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川砍了不少柳条,捆完扛在肩上准备回家时,看到桑榆看着河沿儿发呆。

“回家吧,小山他们快回来了。”他害怕触动她的心事,轻轻的开口叫她。

桑榆抬头看看天色确实不早,默默的往回走。

李红梅曾告诉过她,当年好几个人一起发现的她,小小一团,裹着红色小被子,被扔在河沿儿上。

当时还有一个孤寡老太太也想要她,村干部考虑孤寡老人年纪大、突然多个孩子,会照顾不过来,就把她交给桑长河两口子收养了。

桑榆想,如果原主可以选择,她一定会愿意跟着那个孤寡老人回家。那样的话,她就不会受那么多的苦。

李红梅说了,裹着她的小被子里外三新,还戴着只有城里人才戴得起的小帽子,一看就知道她的爸妈非常爱她。

那么爱她的父母,如果知道原主受了那么多的苦,不知道得多么心疼呢。

桑榆情绪低落,孩子们都没敢闹,周山拿出考试卷子交给她,“小榆姐你看,今天数学和语文考试了,我打双百了,全班就我一个双百,老师都夸我了呢。”

周海怕没打双百,桑榆不开心,着急忙慌的解释,“我数学打一百,语文打九十九,本来也能打双百,就是橡皮丢了,错字儿蹭不下去没改了(liao三声),才被扣一分儿。”

桑榆看着孩子小心翼翼的样子,知道是自己的情绪吓到了他们,便抿唇笑笑,抬手摸摸周山周海的小脑袋,鼓励他们再接再励,便去给他们做午饭。

桑榆把老头鱼全挑出来(老头鱼的脑袋里有寄生虫,不能吃),去掉脑袋,用大酱炖上,锅边贴大饼子,饭菜一锅出,香得很。

没吃完的鱼,桑榆一条条的收拾干净了,抹上盐,挂在房檐下阴干,想吃的时候用一点点油煎熟,滋味儿别具一格。

半个下午,周南川编完两个兔笼和一个鸡笼,就摆在窗户下边。

现在的天还不太冷,等到上大冻,再挪到下屋或厨房去。

野鸡还行,不省心的是兔子,这玩意儿牙厉害,见啥啃啥,还好盗洞。

周南川用绳子把兔子的腿绑在一起,防止逃跑。

家里添了新东西,桑榆又添了样活——喂鸡喂兔子。

野鸡不好养,喂啥都不吃,还老想叨人。

没招儿了,桑榆剥几片老白菜帮子剁碎,掺上点麦麸子,总算让野鸡开了胃。

晚上天刚擦黑儿,屯里的广播喇叭响了,通知周南川立刻去武装部报道,说是有紧急任务。

周南川神色严肃的换上迷彩服,蹬上胶鞋,连饭也没吃,直接就走了。

桑榆拿上两个刚出锅的大饼子,想要追上周南川,让他带着路上吃。

跑到村口,看到那道高大的背影,没等喊出声儿呢,就发现旁边冲出一个人,叫住了周南川。

窈窕的身段儿,小巧的身子,还有那少见的齐耳短发,是秦明月,手上还拎着个小包袱,好像冒着热气儿,应该是吃的。

她娇小的身体站在周南川面前,像大人和小孩子一样。

既然有人送了,她就不做那无用功了,省得打扰人家,转身往回走。

大饼子刚出锅,烫得她两只手来回倒,一气之下,上去啊呜就是一口。

不听话!不听话就吃了你!

天色全黑下来以后,下雨了。

家里第一次没有男人,桑榆早早的把里外门插好,带着孩子们全都上了北炕。

没有电,屋里和屋外一样黑,不上炕睡觉干啥去!

没过多一会儿呢,天上又开始打雷。

炸雷成串的在屋顶炸响,震得身下的炕都在颤抖。

雨更大了,打在房顶,发出啪啪的声音。

桑榆想起周南川,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边执行任务,只希望他千万别在大树下躲雨,很危险。

忽的又想起周南川站在村口,和秦明月依依惜别的那一幕,心里有点别扭。赶忙把人赶出脑海,搂过软乎乎的小星星闭眼睡觉。

大雨什么时候停的,桑榆不知道,反正等她睡醒,天边挂着一大片水红的朝霞。

俗话说,朝霞雨,晚霞晴,也就是说,今天大概率还会下雨。

果然,刚吃完早饭,老天爷的脸就黑了,下起细细密密的小雨。

周山和周海站在屋儿门口,对着天空大声喊着玩儿,“大雨哗哗下,北京来电话,要我去当兵,我还没长大。”

一遍一遍的扯着嗓子喊,无比欢乐。

送孩子上学回来,雨停了,天空半阴半晴的。

桑榆碰到了张玲子,说她家的狗崽子满月断奶了,问她要不要一只养着玩儿。

桑榆想到林春花和老桑家这种不安定因素,觉得有条狗看家护院也挺好。

周南川不在家,没法垒狗窝,小狗崽子只能在屋里放养。

小狗一身深灰色的毛,长得圆滚滚的,呆萌可爱,最喜欢和兔子玩儿。

它是个女孩儿,桑榆和孩子商量一下,给它取了名叫小灰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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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小晚和二柱子有一腿的事,不知怎么,被传了出去。

等到陈家昌两口子听说前儿,已经传得全屯子几乎是人尽皆知。

陈立明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儿,成为被人指指点点的中心人物儿,简直要被气疯了。

生气还是次要的,就是这脖子被压得疼。

上次在医院的厂长儿子事件,他勉强信了桑小晚的解释,毕竟没成事儿,人家是厂长儿子,看不上农村出身的桑小晚。

现在又整出个二柱子,还被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这就不得不重视了。

听说这件事儿,是在陈立明早上去上班的道儿上。

当时坐的是拉脚的驴车,陈立明有点感冒,戴了个大口罩,帽沿压得低,坐在车上不出声。

他几次想张嘴问问是谁看着了还是咋地,可几次也没能张得开嘴,太砢碜。

忍了一道儿,到单位还晚了,被车间主任抓着,说是扣他一块钱。

憋了一整天,连中午饭都没吃,到家看到桑小晚又躺炕上,把他妈支使得像小蒜儿似的,怒火腾的就爆发了。

陈立明不管不顾的把桑小晚从炕上扽下来,杵到墙上,,双手使劲掐住她的脖子,怒声低吼,“桑小晚,你和张二柱子到底是咋回事?给我说清楚!”

“有话好好说,再动了胎气,快撒手!”赵三妹被吓一跳,赶快过去把陈立明拉开。

桑小晩劫后余生般地滑坐在地上,捂着嗓子咳得死去活来,知道今天这关要是不下点功夫,是过不去的。

她顶着陈立明杀人般的目光,爬过去,抱住陈立明的腿。

陈立明嫌恶的甩开,她也不恼,又抱了上去,这回抱得很紧,眼圈一红,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立明,咱们是两口子啊,我是啥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我和二柱子清清白白,啥事都没有。你怎么能相信别人,反而不相信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