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天是小周星的生日,她就想要个两全其美。

周南川看到桑榆站在灶台前犯难,黑眸闪了闪,很快明白她的意思。

他抬步出去,过了一会儿,左手提个铁炉子,右手拎着一只底下带三只脚儿的小锅儿回来了。

他也没有说话,选了个位置摆好炉子,就开始引火。

炉子可能是长时间没用了,不太好使,引火的过程稍有些坎坷,消耗了一些时间。

桑榆惊讶于周南川的观察力,一直注视着周南川脸上不知啥时候抹上的一条子黑灰。

周南川感觉到了她的注视,抬起头,两人视线刚好对上。

她的目光清澈似水,他的眸底仿若深潭,还带有微不可查的漩涡。

桑榆心漏跳了一拍,赶紧转过身,准备蒸干粮。

今天的苞米面,她是花了心思的。半盆面一分两半,一半按之前的方法贴大饼子,另一半加了糖,准备蒸甜甜的发糕。

没加糖的那部分苞米面,仍然是贴在锅边子上。

加了糖的,得蒸了才好吃,松软香甜,虽不如后世的蛋糕等甜点美味,但在这里,已经是难得的享受。

家里没有屉布子,她就找了几片白菜叶子铺在帘子上,再将醒发好的苞米面倒在上边,用手铺平。

两种做法,两个名字,两样味道。

这边干粮蒸上,那边的炉子火也烧旺了。

桑榆在给热锅浇了一小勺的油,放入小茄子包,稳火慢煎。

香菜和小葱都切成寸段儿,再拍两瓣蒜,剁成末。

茄子熟了,她用铲子把茄子肚儿豁开,倒入香菜小葱段儿,最后放蒜末。

自家下的黄豆大酱,舀一勺子淋上,咕嘟开锅,香味儿像长着小脚儿似的,直往人的鼻子里跑。

茄子盛出来,洗干净锅,再次淋了油,打里一个鸡蛋,小火慢煎。她的手艺很好,鸡蛋煎得圆圆的,完完整整,像十五夜里的月亮。

周南川一直在厨房边上站着,看桑榆手脚麻利的做着饭菜。

他想起小时候,爸妈难得回家。但只要回来了,妈妈就会做很多好吃的饭菜,爸爸也是这样站在一边看,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可能,这就是家应该有的样子吧。

大饼子出锅了,腾腾的热气裹着浓郁的香甜味道,闻得人直流口水。

仨孩子一进院子就闻着了,欢呼着冲进屋子。

洗好手,孩子们勤快的帮着放桌子、端饭菜、拿碗筷,然后一家人围坐在桌边,那颗煎蛋放在周星面前。

加了鸡蛋的蒸发糕切成三份,分给三个孩子,桑榆和周南川吃没放糖的贴大饼子。

“今天是小星星的生日,过了今天,小星星就是五周岁的大孩子啦。下面,我们一起给她唱生日歌,预备,起。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周山和周海不知道什么是生日歌,没听过,也没有人教过,不会唱,便跟着节奏拍手。

周南川眸如黑玉,定定的看着眼前一边晃着小脑袋,一边拍手,满脸笑容的桑榆,惊讶不已。

她唱的什么生日歌,他从没听过。对于把温饱放在所有事前边的农村百姓来说,过不过生日根本不重要,尤其小孩子。

就是过,也不过是煮个鸡蛋,再好点的,给煮碗面条。

从没有谁家,给一个五岁的孩子过生日,要进行这样奇怪却也好玩儿的仪式感。

他觉得她就像个迷,小小的身体里藏着他无法预知的本领。

小星星夹起煎得圆溜溜的鸡蛋送进嘴里,没等吃呢,眼泪哗的就流了下来。

两只小手抱住桑榆的脖子,“哇,我过生日了,谢谢妈妈。”

桑榆心里有点酸,在她那个世界,这么小的孩子过个生日,家人恨不能把玩具店给她搬回家。

小姑娘的公主裙、小皮鞋、漂亮的小发卡、用料十足的蛋糕、白雪公主的画本,应有尽有。

可在这里,只有五岁的小丫头,吃一口煎蛋,就幸福哭了。

她抱着周星,温柔的低声哄,鼻子又热又酸,不住的揉眼睛,把快要流出来的眼泪揉散了。

挺好的日子,不能落泪的。

桑榆有心告诉周星不能叫妈妈,至少现在不能。

可孩子哭得太可怜了,她张不开嘴,舍不得小星星失望和难过。

“小星星,快坐好,让小榆姨吃饭吧。”周山是个大孩子,在三兄妹之中,有着绝对的领导力。

周星听话坐回去,抽抽搭搭的又夹起煎蛋,递到桑榆嘴边,“妈妈先吃。”

在东北,拥有一种孩子手里的东西,必须先给父母各咬一口的优良传统。这是为了引导孩子要懂得分享,而不是占独食。

没有人在意是否卫生,因为在东北人的心里,真心大于一切。

桑榆舍不得吃,也舍不得拒绝,装模作样的咬了一小点,“好香,小星星吃。”

筷子又颤颤巍巍的移向周南川,眼睛亮亮的,“爸爸吃。”

周南川向征性的碰了碰煎蛋,抬起长臂隔桌摸摸周星的头,疼爱的笑。

一个煎蛋,让了一圈儿,最后还是完整的圆。

周星像小老虎一样啊呜一口咬掉一大块,开心笑着,幸福的咀嚼,“妈妈做的饭可真好吃。”

桑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星星,要叫我小榆姨。”

“可是,我想要小榆姨做妈妈。”没等说完了,小丫头又哭了。

桑榆有些不知如何安慰这么小的孩子,大人的事,她无法和孩子们说。

周南川有他喜欢的人,这声妈妈,她不能应。

吃过饭,给两个大的检查完作业,一家人上炕睡觉。

桑榆搂着周星,给她讲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

小姑娘抱着她的胳膊睡着了,软软的小身子贴在她身上,唇边带着甜甜的笑,像只粘人的小狗狗。

吃饭时有那么一瞬,她冒出了等她离开的那天,连三个孩子一起带走的想法。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她知道她是带不走的,只能望洋兴叹。

夜里,她睡得不太安稳。

一个晚上,醒了四次,以至于早上起来的时候,后脑勺晕乎乎的。

桑榆起来的时候,周南川的位置上没有人,被子仍旧像个豆腐块儿似的摆放着。

她舀了凉水洗脸,听到院子里有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是周南川,另一个似乎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