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谢见微被裴温从祠堂背回饮绿轩,沐浴后似乎冷静了许多。

她手中捧着姜茶,语气平静地吩咐裴温:“五年前给我接生的稳婆找到了吗?”

裴温皱着眉,“暂时还没有下落。”

“我再给你一笔银子,无论如何,要把她给我找到。活的没有,尸体也要有。还有她的家人,但凡沾亲带故的,都给我带来。”谢见微瞳色漆黑,整个人像被封闭起来,气场令人窒息。

裴温喉结滚了滚,颔首应了声是。

毓秀从屋外打了热水进来,和裴温交换了一个眼神,主动上前说道:

“夫人,太晚了,早点睡吧。”

“棺椁安置好了吗?”

“已经摆在祠堂里了。”

谢见微默默喝光了姜茶,起身对裴温说道:“回去休息吧。”

说完便起身进了里间,很快里间的烛光就灭了,毓秀送裴温出了门折返回来,还特意摸进里间看了一眼。

确定谢见微睡了,才退出耳房休息。

殊不知她前脚离开,后脚谢见微就慢慢睁了眼。

漆黑安静的空间里,压抑在心底的痛苦排山倒海似的涌了上来,谢见微紧咬着下唇,手指死死揪着锦被。

幼猫似的哭声断断续续在房内响起。

直到黎明才慢慢消失。

雨过天晴,翌日的天空一碧如洗,空气都清新不少。

沈盼醒来后便吩咐下人收拾庭院里积压的水,正想着今日要不要去看看谢见微,就见院里的下人聚在一块,满脸惊恐地聊着什么。

沈盼皱眉,吩咐陈妈妈:“去打听打听,她们聊什么呢。”

陈妈妈应声离去,没过多久惨白着脸跑了回来。

“姨娘,不、不好了。他们说今早祠堂里突然出现两具满是泥的棺材!夫人两个孩子的坟都空了!一定是,昨夜有人连夜把棺材挖出来了!”

“什么!”

沈盼错愕起身,掀翻了身下的绣凳。

她双手抖得厉害,不可置信地说道:“她是不是疯了……她竟然、竟然真的敢掘她孩子的坟!”

“姨娘,这件事——”

“这件事与你我都无关!”

沈盼警告地看向陈妈妈,咬着牙道:“你最好把嘴巴闭紧了。我虽然不知道那棺椁有什么差错,但二爷既然不想让夫人挖,必定有不想让夫人知道的东西!若是夫人知道你我做了二爷的帮凶,你说我会有什么下场!你又会如何!”

陈妈妈本来只是个平民百姓,得了侯府的差事伺候沈盼,锦衣玉食哪里还想过以前的苦日子。

她当即保证会闭紧嘴巴,什么也不说。

罗道子那里的尾金自然也是不会再去理会。

谢见微没有隐瞒掘坟的事,甚至大喇喇将棺材摆在祠堂里,此事很快在侯府上下传开,什么说法都有,闹得人心惶惶。

沈盼不敢耽误,当即给薛蟾写了信报告此事。

可好巧不巧,薛蟾已经离了故乡,正在回京的路上。

起因是他这一路实在是无法安心,右眼皮时不时就要狂跳一番,薛蟾笃定,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他不敢全然相信沈盼,故而祭祖以后,就马不停蹄地自己牵了马往邺京赶,在离京十天后,回到了广阳侯府。

望着眼前侯府的匾额,薛蟾深吸了一口气,翻身下马。

门房上来应门,一见是他,惊喜坏了。

“二爷!二爷回来了!”

管事前来接人,薛蟾一边脱下披风,一边说道:

“我惦记着夫人,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单独留她一人,就尽快赶回来了。夫人这几日怎么样?”

管事苦着脸道:“二爷,您……您去祠堂看看吧……”

薛蟾心里一咯噔,脚下步子顿时重如千斤,脑中嗡的一声。

还不等他细想,毓秀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内院门廊下。

她远远看着薛蟾,眼底带着憎恶,近前才敛下情绪,说道:

“听说二爷回府了。夫人在祠堂等您。”

薛蟾嘴角抽搐,挤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三分。

“夫人不在房里休息,怎么在祠堂?”

“奴婢不敢揣测夫人心思,还是二爷自己去问吧。”

毓秀滴水不漏的情绪让薛蟾心里更加忐忑。

他一路上都在旁敲侧击,自己离京十几日侯府上发生的事。

除此之外还不忘问谢见微这些日子好不好,俨然是一副好夫君的做派。

毓秀不吃这套,自始至终一声不吭,将他带到祠堂就拉着管事离开了。

人走以后,薛蟾脸上的笑才敛了下去,他看着眼前的宅邸,脸色阴沉至极,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发抖。

他心里清楚,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薛蟾提步往里走去,穿过两重小院,正堂终于出现在视线之中。

谢见微背对着他站在堂中,在她面前,是两具还沾着泥的棺椁。

薛蟾瞳孔一缩,猜想是一码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码事。

他极力伪装平静:“晏晏。”

谢见微回眸朝他看来,神情和声音乍一看都无异样,声线平稳:“我等你很久了。”

薛蟾走进堂中,甫一抬头,神情变得十分痛苦挣扎。

“晏晏,你听我解释……”

“解释?”

谢见微牙关紧咬,用力到骨骼咯吱作响,她两眼通红,情绪瞬间失控。

“五年!五年了!你还要解释什么!薛蟾,你告诉我棺椁里是什么!你把我的平安如意弄到哪里去了!我的孩子在哪儿!”

啪——

谢见微用尽力气狠狠给了薛蟾一个耳光,又双手揪着他的衣裳将人提到面前。

“你是畜生,薛蟾。你告诉我你亲手安葬了平安如意的,孩子到、底、在、哪!”

“我警告你,如果我的孩子没有入土为安,我不会放过你,谢家也不会放过广阳侯府,我让你全家给我孩子陪葬。”

谢见微看着薛蟾的眼睛,漆黑的眸里没有歇斯底里的情绪,反而让他一阵毛骨悚然。

薛蟾心里膈应极了,他脸上火辣辣的疼,那一巴掌不止打在他脸上,还打在他的自尊上。

谢见微为了野种和他翻脸,甚至拿谢家威胁他。

五年前,广阳侯府穷途末路,他想娶谢见微,却被谢家羞辱配不上她。

五年了,他极力填补亡兄死后给广阳侯府造成的打击,却仍然不能追上谢家,甚至还要被妻子用娘家羞辱。

薛蟾心里攒着火,他努力咽下这口气。

摆出一副痛苦无奈的模样,抱住谢见微安抚道:

“晏晏,你冷静点。咱们的孩子还在!他们是我亲手安葬的!只不过,只不过不在薛家的祖坟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