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渔仲通志列传类其南北朝诸列传即取之南北史,世所习知者也。丁丑之冬时居北平,将南渡江左,临发之前夕陈援庵先生垣见过,谓寅恪曰:通志柳元景传中纪元景北征事,亦载李初古拔始末,与宋书柳元景传相同,惟仅及首段而止。又李初古拔作李初古为异耳。岂旧本南史柳元景传其纪李初古拔事,元与宋书柳元景传同,而今本南史有脱文,渔仲所见尚是未甚残阙者耶?寅恪当时行色匆匆,未敢遽对,及抵长沙,而金陵瓦解,乃南驰苍梧瘴海,转徙至于蒙自,忧患疾苦之中,无书可读,偶访邻舍,得见坊本通志,因一披阅之,其卷壹叁拾列传肆玖沈攸之传云:

沈攸之字仲达,司空庆之从父兄子也。

归检南史叁柒沈庆之传附攸之传云:

攸之字仲达,庆之从父兄子也。

又检宋书柒肆沈攸之传云:

沈攸之字仲达,吴兴武康人,司空庆之从父兄子也。

夫渔仲之作通志,其南北朝诸列传虽迳取南北史之本文,但南北史以家世为主,不以朝代为断限。渔仲着书时,于李书稍有移割,其沈攸之传文虽取之南史,而于攸之名上冠之以姓,此着述之体应尔自不待言。然南史比传本文元无「司空」二字,通志忽于南史元文「庆之」二字之上增「司空」二字,其为从宋书沈攸之传之元文采入,而非渔仲所见之南史多此司空二字无疑也。据此推论,通志中南北朝诸列传虽取之南北史,其间亦旁采断代之史如宋书以补苴之,其沈攸之传既杂糅,则其柳元景传亦何尝不可如是乎?惟渔仲元文是否即已如是?抑或后来写刻遂致杂糅?初以无从获校旧本通志,未敢遽断,后得见友人钞示之至治本通志沈攸之传「庆之」之下多一「之」字外,余皆与坊本不异,据此颇疑杂糅沈李二书即出于郑氏之手,殆以李书多所删削故略取沈书以补之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