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墨琛说:“做特工,太多的危险,一旦身份暴露,就会连累到身边的人,而且,根本无法中途放弃。你为了他,两次遇险,他心里内疚、痛苦、心疼,这些因素最终促使他做出了决定---放弃你,但是,他只想让你死心,好与他离婚,却从未想过伤你一分一毫,你的父母被人威胁,那些证据,并不是从他的手中流失出来的,因为,早在拿到那些证据的第二天,他已将它们亲手烧毁,他没有告诉你,是因那时,你还像只小刺猬一样的与他整日做对。是别人伪造了那些东西,然后去威胁你的父母,他在知道后,第一时间派手下将两位老人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然后秘密送往国外,他并没有向你解释,宁愿你抱着对他的强烈恨意。那场车祸,他身上多处骨折,却在最危险的时候保护了你,萧暮优,他的心意,你能明白吗?”

面前的茶早已凉了,楼下的客人换了一批,有人重新弹起曲子,悠悠扬扬的,似乎回到了那些远古的岁月,河面波光粼粼,她的心里,一片清明。

冷墨琛见她不语,眼中有一些失望,他起身,叹息:“我明天要回C市。”

他写下一张纸条沿着桌面上推给她:“我在这里的住址,你随时可以找我。”

冷墨琛离去的时候,她望着窗外的河水出神。

这些年,她并不是什么都没有想过。

刚到衡水小镇没几个月,她便接到一份国外的邮件,没有留地址,但是字迹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是吕凤仙的字。

她在邮件中短短几句报了平安,然后说,现在联系不太方便,以后情况允许,会告诉她地址,知道自己的父母仍然平安,她先是高兴,然后便是猜疑,是什么人保护了他们,又是什么人可以将他们送出国外,似乎不用猜,〖答〗案只能是那个人。

不久,她又在镇上的食杂店接到了程星楠的电话,她的口气冷静,并没有问她身在何处,反倒是叮嘱了她照顾自己的身体,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她打电话,直觉,程星楠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可是,她不想说。

她关注每天的报纸,想要从那上面得到关于他的消息,但是,除了那篇关于足球基地的报道,他便没有再出现过,她想,他应该没有和蓝馨儿结婚,要不然,这种爆炸性的新闻断不会不见报的。

这些年,她猜想了无数种可能性,但是没一种可以让她完全肯定,索性,她便不再去猜,留给自己清静的空间,既然他想要自己消失,那她就乖乖的消失吧。

直到遇见冷墨琛,直到他告诉她这些她猜得半真半假的事实,她才觉得,一直压在头顶的乌云,终于露出条缝隙,可以在压抑了这么久之后,看到阔别多年的阳光。

是她心狠吗,想着与他同归于尽,可是,如果真想要他死,为什么却在拉方向盘的那一刻,减了一半的力道,不是撞向车头,而是贴着卡车的尾巴擦过。

恨与不恨,只有她自己才能说得清楚。

一直在茶馆坐到日落长河,她才起身离开,顺手,拿走了冷墨琛的地址。

回到照相馆,莫千正和安安站在门口玩跳房子的游戏,她小时候经常玩,教给了安安。

小公主一蹦一跳,十分欢快,那眼睛一笑,像极了他。

她的神色温柔了起来,走过来,为她加油。

安安见到妈咪回来,立刻不玩了,扑过来,爬到她身上耍赖“妈咪抱,妈咪抱。”

莫千大笑:“唉呀,输了就要跑。”

安安不服:“干爸坏,明明是安安赢了。”

萧暮优夸了女儿几句,然后把她交给莫千:“我去收拾下东西。”

莫千手一抖,险些没有抱住怀里的小人,眼中带了丝痛楚与困惑,望着她问:“去哪?”

她掠了掠耳边的发,笑得山明水净:“去找安安的爹地。”

小公主一听,乐了,拍着白白的小手“找爹地,找爹地。”

虽然,她并不知道爹地是谁。

莫千勉强笑着,把安安抱紧了几分:“什么时候走?”

“明天。”她说得干脆,然后便转身去房间收拾行李。

莫千站在那里,久久的站着,活了二十八年,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在苟且度日,生命可有可无,别饿死就成,可是,直到那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站在门口,像小兽一样怯怯的问他:“这里招人吗?”

他想,他真是倒霉,怎么就让这样一个女人给招惹上了呢。

裤袋里,小小的鼓出一块,那是他前些日子刚买的戒指,打算她生日的时候送给她,向她求婚,他不要再做安安的干爸,他要做她的爹地,可是今天,看到那个长得像画中人的男子出现在门口,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她永远不是属于他的,那男人是国际影星,而安安的爹地,必定也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她迟早有一天,会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萧暮优收拾好了东西,便去做饭。

饭桌上,莫千仍然是高兴的,不断的给她夹菜“多吃点,多吃点。”

安安学着他,也不断的给妈咪夹菜“多吃点,多吃点。”

萧暮优被这和谐的一大一小逗乐,笑说:“喂喂,我又不是大胃王。”

她也给莫千夹菜。

莫千开心的大口吃,比平时吃得都要多,他将头埋在饭碗里,像是十分贪吃的样子,可是没有人看得见,他随着饭菜一起吞咽而下的泪水,这是她给他做的最后一顿饭了,他要记住这个味道,这辈子,只是这个味道。

“莫千,谢谢你。”萧暮优怎会看不出他的不舍,心里酸涩,却绽开了笑:“谢谢你收留我们母女,如果没有你,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要过成什么样子。”

莫千放下饭碗,嘴上还粘着一粒米,安安小手飞快,急忙用纸巾给他擦掉,眯着新月眼“干爸,脏,吃饭不擦嘴。”

他搂住安安,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谢什么啊,你也替我干活啊,唉呀,这小相馆自从有了你,客人不知道多了多少。”

萧暮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推到他面前“莫千,你出国吧,学习你喜欢的摄影,我认识几个摄影大师,可以介绍你过去。”

莫千从家小境不好,大学都是勉勉强强念了下来,因为搞摄影是高投入的学业,所以,他最终放弃了,毕业后在镇上开了个照相馆,每天嘻嘻哈哈的,好像没有什么烦恼,但是萧暮优几次看见他独自捧着本摄影书,看到深夜,然后又草草扔掉。

“你攒得钱?”莫千惊讶的问。

萧暮优笑笑:“我的工资,可是你开的,老板。”

我有多少钱,你还不清楚嘛,再说了,安安一直都需要huā钱,她根本没有什么积蓄。

这张卡是叶湛留给她的,她想,里面的钱,足够莫千留学,拜师,甚至开一家不错的摄影公司了。

“开玩笑,我才不会要你的钱,你跟安安都正是huā钱的时候。”莫千拒绝。

安安小手伸过去,拿了卡,塞到莫千的手里:“干爸,妈咪给的,不要白不要啊,平时,都是你给妈咪钱钱耶。”

小家伙,这么向着她的干爸。

“莫千,这笔钱,不是我攒的,你如果不用的话,早晚不过是张废卡。”

“我不要。”

“莫千,如果你还想跟我继续保持联系的话,你就必须收下。”萧暮优故意沉了脸色。

莫千为难,安安还在使劲的往他的手里塞,小嘴巴嘟得老高。

无奈,他只好先收下:“她妈咪,我以后,会还你的。”

萧暮优释然:“好,用不用打张借据。”

小镇的清晨,不似都市那般喧闹,莫千找朋友借了辆车子,把母女二人送到冷墨琛所住的旅店。

“我就不上去了。”莫千擦了擦手掌,先是看看安安,然后视线定格在萧暮优的脸上,仍然是笑着,掩饰着那份殷殷的不舍。

萧暮优摸摸安安的脑袋“去跟干爸说再见。”

安安却哇的一声哭了,抱着莫千就不撒手:“不要再见,安安不要跟干爸再见。”

莫千的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他心里骂自己,丢人,真他妈的丢人,怎么在孩子眼前哭成这样,他这一辈子的光辉形象算是彻底糟蹋了。

萧暮优别开脸,拭了泪水。

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一声珍重,已是全部。

安安哭得小脸通红,萧暮优哄了她半天才止了哭声,晃着小胳膊跟莫千摆手,那句再见,怎么也不肯说出口。

莫千抹了把脸,笑得比哭还难看:“她妈咪,安安,到了那里,给我打电话。”

安安做出打电话的姿势,又哭:“干爸,要想安安啊,呜呜呜。”

“干爸就安安一个女儿,一定会天天想,年年想,一辈子都在想。”

惜别了好一阵子,莫千赶紧去开车走人,他怕再耽搁,安安就该不同意离开了,车子调了头,从后视镜中看着那对母女的身影越来越远,他抹了把鼻子,莫千,莫千,你一定要找个比她妈咪更好的女人,生一个比安安更聪明的孩子,好,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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