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家二老说了很多,相比迪丽娜扎说的,肯定详细很多。

**使院的监察范围,主要就是东都广陵以及周边的一些县城,开始推行青苗法的时候,谁也没有料到会出问题,迪丽娜扎倒也没有太过留意。

只是后来问题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她想不留意也不行了,社会的结构最多的就是农民,她不可能装作看不到。

但,她仍旧只是一个旁观者。

她对杜蘅转述的话,也不过是一个旁观者的转述,没有切肤之痛。

“雪庄有多少户人家?”

“二百三十户,其中两个大户,是我本家的人,他们一个是本地的里正,一个是本地的族长。”

虽然都姓雪,却也分三六九等。

听雪老儿说,两个大户也兼并了不少本家的土地,一些本家因此当了佃户,这些佃户对两个大户还很感激,觉得是大户给了他们一口饭吃。

说话之间,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陈骨探头一看,说道:“曹家那厮带人来了。”

老妇紧张起来:“几位公子,要不你们躲躲?

杜蘅笑道:“躲什么?我躲了,你们只怕要被他们抓了。”

雪庄的里正变成了带路党,带着曹旦以及一帮带着水火棍的公差前来,同行的还有留守府的西宾先生白柳。

几个看热闹的村民被里正呵斥:“看什么?都散了去,别给自己惹事。”

众人看到来了这么多的公差,料想是出了大事了,纷纷散到一边,唯恐惹火上身。

里正为了讨好曹旦,一马当先的扑进雪里香的家,对着雪老儿就开骂道:“好个不开眼的东西,你既已将女儿卖给曹大公子,怎的又不认账?”

说着就往雪老儿脸上扇了一记耳光,陈骨见状,猛地一脚,就将里正踹出门外。

曹旦怒道:“打我那几个人定是在里头,弟兄们,给我上,等抓了人之后,我不会亏待你们的。”

几个公差一股脑的冲了进去。

高高举起了水火棍,但其中有人之前认识杜蘅。

毕竟杜蘅在广陵的时候,也惹了几次官司,跟这些公差也有一些交手。

“都慢动手。”认识的人劝住了,等着白柳和曹旦过来。

曹旦冲了进来,怒道:“怎么还不动手?这么多人还怕他吗?”

“好狂的口气,敢对我们动手。”陈骨冷笑了一声。

曹旦冷笑:“你们几个外地人,敢在广陵的地界撒野,你当我们曹家是吃素的?”

这时白柳踏进门来,陡然一见杜蘅坐在上面,脸色骤然一变。

“白柳先生,就是他们三个,就请你这些弟兄把人给带回去,我要亲自拷打他们,还有雪家三口,我都要带回去!”

“曹大公子,休得胡说。”白柳低声道。

曹旦不悦的道:“你好歹是李留守家的西宾,怎么这么畏首畏尾的?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了,这几个外地人要让他们有来无回,死在咱们广陵!雪家老两口也得死,只有这女的能活!毕竟我还没享用过她,嘿嘿!”

雪家三口紧紧凑在一起,老妇拽着雪里香的手,手心都出汗了。

白柳看到曹旦没眼力见,只好上前,对着杜蘅一拜:“小人见过钦差大臣。”

“你说他叫什么?”

曹旦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钦差大臣?你怎么知道他是钦差?”

“这位便是杜家的嫡长孙,礼部左侍郎杜蘅,如今已被命为钦差,巡视全国。”

“啊?”

曹旦膝盖一软,直接就给杜蘅跪下。

雪家三口怔怔的看着杜蘅,恍若隔世,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遇到钦差来给他们做主。

杜蘅缓缓起身,笑道:“白柳先生别来无恙。”

“托福,一切都好。”

“看来广陵消息挺灵通的嘛,竟然知道本官被任命为了钦差。”

白柳笑道:“广陵距离京师不远,总有人将消息传到留守府,小人身为留守府的西宾,自然知道这一消息。”

公差看到杜蘅如今是钦差大臣,不敢造次,纷纷退到两边。

杜蘅平静的注视着地上跪着的曹旦:“你们曹家好大的威风啊。”

“小人有眼无珠,还请钦差大臣恕罪。”

“听说你把控着广陵一府的青苗,高价出售给这些农户,从中牟取高额利润,是也不是?”

“这个……衙门是同意的。”曹旦声音有些发虚。

白柳神色一变,呵斥道:“曹大公子慎言。”

“如此说来是衙门的错了?”

“钦差,容一步说话。”白柳赔笑上前。

杜蘅缓缓问道:“先生有何指教?”

“本郡采用的是买扑制,就是将所有青苗承包出去,这样省时又省力。”

“新政有要求让你们以买扑的方式推行青苗法吗?”

“可是也没说不可以这么做啊,盐酒这些不都可以采用买扑制吗?”

作为留守府的西宾先生,确实有两把刷子,一句话就把杜蘅给问住了。

毕竟新政可钻的空子太多,没有严防死守的堵住这些漏洞,其实也怪不得别人,有句话叫做法无禁止即可行。

盐和酒采用买扑制,本朝开国之时就已经有这种现象了,甚至官府大力推行,国家等着钱用,盐税和酒税先收上来再说,至于盐商和酒商要卖多少钱,那是他们的事。

好在这两样都不是什么着急的事,酒如果卖贵了,可以不喝,盐虽然必不可少,但一日所需之量甚少,即便官盐买不到,也有非法的私盐。

青苗却不一样,农民等着种地呢。

轻重缓急不同。

“这是李留守的意思?”杜蘅问白柳。

白柳倒也忠心,没将责任完全推给李二河,笑道:“当初这是小人的一点浅见,留守老爷采纳了小人的意见,便在广陵推行下去,但谁也没料到,竟被某些奸商给利用了,他们肆意抬高青苗的价格,牟取不当之利。”

先把李二河撇开,再把屎盆子扣在了奸商的脑袋上。

而奸商之首,便是曹家。

曹旦知道白柳这是要弃车保帅了,神色慌张,说道:“钦差大臣,小人也不曾违法啊,做买卖不就是这样吗?低买高卖,我又没有逼着他们买我的青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