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丝竹管弦之声骤停,舞女们端正身形,推杯换盏的朝臣也停下了动作,远远看来。
皇帝仔细辨认了片刻,才认出裘夫人,笑了笑说:“何事?”
傅长枝心道不好,可不等她阻止,裘夫人已经走到殿中跪下,高声说道:“请皇上为云峥做主!”
傅长枝冷着脸坐回了位子上,席间宾客的神情顿时微妙起来。
裘夫人:“公主与驸马成婚多年,一直没有孩子,臣妇夫君死的早,裘家只剩下云峥一个后嗣,若是因为臣妇的过失导致裘家一脉断送于此,臣妇如何有脸去见丈夫,如何有脸面对裘家列祖列宗。”
“臣妇知道云峥和公主两情相悦,也不会拆散二人,只想让公主应允给云峥留一个孩子,也好让裘家日后仍有子嗣带路,为皇上和北越继续效忠!犹记得几年前,臣妇与皇后娘娘谈及此事时,皇上和皇后都曾应允过。”
皇帝点点头,“朕的确答应过,只是朕也记得,长枝和云峥那孩子都……”
“皇上!臣妇这些日子听到些风声!有一位陌生女子曾出现在公主府上,后来销声匿迹,据悉是被公主囚禁了。无论臣妇如何询问,公主都不肯交人,更不肯告诉臣妇那女子的身份。”
裘夫人语惊四座,她膝行上前,磕了两个头,“臣妇怕公主做出傻事,为一时之气伤害一条无辜人命。更不希望公主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人,退一万步说,如若不是公主身子不好,何必要为驸马纳妾。”
皇帝沉思半晌,看向傅长枝:“长枝,是不是真有此事?”
公主身子不好不能生育是事实,他和皇后答应了驸马可以纳妾留后也是事实,堂堂一国公主若是因为善妒,欺上瞒下囚禁妾室,传出去名声实在不好听,也会有损他皇帝一言九鼎的威严。
傅长枝气势汹汹走出位子,站到殿中,高声说道:“父皇,儿臣几年前便已经说过,若是裘云峥想要纳妾留后,儿臣可以成全他!只要他答应和离,他想娶什么人都可以。但他挂着驸马的名号一日,就必须只守着儿臣一人!”
傅长枝看向裘夫人,“本宫记得,裘云峥已经明确告诉了夫人此事,夫人若能说动他和离,本宫一定不会留他!”
裘夫人巴不得和离,本来以裘家的地位就用不着尚公主保家荣,是裘云峥非要做这个驸马!
做就罢了,还娶了这样一位公主,只会离间他们母子感情,裘夫人简直恨透了她。
裘夫人:“事情已经发生,公主要为了一己之私,伤害无辜人命吗?”
“本宫不知道夫人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风言风语!我府上的女子是我的客人,和裘云峥半点关系都没有!”
裘夫人直起身子:“既然如此,公主就将人交出来对峙啊!公主不肯,难道不是因为心虚吗!”
殿上二人吵的不可开交,谢见微眉头微皱,心中若有所思。
以傅长枝的性子,若裘云峥真有外室,她绝不会把人藏起来,一定是将二人一起逐出家门。
可傅长枝为何不肯将这个女子交出来?难不成她的身份的确有问题?
正想着,身边靠过来一个香香软软的小鱼儿,竖起手挡着嘴巴,用气声说道:“娘亲,姑姑说的那个姑娘,我见过哦,她好奇怪啊。”
谢见微微微弯下腰,借给他夹东西的姿势顺势问他:“怎么个奇怪法?”
“那天我去给娘亲做花环的时候,她就躲在亭子后面看我,问完我是谁以后就哭了,吓得我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
小鱼儿吸了吸鼻子,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谢见微皱着眉坐正了身子,看到小鱼儿以后就哭了?
忽然间,一个想法蓦地闪现在脑中,她一时失态揪住了帕子。
难道、难道那个姑娘是——
“好了,长枝,你既然说那姑娘不是裘云峥的外室,就让裘夫人和她见一面,说清楚就是了。”
傅长枝眼神闪烁,半晌后低下头道:“是,父皇。等宫宴结束,儿臣就让她和裘夫人见一面。”
“皇上!”
裘夫人:“请皇上现在就将人请进宫来,把事情说清楚吧!并非臣妇不相信公主,只是公主拖延了这么些日子,臣妇一直没能见到那女子的真身,如若她以旁人顶替,臣妇也不得而知啊。”
“臣妇这些日子一直让人看着公主府,确保这几日没有人被送出来,请皇上做主!”
裘夫人才不傻,私底下商谈,若是傅长枝死不松口,她就达不成目的,但若是让皇帝做主,皇帝要把那女子赐进公主府,傅长枝还能违抗皇命不成!
她就是为了这个,才铤而走险在宫宴上发难的。
皇帝一言不发,席间的人看得起劲,五皇子大声说道:“父皇,现在咱们都知道了这件事,既然皇姐是冤枉的,就把人接来对峙嘛!也好给皇姐洗清污名啊!”
“父皇!就把人接来对峙吧!”
皇子们跃跃欲试,个个不怀好意,若这件事是真的,傅长枝发起疯来,必定与裘家和裘云峥离心。
若是和离那就更好了,他们正愁没法拉拢裘云峥,等他被太子抛弃以后,正是他们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皇帝想了想道:“那就去将人带来吧。如若属实,朕不会偏袒自己的女儿的。长枝的确被朕和皇后宠得太过任性了。”
傅长枝牙关紧咬,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被她生生憋了回去。
等待的过程很是煎熬,谢见微心口空****的,脑仁一阵阵钝痛。
这时,大太监从殿外走了进来,俯身说道:“陛下,人已经带来了。”
“带进来。”
“皇上!”
谢见微忽然起身,皇帝好奇地看了过来,“嗯?”
“请皇上先让两个小皇孙去偏殿休息吧。”谢见微佯装镇定,心口却跳得厉害,“不管如何,这样的事不宜让小孩子听见。”
皇帝点了点头,“朕倒疏忽了。渊儿,你带你弟弟去看看你皇祖母,她很想你们呢。”
“是!孙儿告退。”
二人刚离开,庄云容就被带进了殿里,她走到傅长枝身边,掀裙跪地。
“民女庄云容,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想衣裳花想容……你的名字不错,诸位爱卿,这是谁家的姑娘?”
殿内窸窸窣窣,没有庄姓的官员起来认人,庄云容道:“民女是北境人士,家中爹娘都是普通佃户。”
皇帝眉头皱起,“北地人……”
裘夫人心情一落千丈,她不死心,追问道:“你是不是和云峥相识?是他把你带来京城的?”
庄云容迷茫抬头,“民女并不认识叫‘云峥’的人,民女是差不多一个月前才来京城的,以前一直都在北地生活。”
“那你来京城是为了什么,还有你一个普通农女,初来京城怎会住在公主府里!公主为何要收留你!”
裘夫人以为是傅长枝与庄云容串供,必要问出个所以然,果然庄云容开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好孩子,你慢慢说,这些话可是长公主教你说的?”
庄云容求救似的看向傅长枝。
傅长枝咬破了下唇,前额密密麻麻满是冷汗,这时,席间一人站起身道:
“父皇,据儿臣所知,驸马似乎是从没去过北地的。既然公主收留了这位姑娘,一定是她与公主其他亲人有所关联,若不是早些年从北地出来的皇后娘娘,那就只有前几年镇守北地的太子皇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