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多败儿’。◎
世间面对仙门大派如此从容者, 唯有仙羽道君。
纵然千万人有无数种怨怼，在他面前都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那些人的不悦、憎恨、不满，或是利益纠葛、或是单纯怨恨、又或是借机生事……而仙羽道君从不在乎。
这一刻, 他如一座高不可攀的巍峨大山，俯瞰苍生, 众人皆为之俯首。
乔颜跪在殿中, 也觉得这一刻的师尊高大无比、挺拔的身姿给她遮天蔽日般的安全感，在他的威严之下，其他人反对或诋毁的声音瞬间黯然失色，毫无力量。
如果不是时候不对，她高低得整两句赞美的话来表达一下自己对师尊的敬仰。
可现在师尊很好, 她却很忧伤。
她的热搜……不, 她的黑化之路！
被仙羽道君这么一说, 殿中瞬时没人敢开口，生怕被护犊子的道君大人剑斩当场，而乔颜觉得自己做好了十分的准备, 却只收到了一分的‘攻击’，有种虎头蛇尾之感。
她一腔悲壮的情绪还没渲染完这事就结束了。
乔颜目光动容又悲伤，越过自家师尊看向掌教，又扫了眼那位脸憋得通红的张长老。
这两位怎么一点儿也不给力, 仙羽道君随便威胁一句就妥协了？就算他修为高一点、威严重一点、人长得好看一点, 那又怎么样？无脑冲不就完事了。
乔颜在内心默默将这几位高层鞭挞了一遍, 见殿中已许久没人说话, 她终于直起背脊, 声音低沉、黯淡、却平静地开口。
“弟子……愿自逐出宗门。”
于是众人看向仙羽道君的目光又纷纷投到她身上。
无不诧异。
仙羽道君亲自出面护短, 霸道镇压, 宗门高层中已无人开口, 本以为这事即将告一段落了，可这事件的主人公——乔颜却突然自己开口要自逐于宗门？
这种发展简直令人闻所未闻。
仙羽道君显然也被她的话怔了一下，微微皱眉，于高处看向跪在殿中的乔颜。
“你说什么？”
乔颜脸色平静，直视于他，眼中有亲近、有慕濡、也有逐渐生起的勇气。
他道：“师尊，师尊愿为弟子担此恶名，弟子却不愿牵连师尊，师尊在弟子眼中如天上光、皎洁月，本不染纤尘，如今为弟子一意孤行，损伤名节，交恶诸位长老，此非弟子所愿，弟子宁愿自逐出宗也不愿伤及师尊名声，求师尊成全。”
他的语气，有种一往无前的孤勇。
仙羽道君护他、怜他，他亦不愿因自己而牵连，此非弟子之道。
不少人目露诧异。
事实上许多驱仙门的长老对他并不熟悉，也并不是每个长老都是尖酸刻薄之辈，只是流言听多了，下意识有些厌恶，再经由这一次的事更加怒不可遏，看他自然没什么好印象。
可他今日说这番话，至少说明还懂半分尊师重道，不算全无好处。
旁人松缓，倒是仙羽道君眸光稍低了些，语气也很淡：“你可知，你以此身离开宗门，等待你的将是如何？”
“无论如何，弟子当一往无前，便是万丈深渊也一力闯之。”
乔颜在无数目光中郑重开口、掷地有声，还有些稚嫩的面容上已显出无与伦比的坚毅来。哪怕未来是刀剑寒霜，他此刻也有了莫大的勇气去面对。
许多人对他有些改观。
仙羽道君却仍旧静静看他，半响，师尊没什么温度地弯了弯唇角，毫不客气骂他：“无知小儿。”
见乔颜还要说什么，他直接打断：“我不准，就这样，我看谁敢放你出去。”
说完他又回头同掌教道：“人丢了我就找你。”
“我……”
看戏看得好好的掌教差点当场骂出声来。
仙羽道君却没再看他，只冷淡地扫了乔颜一眼，人直接消失在大殿中。
乔颜：“……？”
她此刻的心情和掌教是一样一样的。
好一个霸道师尊。
遇上这种又强又美还不讲道理不吃演技的师尊，就像系统遇上了她这样的宿主一样，都令人难以承受。
乔颜脸色僵了一会儿，默默叹了口气，回过头便在脑海中对系统叹道：“你看到了，我尽力了，师尊太霸道，我招架不住。而且我说真的，你们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世界，还拯救什么美强惨？我看你直接改名叫‘高岭之花的无情道系统’算了，明眼人一看你觉得我像主角还是他像主角？”
系统听了这话不由辩驳：“宿主，美强惨也有过去啊，你现在只不过还在发展阶段，你以后也会很厉害的，以后肯定能逆袭他的。”
“怎么逆袭？我上他下？”
乔颜一不小心就想到了某种不能说的方向，忙咳了一声，飞快遮掩道：“我是说，这我不落忍啊，人家对我挺好的。”
“可你不是还要修无情道？”
“对啊，我修无情道又不是修机器人道？”
“……”
和宿主的对话系统从来没赢过，沉默稍许，它道：“你先专注眼前剧情吧，你别忘了，你收了我五百积分。”
“安啦安啦，亲放心哦，会让你满意的。”
乔颜敷衍了它一句，见议事殿中的宗门高层静默之后皆起身，许是准备离开，她也从地上起来。
众人都扫过她的身影，但大部分神色淡淡，没有人与她交谈，还是乔颜几位同门在其他人散去之后凑到她身边。
郁师弟眼尾有些红，这段时间他最为激动，比乔颜本人还激动，其次就是温师姐，也一直用关切目光看她。
不过率先开口的却是大师兄。
陆飞羽温煦道：“师弟，你不用太过担心，一切有师尊在。”
乔颜低沉回他：“如果要以师尊名声受损来交换我的安危，我宁愿不要。”
“话虽如此，到底性命重要，当务之急更应该查查流言的来源。”
陆飞羽扫了眼郁凌霄，并未隐藏目光，轻笑中透出些深意：“只是他们又怎会知道你修炼邪道？连我们这些师兄师姐都未曾看出。”
那当然是因为她自己写了‘举报信’。
不过面上乔颜却只是用低沉浅淡的语气道：“大约是恨极了我吧。”
此话一出，站在旁边的郁凌霄脸色剧变。
郁师弟虽然不似大师兄那般成熟，但他也不是傻子，况且陆飞羽还特地看了他一眼，他怎能不知其意？
在场之人无论喜不喜欢乔颜，就算要传也只会传他和他的流言蜚语，那样虽然被人诟病，可到底不至于让宗门将他逐出，修炼邪道这事不同，这是正道仙门的底线，他们不可能背着仙羽道君做这样的事，毕竟都是他的弟子。
而乔颜也一直在宗门中，未曾见过太多强者。
唯有一次，就是随他回郁氏。
郁氏强者众多，保不定就有看出端倪的，又加上他和乔颜的事他告诉了大哥，只是郁凌霄从来没想过家族的反应竟然会这么大，一出手便想置乔颜于万劫不复之地。
那日温如雪说他幼稚，他还觉得过分，如今看来却是真的。
他终于明白修界的残酷，只是这代价却有些惨重。
郁凌霄垂着头，不知自己该怎么面对乔颜。
他的冲动、他的任性、他的自以为是差点就害得乔颜修为被废、逐出宗门、甚至丢了性命。
郁师弟面露痛苦地沉默了许久，终于在内心的折磨下低低道：“乔颜，对不起。”
乔颜微微摇头。
“郁师弟，与你无关。”
他的声音没有责怪。
大师兄却在此刻突然道：“乔师弟，郁凌天是不是前几天找过你？”
郁凌霄眼神震动，抬起头来看他。
乔颜看了眼大师兄，却依然摇头：“大师兄，此事不要再提了。”
他不想给郁师弟造成太大的心理负担，这一切并不是他的过错。
陆飞羽笑着点头，果然没再提起。
可对于郁师弟而言一切早已不言而喻。
大哥找过乔颜。
原本只是怀疑的事几乎可以下定论——这件事就是郁氏所为。
他内心的痛苦成倍增加，只觉得一颗心被割裂成两半，一边是他喜欢的人，一边是他的家人、他最亲近的人。
可他们却如此伤害。
郁师弟痛苦万分时，乔颜也在心中叹道：“可怜的娃，还不如跟我一起修绝情道。”
系统：“？”
“哦，无情道。”
系统总觉得她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总之师兄师姐们安慰了她一番，最后在郁师弟痛苦的表情中，众人分开离了大殿。
乔颜还是回升仙阁。
守门的弟子看她的表情比从前怪异了很多。
乔颜倒是毫无感觉，依然同两位师兄打了招呼，这才迈步而进。
师尊之前就回到了升仙阁。
不过作为刚刚‘闹了别扭’的师徒二人，显然不能如往常一样照旧相处，乔颜多少有些沉默。
可她没想到才回去没多久，就看到走廊尽头那间浴室里升腾起迷梦雾气。
乔颜下意识扫了眼窗外，见窗外艳阳高照，才喃喃道：“是白天啊。”
仙羽道君现在已经进化到白天都泡澡了？而且是刚刚经历了这么一件大事之后，心情这么轻松吗？这么迫不及待吗？
乔颜站在三楼楼梯口有些踌躇。
本来师尊泡澡，她照例是要去蹭一蹭灵药的，可今日不同往日，按照她的人设来此刻定然是沉默寡言心情低落的时候，怎么还会有心思去蹭师尊的灵药？
乔颜犹豫了半天都没下定决心，在脑海中气恼道：“可恶，他是不是故意勾引我？明知道我受不了这个，我才不要先低头和他和好。”
系统毫无动静，只默默看着她恼火。
果不其然，这情绪只坚持了一刻，乔颜就放下矜持安慰自己：“算了，人家都愿意低头勾引了，我再不去就太不识趣了，而且师尊对我多好啊，满足他一回又有什么关系呢？”
自己给自己CPU了一阵子，乔颜一改恼怒心情，开心地走到三楼尽头浴室门前，进去之前她还清了清嗓子，尽量用不会显得太愉快的声音道：“师尊。”
里面是仙羽道君一贯的冷淡音色：“进。”
她便推门走了进去。
雾气朦胧中，师尊闭目依靠在原来的位置，水气为他的冷淡蒙上了一层薄纱，让他整个人气势柔和许多。
乔颜瞄了他几眼，到底觉得一进来就换衣服泡澡有些不符合她的悲情人设，便站在池子边上小心翼翼开口：“师尊，您生我的气了吗？”
仙羽道君微掀眼眸看了她一眼，没有什么怒色，面色如一贯泡澡时的慵懒。
他的声音漫不经心：“沐浴都堵不上你的嘴？”
乔颜：“？”
仙羽道君最近的毒舌技能是不是又升级了，连她都怼。
乔颜静默了一会儿，只得委委屈屈先去里间的更衣室换了衣服出来，这才规规矩矩地走到她的专属位置下了水。
泡在水里，聊天的氛围总算对了。
乔颜长舒了口气，觉得人都松了几分，她又道：“师尊，弟子不想那些人私下里污蔑您。”
“嗯。”
“若是因为弟子的原因致使您名誉受损，弟子内心难安。”
“那就难安。”
“……”
仙羽道君是懂得怎么结束话题的。
乔颜被他一句话堵回去情绪，憋了一下，又委屈地看向他：“师尊，弟子只是心疼您被……”
“再心疼我就出去。”
“……”
茶言茶语被打断，乔颜微微抿唇，蓄力了许久，终于祭出了自己的大杀器：“您对弟子太好，就像我的母亲一样，我的母亲从前也如您这般照顾弟子，对弟子体贴入微、无微不至，我看着您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可惜母亲她……如果您是我母亲就好……”
仙羽道君终于正眼看她。
师尊在雾气中没什么表情盯了她一会儿，如谪仙般的面孔上逐渐升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乔颜被他的美色‘迷惑’了一阵子，正有些恍惚的时候，整个人突然从水池里腾空而起，连带着哗啦啦的水花一起掉在了旁边的池壁上。
“慈母多败儿，今日挥剑再加一万次，现在就去。”
“我……”
乔颜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自己不能说话了。
她茫然地开合着嘴，却没有丝毫声音，唯独喉间一点灵气环绕。
仙羽道君依然慵懒地靠在池子里，雾气遮住了他锁骨以下的部分，让他多了一种若隐若现的魅惑感。他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再奖励七天闭口禅。”
乔颜：“……”
魔王终于遇到了屠龙者。
作者有话说：
乔颜：（唔唔唔唔唔唔）
乔颜：（脑海中）系统，他禁我言！
系统：……
#师尊的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