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夫妇妥协了让秦耀祖去游学,没过几日就为他准备好了盘缠,送他上路。

实际算下来,秦耀祖并没在家里住多久,秦老夫妇还是有些伤感。

苏梨静静站在人群最后,和负手而立的秦见深望着前面因分离抱在一起的人。

她转头看夫君的侧脸。

发现秦见深心思并不在分别上,双眼虽然看着前方,瞳孔却对着虚空,好似出神,在思索其他事情。

“夫君,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秦见深回答。

“夫君不用和六弟告别吗?”

秦见深:“?”

“不必。”他道。

苏梨眨眨眼,觉得他很冷静,再看其他人,因为秦耀祖即将离开,个个眼眶红红,面露不舍,就连自己也有点伤感。

但夫君就没有。

仿佛察觉小姑娘的疑惑,男人又开口:“他已经二十多岁了,只读过书,却从未见过大江山河,人生百态,是该出去走一走,游学是很好的增长阅历的方式。”

“可是他这一走,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苏梨道。

秦见深:“终有重逢之日。”

苏梨目送秦耀祖远去的时候,从未想过夫君这句话,有一日会用在她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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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苏梨将准备好的货如约交给赵长帆和安幼晴。

回到家中,又见叶庭急匆匆捧着信件跑过来。

“四爷,加急密信!”

这四个字最近苏梨听的很多,尤其这两日,总有加急密信从外面传进来,具体内容她不清楚,秦见深也从未同她说过。

但她会疑惑,什么人的信,会被称为加急密信呢?

一晃神的功夫,针线就扎伤了自己的手。

“嘶——”

苏梨蹙眉望着指腹的血珠,轻轻含进口中。

她没问密信的事情,到了晚上,叶庭又送来一封加急密信。

苏梨躺在**看秦见深开门把信接下,披着衣裳坐起来,帮秦见深多点了一盏灯。

秦见深接过密信,眉头微微一蹙,借着苏梨点起的灯光快速看起来。

看完后,他神色凝重,将信笺放在桌上,很久没说话。

苏梨看着他的样子,心中的担忧更甚,却也不敢贸然开口询问。

半晌,秦见深才抬起头,看向苏梨,眼中有着复杂的情绪,“睡吧。”

他将信件折好,重新塞进信封中,随手夹在书里。

“夫君,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苏梨试探问。

秦见深沉吟道:“是有些事,不过与咱们家中无关,晚一些再同你说。”

苏梨隐约有预感,能让他如此纠结的事情,肯定不会是小事。

但她左思右想,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

关于秦见深从前那些朋友,过往,自己是一概不知的。

那些年的岁月,她都不在。

最后,苏梨笑了笑,应声:“好。”

夫君向来说到做到,既然要告诉她,迟早会说的。

往后的半个月,苏梨不断看到叶庭和侯平安送信进来,全都是加急密信。

秦见深也一日比一日更沉默,炭窑去的次数也少了,全交给剩下的人。

苏梨很多次感觉到他在自己身后那道凝望的目光,他似乎欲言又止,有话要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苏梨从没见过这样的夫君。

九月初,隔壁大房忽然爆发一阵剧烈争吵,把秦家大院剩下的人全引了过去。

“你明明说可以养好的!我才把所有银子都给了你,只留下一点铜板,日日带着孩子上山挖野菜养家糊口,现在你竟然告诉我,那些鱼全都死了?!秦见江,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

王氏爆发了,眼眶含泪,死死盯着院子里沉默的秦见江。

两个月前,她把家里所有银子都给了秦见江,决定相信丈夫一次,让他去养鱼。

家里只剩一些铜板,好在丰收进了不少银子和粮食,不至于断粮。

可是最近她忽然发现秦见江不太对劲,总是烦躁不安不说,人也很少提鱼塘了,甚至开始去镇上重新上工。

她心下奇怪,就去鱼塘看了眼。

这一看大吃一惊。

那些鱼苗,竟然都死了!

鱼塘早就成了一处死塘!!

秦见江被她的大喊大叫闹的心里更烦。

“我本来就烦得慌,你能不能消停一些,说够了没有?!”

王氏听到秦见江的呵斥,眼泪夺眶而出,她几步上前,用力地推搡着秦见江。

“你说让我消停?这是我们全部的家当啊!孩子都要没吃的了,你让我怎么消停?”

秦见江被推得一个踉跄,站稳后恼羞成怒,扬起手作势要打王氏。

周围人见状纷纷惊呼,苏梨赶忙冲上前去拉住王氏。

“大嫂,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秦见深也上前一步,拦住了秦见江,“大哥,请住手。”

秦见江的手在空中僵住,随后无力地垂了下来,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中满是痛苦和无奈。

“我……我也不想这样啊,最近真是倒霉透顶。”

他以为养鱼是很好养的,谁知道会那么难。

买回来以后,发现不但要喂东西,还要清理鱼塘。

麻烦的很。

他很多都不懂,两眼一抹黑。

王氏在苏梨怀里哭得肝肠寸断,“我们可怎么办啊?孩子还那么小,都要跟着我们饿死了。”

苏梨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大嫂,先别哭,咱们一起想想办法。”

秦家其他人也纷纷围过来劝说。

村里一位年长的婶婶拉过王氏的手。

“事已至此,哭也没用。咱们看看能不能把鱼塘重新盘活,或者另寻出路。”

秦见江蹲在地上,抱着头自责不已。

“都怪我,是我没本事,把家搞成这样。”

秦见深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先把死鱼处理了,看看能不能找出鱼塘出问题的原因。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在众人的劝说下,王氏渐渐止住了哭声,她红肿着眼睛看着秦见深。

“四弟,这次真的全靠你了。要是没了这个鱼塘,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秦见深点点头,“大嫂放心,都是一家人,我会尽力帮忙的。”

于是,众人一起往鱼塘走去。

到了鱼塘边,那股腐臭的味道更加浓烈。

秦见深仔细查看了鱼塘的水和周围的环境,发现鱼塘边有一处地方有污水渗出,他眉头一皱,“大哥你看这里,可能这污水染了鱼塘,导致鱼苗死亡。我们得先把这个处理了。”

秦见江听了,立刻找来工具,和秦见深一起动手处理污水。

其他人则帮忙清理鱼塘里的死鱼。

王氏看着忙碌的大家,心中满是感激,也加入到清理死鱼中。

经过一番努力,污水被暂时堵住了,死鱼也清理干净。

秦见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接下来,得把鱼塘的水换一换,然后再看能不能重新投放鱼苗,不过这需要一些银子来买鱼苗。”

众人听了,都沉默了。

现在大家的日子都不宽裕,要凑出这笔银子并不容易。

苏梨想了想,“夫君,我们先拿出一些银子来应应急吧,毕竟都是一家人。”

秦见深看了眼苏梨,“听你的。”

苏梨回去取了五两银子给大房。

田桂兰当时不在家,傍晚才听说这事儿,又把苏梨借出去的五两银子还给了她。

“这个钱不能你出,阿梨听话。”她沉着脸,明显对大房的糟心事十分不满。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而嘈杂的马蹄声和喧闹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叶庭神色慌张地匆匆跑进院子。

“四爷!”

“四爷!”

苏梨从没见过淡定冷静的叶庭露出这种神色。

“发生什么事了?”

叶庭来不及回答,“夫人,四爷呢?”

“夫君在鱼塘那边。”

她话音刚落,叶庭就飞奔出去了。

他找到鱼塘,看到秦见深,赶紧大喊。

“四爷!”

走近了,才压低声音。

“四爷,那位来了,看样子十分着急。”

秦见深微微皱眉,似乎预料到早有这一日。

他叹息一声,整了整衣衫,稳步往回走去。

还未到秦家大院,就见谢中云身着常服等在门口,身后跟着一众神色严肃的侍从。

他们的到来让整个庭院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谢中云看到秦见深,立刻快步向前,“师兄。”

他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与诚恳,额头上甚至还有细微的汗珠。

秦见深行礼,“您为何突然驾临?”

谢中云摆摆手。

“师兄,此处不是说话之地。”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侍从和下人,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秦见深会意,侧身将谢中云引入自己屋子,余光瞥见院子里神色忐忑的秦家人和小姑娘,递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苏梨吩咐兰草准备好茶点,以备不时之需。

屋子内,谢中云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神色忧虑,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

“师兄,边关战事吃紧,军队连连失利。那些将领……唉,他们虽也英勇奋战,但无奈敌军来势汹汹,战术诡异,都无法扭转战局。我这几日夜不能寐,思来想去,只有你能担此重任。”

秦见深沉默片刻,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缓缓说道:“陛下,臣已经归隐,如今只想守着这一方小院,过平淡的日子。战争的残酷臣已经历太多,实在不想再卷入朝堂纷争和无尽杀戮。”

谢中云起身,走到秦见深身边。

“师兄,我知道你对过去的征战心有余悸,那些鲜血与牺牲,我也感同身受。但如今国难当头,百姓流离失所,国土岌岌可危。我自幼与你一同习武读书,你的才能、战略眼光,我最清楚。若你不出山,边境百姓将生灵涂炭,国土沦陷,江山社稷将毁于一旦啊。”

他的眼神中满是哀求,眼眶微微泛红。

秦见深看着谢中云,心中泛起复杂的情绪。

他眼前仿佛浮现出曾经战场上的血腥画面,那些死去的战友、哀号的百姓,如同噩梦般萦绕在他心头。

但他也深知,作为一名曾经的将领,大雍有难,自己怎能袖手旁观。

“陛下,不是臣不想帮忙,只是臣已习惯了如今的平静生活,家中还有妻子需要照顾。”

“师兄,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此次若你能领军出征,凯旋之后,朕许你和家人一世荣华,更许你从此不再受朝堂之事干扰。我以师弟的身份求你,你若出征,粮草物资,我定会全力支持,让你绝无后顾之忧。”

秦见深许久没开口。

谢中云都亲自前来以如此低的姿态请求,而且边境的百姓确实不能不管。

“我答应你,但有几个条件。”

谢中云面露喜色,“师兄请说,只要朕能做到,定当答应。”

秦见深说道:“第一,此次出征,军中一切事务由臣做主,陛下不得随意干涉,以免影响军令统一;第二,粮草物资必须按时足量供应,不能有丝毫差错,这关系到万千将士的生死;第三,若臣得胜归来,望陛下能让臣真正归隐,不再过问朝堂之事。”

谢中云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朕答应你。师兄,有你出马,朕相信边关之危必解。你是朕最后的希望,也是百姓的希望。”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苏梨端着茶走进来。

她将茶放在桌上,看向秦见深,目光担忧。

但她没有多加逗留,很快回到院子。

田桂兰迎上来,大气不敢喘。

“阿梨,你可问清楚了,那些人是谁?”

“没有,我看屋子里气氛严肃,不适合问。”

谢中云等在秦家门口,她们不是没看到,但那一圈侍卫,实在让她们不敢轻举妄动。

尤其中间那个身穿锦袍的贵公子,一看就十分不好惹,气势很足。

若秦见深再不回,她们就要大着胆子去问了。

不知为何,苏梨心中总有不太好的预感,聚宝盆没有任何示警,她也不知这种预感从何而来。

直到晚上,谢中云才离开。

苏梨进屋子喊秦见深。

“夫君,吃晚饭了。”

秦见深一反常态,招呼她到身边。

“阿梨,我有话要同你说。”

苏梨逃避似地低下头。

“有话不能吃完饭再说吗?”

秦见深露出淡淡的浅笑,就那么望着她。

苏梨还是妥协了,慢吞吞挪过去。

“你说吧,我听着呢。”

“今天来的那一位,是我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