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苏梨埋在男人怀里,声音闷闷的,拖着小小的尾音,有点撒娇的样子。

男人手臂揽在苏梨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是安抚的姿态。

两人拥抱了一会儿,苏梨才把小脑袋重新抬起来。“夫君,你怎么这么晚来了?”

“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在铺子里,就过来看看。”男人沉声道。

苏梨牵着男人的手进屋,**男孩拿着毛线球玩得不亦乐乎,听见动静,转过头来看他们俩。

秦见深目光落在男孩身上。

苏梨见他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好奇问:“是不是娘在家里说了什么?”

怎么夫君看着这个孩子一点疑惑都没有。

秦见深将视线重新落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抬手轻轻将她脸侧的发丝勾到耳后。

“娘在家里没有说什么,是我自己猜出来的。”

苏梨心中有了盘算,那就是家里人都还不知道。

男孩儿不小心把毛线球拨到了床下,色泽鲜亮的小球咕噜噜滚到秦见深脚边,停住了。

秦见深弯腰将球捡起来,走到床边坐下,一边漫不经心地询问:“这个孩子是从哪儿来的?”

苏梨一脸无奈:“这个就说来话长,你一定猜不到这个孩子是谁的。”

她如此说,直接打消了这个孩子是买来的或者捡来的可能性。

秦见深盯着男孩发黄瘦弱的脸颊看,最后定在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上。

这个眼睛和眉毛简直像极了他爹和大哥,再看脸型和轮廓,也有些像。

他眉心一跳,“是大哥的?”

苏梨睁大了一双杏眼。

“夫君是怎么猜到的?”她盯着男孩看了看。

怎么看这么小一只,除了眼睛和爹有几分相似之外,再也看不出别的。

“不难。”秦见深吐出两个字,说完便没有多讲的意思。

苏梨:“……”

行叭。

她没继续问,不然继续追问下去,好像显得自己不太聪明的样子。

苏梨轻手轻脚凑过去,拉着他的手臂,温声软语:“那我可以理解为,夫君是担心我自己在这边无聊或者有危险,所以特意来陪我的吗?”

秦见深露出一副宠溺的表情,那双凤眼仿佛在无声反问她,难道不是吗?

苏梨也不介意,一双眼睛弯得像月牙,彰显着她此刻的好心情。

苏梨觉得自己真的非常非常的幸运。

在自己十六年的记忆里,村中每家每户都是吵吵闹闹,每天不是为这个忧愁,就是为那个忧愁,总有说不完的烦心事。

她曾经以为自己成亲后的日子大概也就是那样了,凑合凑合,一生不过如此。

可是遇见夫君之后,她才知道,一个好的爱人是可以滋养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快乐的。

在自己的爱人面前,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做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子,永远被宠溺着,照顾着,关心着,保留着那一份独属于自己的天真烂漫。

-

天不亮,田桂兰就带着秦老根直奔县里。

秦老根半夜才睡着,被她这么一折腾,整个人就跟快散了架似的。

“我说桂兰啊,你慢着点,天还没亮呢,阿梨的铺子也不一定开门呢。”

“像你一样磨磨蹭蹭,什么时候才能到。”田桂兰二话不说就将他斥了一顿。

秦老根只好噤声。

其实田桂兰也觉得时间有些早了,福瑞斋不一定开门,谁知他们到的时候,凉糕已经开始往外摆了。

紫鸢和紫英手脚麻利地把竹篦子摆上,几乎刚摆出去,就有等待的客人围了上来,直接掏出银子一拍,指着那竹篦子,语气十分豪迈:“给我把这一篦子全给包了。”

刚出炉的一篦子凉糕,就这么下架了。

秦老根目瞪口呆。

“阿梨这个生意,瞧着比咱们想得还要好呀。”

“这还用得着你说,你又没来看过一眼。我听双双依依说,开业那两日,门槛都要被挤破了,买凉糕的人把整条街堵的水泄不通。”田桂兰白了他一眼,拉着人直接去了后院。

秦见深正在院子里打水洗脸,刚拿布巾擦干脸,就看到两人进来。

“老四,你怎么在这儿?你什么时候来的?”秦老根恍然大悟,“原来你昨晚说要出门,就是来了阿梨这儿。”

田桂兰心中无语,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老四心疼阿梨,阿梨晚上不回家,他怎么也得来看看呀。

秦见深朝两人轻轻点了头。

“阿梨还没起,爹娘稍等片刻。”他径自回了房,然后抱出一个男孩。

男孩似乎刚睡醒,懵懵懂懂的,手轻轻揉着自己的眼睛。

秦老根看着心里喜欢。

“快快来,给爷爷抱抱。”

怎么说也是自己亲孙子,哪怕快要送走了,心里那股子喜爱还是在的。

秦见深把孩子递给秦老根,秦老根逗着玩了一会儿,连连叹息。

“可惜了,这不是老大和老大媳妇生的。”

田桂兰胳膊戳了他一下,“你小点声,春月还在这儿呢。”

秦见深道:“没事,我让春月去买肉了。”

这阵子小姑娘忙得都饿瘦了,买些肉和骨头炖了补一补。

田桂兰抬头看看天色,已经逐渐大亮了。

她对秦见深说:“老四,昨夜我和你爹找了洛里正,洛里正那刚好有户亲戚,家里媳妇儿嫁过去很多年了,一直没有孩子,到处打听,想要收养个男孩。正好咱们就把这孩子送过去给他们养着。等阿梨醒了,你跟阿梨说一声,孩子我们就先抱走了。”

秦见深颔首。

“知道了。”

事不宜迟,田桂兰生怕遇上什么熟人,把孩子又裹了一层褂子,拉着秦老根赶紧走了。

两人在铺子里停留时间不过一刻钟。

苏梨醒来时,铺子已经开了门,天光大亮。

秦见深没有走,在门口照顾生意。

说是照顾生意,就是往那儿一坐,浑身那股子气场震着铺子大门,没有任何人敢造次。

外面那些排队的客人比前两日格外乖顺,赶紧排完队赶紧走人,半句话都不带多说的,更没有什么吵闹插队。

苏梨先去厨房看了看,人还没进去厨房的门,先打了个喷嚏。

馨儿听见回头看了眼,“夫人是不是厨房太呛了?这里有奴婢就好,您先去吃早饭吧。”

苏梨没来得及回答,又是一个喷嚏打出来。

她分明还没有闻见厨房的烟味。

秦见深将外衣解下来披在小姑娘身上。

“早上有风,多穿一些。”

苏梨没太在意,她往日都是这样穿的。

“夫君放心,就是鼻子痒痒而已。”

事实证明,过分不上心自己的身体是会付出代价的。

第二日,苏梨就病倒了。

这是这大半年来她头一次病得这样严重,起初只是脑袋发昏发沉,随后感觉浑身有些冷。在**窝了半天都不见寒冷缓解,整个人倦怠得很,也不想起床,一直在屋子里待到了日上三竿。

招财站在床下朝她喵喵叫,见她没有动静,后腿用力,唰地一下跳上床,凑到苏梨脸上嗅了嗅,又叫了两声,拿脑袋拱了拱她脸颊。

苏梨依然没有动静,招财跳下床飞奔到院子里大声嚎叫,叫声凄惨无比。

在旁边收衣裳的崔氏直接吓了一跳。

眼下还不到吃饭的点儿,大家都在外头忙自己的事,院子里也就只有她在。

她看了眼可怜巴巴的招财,犹豫问:“招财,你怎么了?”

招财喵喵喵喵。

听得崔氏一头雾水,“你这么说我也听不懂啊。”

招财只好掉头往屋子里跑。

崔氏这才想起来,今儿阿梨是不是一直没起床呢?

早上吃饭就没见到人,放在往日,阿梨向来是起得最早的一个呀。

崔氏心里咯噔一跳,这不太对。

她跟着招财急忙忙赶到屋子里,见苏梨躺在**一动不动,脸颊发红,伸手探了探对方额头,一片滚烫。

“坏了,这指定是着凉染了风寒发热了。”

崔氏一下着急起来,轻轻晃动苏梨手臂,“阿梨,阿梨?”

苏梨昏睡中,只感觉到有人在摇晃自己,但她太冷了,眼皮沉重得睁都睁不开,只有烫得发疼的掌心让她微微动了动手指。

招财似乎发现什么,脑袋拱着苏梨手心的锦鲤印记,奈何苏梨依然没有半分反应。

“这样不行,我去请大夫看看。”崔氏当机立断。

阿梨现在可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千万不能出任何事。

她先去秦家姐妹的房间,发现秦双双在家,眼神一亮。

“双双,你四嫂生病了,我要去请大夫,你去她屋里帮忙照看一下。”

“啊?四嫂病了?”秦双双把手里缝了一半的衣裳扔下,“没问题,三嫂你尽管去,四嫂我来照看!”

崔氏又喊来自己的女儿冬雪去烧窑告诉秦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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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梨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小时候,有娘亲,有爹,有从前在杏花村认识的朋友,走马观花,他们像是一片细碎的泡影,一戳就破,好像回顾了自己过去的十多年。

然后梦见自己的夫君和聚宝盆,聚宝盆里冒出招财,她的世界开始变得奇异又充满希望。

眼前是蒙着金光的长河,隔着金光外面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她能听到能感觉到,但就是睁不开眼睛,意识也是时有时无。

秦见深已经两日没有合眼了,秦双双来送熬好的药时,颇为忧虑。

“四哥,今晚四嫂这里我来照顾,你去休息休息吧,已经熬过两夜,再这么下去,四嫂还没醒过来,你先撑不住了。”

“我没事。”秦见深伸手接过药碗,“我在这里,她才能睡的安稳。”

说到这个,秦双双不由摇头,四哥说的也没错,她从来不知道四嫂看着这么乖巧腼腆的一个人,生了病竟然这样任性。

喂药不喝,只有四哥喂她才喝。

昏迷中也要紧紧抓着四哥的手,四哥一走,她就呓语。

想当年四哥昏迷不醒的大半年,安安静静一动不动,两人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喵。”招财又跑到床下开始叫了。

秦见深蹙眉,把手中喂完药的空碗递给秦双双。

这两日招财总是叫,偶尔还会拱苏梨手心。他曾打开小姑娘的手心看,那里只有一个像是小鱼的胎记,并无异样。

可是又如何解释招财的叫声,难不成只是担心主人而已?

秦见深望着不停叫唤的招财,心中的疑惑愈发强烈。

他慢慢抚摸着苏梨的额头,希望她能快点醒来。

秦双双看着四哥对四嫂的深情,心中满是感动。

她轻声说道:“四哥,你和四嫂的感情真好,相信四嫂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秦见深微微点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苏梨。

大夫再次前来诊脉,仔细检查后,大夫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位夫人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只要好好调养,很快就会康复。”

秦家人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秦老根喃喃道。

又过去一日,苏梨终于在清晨睁开了眼。

脑子依旧混沌,没了前两日沉重难受的感觉,只剩乏力和轻松。

她一睁眼,秦见深就察觉了,低头望她,嗓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

“醒了?”

苏梨看到秦见深疲惫却充满喜悦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夫君,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秦见深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有力。

他什么都没有说,苏梨却能感受到来自他的担忧和关怀。

良久,他才开口:“你昏睡了足足三日。”

苏梨大吃一惊。

“三日?!”她竟然睡了这样久!

这段时间夫君照顾她,一定很累吧。

苏梨看他胡子拉碴,往日特别注重外表的男人,现在也变得不修边幅起来,心中涌起愧疚的情绪。

“是我让夫君操心了。”

“身为夫君,操心你便是应该的。”秦见深看小姑娘内疚地垂下眼睛不敢看他,慢悠悠添了一句,“为夫心甘情愿。”

苏梨有些羞涩,脸颊慢慢红了起来。

秦见深刚放松的脸庞,却慢慢变得严肃,探手到她额头上,确定温度正常,才轻笑一声。

“脸红什么,害我以为又发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