容明明那么灿烂，却又有寒冰般的冷意。
乔颜依然在各种注视目光中吃完了早膳，然后她转了个弯，没回升仙阁。
乾坤殿。
掌教第三次扶着额角，声音有些无力：“我再说一遍，仙羽才是你师尊，你别有事没事来找本座，本座日理万机，什鸡皮蒜毛的事情都找我，你当我闲得慌？”
乔颜并不慌张，只在行礼过后微笑道：“师伯，我要助师尊斩断情丝，登无上大道。”
“咳咳咳——”
掌教差点没坐稳从椅子上翻下来。
“你说什么？！”
他彻底精神了。
乔颜却依然微笑：“我要助师尊斩断情丝，登无上大……”
“你想做什么？”
掌教目光警惕起来，看了她几眼，才警告她：“小子，消停些，如今仙灵界还在为青玉宗的事头疼，你就不能安安分分修炼些时日？你师尊不是回来了吗？”
“昨日夜里师尊来找我。”
“夜里？”掌教舔了舔唇角：“他对你做什么了？”
“那倒没有。”乔颜语气镇定：“但我们说了一些话，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师伯，师尊是我们驱仙门最有天赋的修者，未来那创世境也可一探，这样的修者沉溺儿女私情是整个仙灵界的损失，况且师尊修无情道，我觉得，必须要做出一些改变。”
“说得好听。”掌教嗤她：“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师尊的脾气？还能怎么做？我上次说要杀你，你师尊差点没和我打起来，我告诉你，你别想让本座背锅。”
“不会让掌教师伯背锅。”
乔颜笑容多了一些无奈，少了一丝睿智和锋芒，甚至多出一分温柔，看得掌教反而有些毛骨悚然。
这小子一向都是一脸机智想坑人的模样，陡然温柔，实在是惊悚。
“我已经决定了，我要离开驱仙门，叛出仙羽道君门下，您不是说我是个修邪道的好苗子吗？从此之后，就如您所愿了。”
掌教面色怔住。
“小子，我那话不过是玩笑……”
“我觉得您说得也挺有道理的。这之后，师尊可能会生气，恨我也无妨，您多劝劝，实在不行，就把东西都推到我身上，说我背生反骨、无情无义、不知好歹，总之您看着劝劝。”
乔颜语气温柔地说了一段，最后才看着掌教怔住的面孔，是从没有过的释然和感怀：“感谢您这段时间对弟子的教导，这是弟子最后一次唤您师伯，此后，便真的要分道扬镳了，希望您和师尊善自珍重。”
作者有话说：
乔颜：（温柔）
系统：……原来真正的无情道竟然是你。
掌教：又折腾本座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