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利俄斯眸中的光芒渐渐消失, 掌心灰绿色的触须从马尔杜克的躯体上抽了出来。
绿光缓缓褪去，马尔杜克的四肢都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身上新生的血肉充满了弹性和生命力。
可是洛唯尝试和马尔杜克进行交流, 却发现马尔杜克呆傻怔愣，显然听不懂话。
看来果真是灵魂受到了伤害，丧失了神智。
洛唯有些失望：“如果我带着马尔杜克回到克利俄斯最强盛的时代, 那个时代的克利俄斯，有没有可能恢复马尔杜克的灵魂？”
克利俄斯给出了否定答案：“那个时代的我，只知道暴食和杀戮, 宇宙神子只是我的食物, 我不可能去帮我的食物。”
洛唯有些无可奈何。
她来回踱步，某一瞬间视线落到水晶棺中。
“那是你的弟弟？”
克利俄斯回道：“正是。”
洛唯凑近水晶棺，看着棺内少年陷入沉睡的容颜, 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妫姬。
窗边的乌鸦飞进来, 嘎嘎叫着冲向了庞提安。
被一把甩向墙壁，没了呼吸。
洛唯扭过头去看庞提安，有些不理解他怎么突然这么凶残。
庞提安却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道：“乌鸦已经变成是窃听者的傀儡。”
“窃听者？神塔三层生命体？祂来这里干什么？”
克利俄斯赶紧站起身，将高等级源药收起来，锁紧空间箱里。
庞提安看向洛唯：“我和你一起去医院看看，或许能找到解救你朋友的办法。”
事到如今, 洛唯也只能点头同意，不过她打算把马尔杜克送到教廷那里，有塔纳托斯和妈妈帮忙照顾着，马尔杜克应当不会再遇见什么危险。
临走前, 克利俄斯拦住了庞提安。
祂神情凝重, 眼神忐忑, 声音还有细微颤抖：“庞提安你是知道的，现在随便来个神塔三层生命体我都打不过……”
庞提安却安之若素，勾唇笑道：“那关我什么事？源药我已经给你了，你也帮我治好了……叫什么来着？马尔杜克？对，我们现在钱货两清。”
洛唯抬头看了一眼庞提安，微微讶然这位神明的喜怒无常。她还以为庞提安和克利俄斯的关系很好，现在看来，神明对“好朋友”的理解显然与普通人类截然不同。
闻言，克利俄斯死死抿住唇，一脸阴沉地看着庞提安带着洛唯和马尔杜克离开了这里。
该死的庞提安！
祂在心里骂道。
总有一天这家伙会败于他的傲慢自大！
……
……
傲慢自大的庞提安带着洛唯回到教廷的议事厅。
一进门就看到相对无言唯有沉默的塔纳托斯和明憬。
洛唯走过去，有些疲惫地把脑袋靠在明憬的身上。
她没有喊累。
虽然她真的很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觉没有吃饭了。
明憬抚摸着洛唯的后背，奇妙的血缘羁绊，让她能够感受到洛唯低落的心情，忍不住心疼起来。
“你才刚刚进化，要好好休息，”明憬把洛唯往怀里抱紧了一些，“东奔西跑的，我不过打了个盹，就不知道你去哪里了。”
洛唯笑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妈妈……”
她慢慢闭上眼，仔细体会八年都未曾感受过的温暖。
议事厅陷入短暂的静谧安详。
庞提安难得知情识趣，没去打扰这对母女。
倒是塔纳托斯凑到庞提安面前，黑袍随风鼓动，莫名透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庞提安挑眉：“有事？”
黑袍支吾半天，回道：“我看到马尔杜克恢复了？”
庞提安点头：“嗯，残躯恢复如新。”
黑袍又问：“克利俄斯救助神明的条件是什么？”
见庞提安不回答，黑袍内心紧张焦虑，表面还得保持镇定：“怎么了？难道条件很苛刻吗？”
庞提安眼神幽深，忽然问道：“塔纳托斯，你说你弟弟是残缺的旧神，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失去了记忆，你也是残缺的呢？
塔纳托斯有些茫然失措，不解道：“我失去了记忆？怎么可能？我和我弟弟的点滴我记得很清楚！而且我很好啊，我的技能还有我的身体，都是完好的。”
“不。”
庞提安紫色的瞳孔仿佛能够穿透黑袍，准确定位到黑袍下方的那个懵懂正太。
“我第一次见你时，你高大消瘦，面容邪恶，一副人类三十岁左右青年男人的形象，就在这个时空，异界15世纪，你还在外太空逍遥，一镰刀就能收割半个星球的生机，可现在……”
可现在的塔纳托斯，眼神清澈，身躯和稚童无异，丝毫没有那个叱咤星系的死神风采。
黑袍下，身材矮小的正太紧张地攥住弟弟的腿，祂眼露恐惧，嘴还强硬着：“不，不可能的，我的神域效果一点儿没减，我现在还是神塔三层生命体啊……”
“你好像并不记得，就在十四世纪的异界，你曾经找过克利俄斯，那个时候你付不起克利俄斯的要价，让克利俄斯再给你一些时间攒攒钱……”
塔纳托斯难以置信：“我找过克利俄斯？不可能！如果克利俄斯能救我弟弟，我就算变卖自己的血肉，也会把钱凑够，怎么会到二十一世纪还在攒钱？”
“或许你就是变卖了血肉，才会变得残缺。”
庞提安皱起眉：“以消耗躯体为代价，维持神塔三层生命体的形态，收割者塔纳托斯，你以为你还能撑多久？”
“如果你再执迷不悟，不肯恢复残缺旧神的形态，十年之内，你必定暴毙而亡。”
这番话里的信息量太大，塔纳托斯陷入了沉默。
许久，祂低声喃喃道：“您记错了庞提安大人，我好好的，我一点事都没有，我还要给我弟弟攒钱呢，您吓我干嘛啊。”
“我只差一点点钱就攒够了，我弟弟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塔纳托斯背着肩膀上的弟弟，不再问克利俄斯相关的事，慢慢回到衣架上，把自己挂了起来。
正午时分，艳阳高照。
庞提安身上的红袍被阳光照耀得比鲜血还刺眼，红袍背面金线织成的日月星辰图，随着日光流转，也在缓缓流动。
他的紫眸处在黑暗之中，深深地凝视黑袍，时间在他眼前飞掠而过，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在不久的将来，塔纳托斯会死于十五世纪异界的黑海之中。
悲悯从他眼中一掠而过。
他忽然说道：“克利俄斯现在遇到了麻烦，应该还是我给祂带来的，异界有太多盯着高等源药的神明，或许你去保护克利俄斯，克利俄斯会答应救治你的弟弟。”
远离这里吧。
旧神都了了无几的未来，谁来保护异界呢？
能多活一个是一个。
庞提安划开了空间裂缝，对着黑袍说：“收割者，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塔纳托斯从衣架上滑下来，慢慢走到空间裂缝前，似乎回头望了庞提安一眼。
“庞提安大人，你会好好保护洛唯小姐吗？我本来答应帝风燧大人，要当洛唯小姐的保镖，可我现在要食言了。”
庞提安点点头：“我已经从安格斯那里了解了，保护洛唯，会是我终身的使命。”
黑袍似乎笑了：“真好！您找到了终身要为之努力的事。而我现在也要完成我为之努力的事了，祝福您，大人，愿您今后每一天都安好。”
说完，祂向庞提安鞠了一躬，走进了空间裂缝，身影消失不见。
庞提安立在原地，久久不语。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脏久违地剧烈跳动起来，像是触动到陈年搁置在角落里，被忽视彻底的情感，这一触动，就一发不可收拾。
他忍不住喊道：“洛唯。”
洛唯从明憬的肩膀上抬起头，脸蛋尚且带着红晕，杏眼里充满了不满：“干嘛？现在就去医院吗？”
庞提安噎住，心中微堵，他其实不是这个目的，但他喊洛唯的目的他也不知道。
下意识就这么喊了。
他只能点了点头：“你也不想你的同伴继续这样痴呆下去吧。”
洛唯回头看向明憬。
明憬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包容清亮，她轻轻撩开洛唯的额发，带着温软的笑意：“先去忙你的事，我就在这里等你。”
洛唯却说：“妈妈想和我一起去吗？”
庞提安不赞同：“明憬目前只是神塔五层，去这种地方只会是我们的负累。”
洛唯只好作罢。
明憬在心中轻叹了口气，喜当妈到现在，她还有一丝不真实感，却已经下意识想要保护洛唯了。
……
……
皇宫地牢深处。
宇宙神子在医院出现又消失的讯息传到医院每个角落。
面饼模样的医生和护士们都焦急万分，因为有人推开了院长的办公室，却发现院长不在。
副院长西奥多·达伦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熨烫整齐的白大褂，胸前挂着听诊器，一副精英医生的模样，大步走到会议室，然后一把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他看不得这群外星人在屋内大喊大叫的丑陋模样，皱眉呵斥道：“鬼叫什么！院长不在，我身为副院长全权代理。还有，宇宙神子既然敢跑，那就说明她畏惧这里！你们瞎叫什么！”
这时，有个面饼脸举起丝质般的手，大着胆子弱弱道：“院长之前代替我检查7号病人的身体，那之后，7号病房就原地消失了……院长也不见了。”
闻言，整个会议室又开始鬼哭狼嚎。
西奥多·达伦忍无可忍，把手里的文件狠狠摔在桌面上，发出的巨大声响，彻底制止住在场所有人的哭喊。
会议室恢复了安静。
西奥多·达伦这才有几分满意，他几步走到长桌的最前排，重重拉开椅子，慢慢的坐下来，环顾了一圈或紧张或压抑或恐惧的面饼蘑菇人，才放松靠在椅背上。
“院长就算死了，还有我在，宇宙神子要是再敢来，我也敢保证让她有来无回。”
他的金丝眼镜折射出冷血的色调，正如他张嘴说出的话。
“0号不是死了吗？正好我们缺个宇宙神子实验体，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实验体啊，我们应该高兴啊，哭丧着脸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