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根陷入沼泽沉思。

“我去吧。”秦见深扫扫袖子上沾的黄土,挺拔的身躯比秦见江还要高上两分。

秦见江惊讶。

秦老根也望去,“老四,你……”

“我以前和师傅学过打猎,能判断狼群的大致范围。”秦见深腔调不紧不慢,穿透人心,令人情不自禁安定下来。

苏梨忍不住拉着他衣裳。

秦见深身形未变,背后长了眼似的,大掌径自探来,捉住苏梨的小手拉下。

他随之转身。

“很快回来。”

是单独说给小姑娘听的。

身为老大,惹出的事却要弟弟给收拾摊子。

秦见江握紧拳头,咬着牙根。

终于在秦见深要迈出院门的时候,出声喊住人。

“老四,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没去多久,一个时辰左右回来的,秦见深手里放狼崽的篮子已经空了。

和他淡定沉静的样子相比,秦见江就跟水捞出来一样,浑身上下都被汗湿透,一屁股坐在院里板凳上,惊魂不定。

秦老根看看大儿子的狼狈,又看看四儿子的平静。

还是没忍住,问:“老大,你这是怎么回事?”

长子向来是几个儿子里最能干最有主意的,很少见他这样。

“爹。我们在山上看见狼群了。”秦见江现在想想,仍然心惊胆战。

他在杏花村生活几十年,竟不知山上还有这样多的狼群,放眼一扫,三四十头足有了。

“那你们怎么逃过的?”秦老根赶忙问。

“四弟领我到了以前他师傅住的小屋。”

秦见江后知后觉,撞见狼群时他腿都软了,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更别说跑,一直是老四带着他走小路躲避狼群。

秦老根点点头,赞同道:“谢师傅是打猎好手。”

他们说话,苏梨插不上嘴,双腿并拢坐在秦见深身旁等,清澈明亮的杏眼漫无目的地飘来飘去。

最后落在秦见深怀里。

边缘洗灰的粗布襟口微微鼓起,似乎藏了东西。

她记性很好,夫君出去时还没有的。

会是什么?

许是苏梨盯着的目光太过剧烈,秦见深侧目看她一眼,幽邃辽远的眼底擒着笑,平添一抹温情。

苏梨恍惚了一瞬。

招财不知什么时候跑来,肥嘟嘟一团毛茸茸嗖地跳上男人膝盖,咪咪叫着伸长脑袋往他衣襟钻。

秦见深扣住它后颈,招财就压低身子,屁股还翘着,尾巴也直立立的。

秦老根就问:“老四,你怀里是什么?”

秦见深伸手,掏出几颗红色小果子,每个指甲大小,喂给招财。

和其他小猫咪斯文优雅的吃相不同,招财啊呜一口就吞进嘴里,然后叼着另两颗到别处吃。

这种野果苏梨也吃过,酸甜可口好吃得很,就是数量太少果树又高,轻易摘不到。

她抿抿发干的唇瓣。

也想吃。

苏梨瞧了眼秦见深胸口。

好像还有。

她在心里催爹赶快回屋。

上天并没有听到她的心声。

秦老根看到西屋出来的龙凤胎,慈爱地呼唤孙子孙女来跟前。

秦见深又掏出些红果,胸口的凸起迅速瘪下去。

秦秋宝和妹妹分吃完红果,眼神渴望,显然还没吃够。

秦见深温声道:“没了。”

两个字重重砸到苏梨心上。

苏梨咬唇,小脸瞬间黯淡下去。

招财吃完红果,在方桌上舔爪子,嘴边还有点红汁。

苏梨垂着脑袋没看前面,险些撞上男人后背。

秦见深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不高兴?”

苏梨勉强摇头,“没有。”

她嘴上否认,浑身上下却写满不开心。

“狼崽已经还给狼群,不必担心了。”秦见深手掌搭在箱笼上,轻轻上掀。

里面摆着一套新缝好的里衣,衣领和衣袖整齐叠好,在一众深色衣料里格外突兀。

他取出一套洗净的旧衣裳。

苏梨看见,更堵心了。

“我去冲个凉。”秦见深道。

男人不如女子讲究,屋子里冲澡不方便,秦家便在茅厕旁盖了间屋用作冲凉。

苏梨坐在方桌前,低声应:“好。”

秦见深的脚步轻,很有节奏,和那些冲动冒失的年轻男子相比,他有种无论面对怎样境地,皆能泰然处之的沉稳。

步子声音走到门口顿了下,越来越近。

苏梨调整失落的神情,让自己看起来和往常一样。

刚准备问是不是有东西忘了。

熟悉的大手拢着些红果落下,轻轻搁在桌上。

鲜艳饱满的颜色,青枝勾着果肉。

苏梨一怔,膝盖上的手捏紧,心扑通扑通跳起来。

“方才在外面,夫君不是说没了吗?”

“哄小孩的。”秦见深压低嗓音,像古老寺庙中沉睡的古钟响起,厚重磁实,嘱咐小姑娘:“别教他们看见。”

“原来年纪大的男人也会哄骗小孩。”苏梨心里灌了蜜,不妨碍她稀奇。

秦见深欲笑不笑,“不喜欢?那我拿去分给他们。”

苏梨抓住他伸来的手腕。

她体质差了些,体温比寻常人略低,微凉的手心握住男人粗实的腕子,像握住一根暖洋洋的火棍,从掌心蔓延到指尖,每一寸皮肤都染上这份独一无二的热意。

秦见深低眼看抓住自己不松的人。

苏梨嗖地收回手,无声露着小梨涡把红果一颗颗捡到手心,宣示主权。

小姑娘乖的让人心痒。

秦见深临走前不忘留一句:“洗洗再吃。”

苏梨皱皱鼻子。

她有那么馋吗。

当她是小孩子啊。

秦家人都以为狼崽送回去,晚上狼群就不会下山了。

半夜苏梨睡的迷迷糊糊,隐约听见狼嚎。

不等她意识清醒,耳侧覆上什么东西。

原本挺清晰的狼嚎瞬间犹如蒙上迷雾,渐渐隔远。

狼嚎过去,秦见深收回覆在苏梨耳上的手,披着外衣出门。

秦家惊醒不少人,除了苏梨和柴氏,其余人都出来了。

“狼崽都送回去了,怎的狼群还是下山了?”秦见江急出一头汗。

秦见深贴在院门里侧,听了许久,站直身躯。

“不是来咱家的,往村尾去了。”

“村尾?!”秦老根脱口而出,“难道是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