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夜里,无论家里穷富,都要点一夜的长明灯。长明灯也叫长寿灯、祈福灯,寓意着新的一年红红火火、吉祥如意。

吃过饭,桑榆站在院子里,望着遥远的夜空,思绪回到她的那个世界。

在她的世界,这个时候,应该打开电视等看春晚。外边肯定是万家灯火,鞭炮声声。

而她,窝在自己的豪华大宅里,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别人都盼着年节,回家团圆。

她,一个有钱有颜的商界精英,最怕的,就是年节。

那种一个人守着一座城般的孤独,常让她彻夜难寐。

无数次,她幻想过坐在家人当中,一起把酒言欢的场面。

可最终,也只是幻想而已。

家人、团圆,于她而言,触不可及。

如今,她来到这个世界,过了第一个春节。

现在的她,虽然仍然无父无母,但有了很多亲人。这些亲人,让她知道和家人在一起过年,是个啥滋味儿。

她想,有家人在身边,真好啊,真好!

春节期间,正值三九,是东北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

站了不到十分钟,桑榆就冷得受不了。

她正准备回屋儿,一双大手从后边捂上她冻得发疼的耳朵,接着就是那把大提琴般的嗓音,“在想什么?”

想的挺多,但没法和他说。

她的耳朵被大手盖着,像海螺一样,笼着呼呼的海风声。

这两天,周南川时时的蓄意接近,经意或不经意的肌肤接触,她已经从最开始的红头赤耳,变得坦然。

只是,她心里压着太多不能说的秘密,这让她始终无法敞开胸怀。

之前一心只想和他做同盟,后来知道他的心意,尤其是最近几天,她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情感,正在朝着他倾斜,这让她有点恐慌了。

摔了一跤,就让她来个玄妙的穿书。

她很害怕哪天再发生点什么别的意外,她再穿回去。

那样的话,不论对她,对周南川,还是对三个孩子,都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不是她自恋,而是过来的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深深的爱上这块黑土地。

而且她有预感,周南川那么好,爱上他,只是时间问题。

如果她付出全部真心的爱了,命运却将她们强行剥离,她怕她受不了那种痛苦。

所以,当前的她不敢敞开心扉。

这让她心里很愧疚,也很忧伤。

当周南川又一次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她强压下心头的酸涩,强笑着说,“想大棚啊,如果正月十五之前能够完成,我们是不是该提前育苗了呢?”

“这个问题我昨天琢磨过了,咱们是第一次扣大棚,还不知道结果如何。所以我的想法,第一栋大棚先种香菜、生菜、油菜、小白菜这类的小菜儿。不用育苗,而且好伺候,成活率也高。等熟悉了,再种茄子辣椒杮子这类的,你看呢?”

原主能干肯吃苦,但没什么文化,她在书里所取得的成绩,靠的是诚信和勤劳,以及不断的学习。

穿书来的桑榆,名校毕业,有丰富的创业和经营经验,但对于种地,所知甚少。

当周南川问她的意见时,她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略微思索片刻,她决定听周南川的,“行,就种小菜儿。”

那个年代,农村家家户户种菜园子,菜籽啥的,都是自家留存的。

自家有菜籽儿,首先成本上来说,就节约了一大部分。而且就算没有人买亏了,也不过是亏点精力罢了。

午夜到来之前,周南川开始磕头祭祖的仪式。

这种仪式只有家中男性参加,潘珍带着桑榆和小星星躲在门口偷看。

周南川把炕桌放在院子里,严肃的请出族谱,放在桌子正中央,点燃火盆,然后行三拜九叩的大礼。

火盆里的火腾腾燃烧,照着周南川的脸,显得严肃而郑重。

祭完祖先,就是煮饺子。

东北年夜饭的饺子有着很深刻的含义,桑榆包了两个糖饺,谁吃到谁明年就会甜甜蜜蜜。

潘榆包了一个大葱饺,大葱取谐音,就是生活充裕的意思。

神奇的是,所有的饺子放在一个大窝里头煮,根本看不出哪个是糖饺哪个是葱饺,但周南川和桑榆居然玄妙的一人吃到一个糖饺。

潘珍乐得和不拢嘴,“好啊,好啊,明年你们俩抓紧登记结婚,甜甜蜜蜜过小日子。早点生个大胖孙子,趁我岁数还行,能帮你们搭把手。”

桑榆又一次被羞红脸,只不过最近被羞红脸的次数太多了,她脸皮练得厚了些,没有之前那样的窘迫,只是嗔怪的推了潘珍的腿一下。

和和美美的吃完饺子,一家人全都爬上炕睡觉。

周南川却睡不着。

他平躺着,身体笔直,双手自然交叠放在小腹处,他开始幻想结婚后的生活,每天和她睡一个被窝,抱着软乎乎的步身子,那感觉会有多么销魂。

然后想拥有他和她共同血脉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儿,像自己多些,还是像她多些。

如果是女孩,他希望像她;如果是男孩,他希望像自己。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掠过一些无比美好的画面,最后思绪停留在初五之约上。

他相信,那将是他和桑榆感情跃上新台阶的一个开始。

然而,他们没能看得上那场电影。

因为大年初四的下午,小梁子来了,拉着周南川出去,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周南川回来的时候,身上的气息都变了。

之前的冷淡疏离、还有这段时间的温和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刻的冷肃和凝重。

那双总是洒着一层浅金的虎眸之中,含着看不懂的深意。

倏然之间,周南川身上散发着不容侵犯的铁血。

全家人都默然的看着周南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隐约感觉到这次的事情很大,很严重。

周南川在炕沿上坐了好一会儿,脊背挺直得像一块坚不可摧的铁板,目光沉重而凌厉,薄唇抿成一字形,薄削的腮肉紧绷,隐约可见牙齿的形状。

这是桑榆从没见过的周南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