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融!”萧玉歇半跪在地上,按着萧玉融的肩膀上上下下仔细地查看了一番,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似乎是害怕极了。

在确定了萧玉融没事之后,他才松了口气,将萧玉融用力揽入怀中,拍抚着萧玉融的后颈,喃喃道:“没事了、没事了……”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抚慰萧玉融。

“我没事。”萧玉融缓过神。

“吓死我了。”萧玉成惊魂未定,对萧玉生比划着,“你看到了吗?我那么大一个妹妹,差点就没了!”

萧玉生脸色不太好看,捂住了萧玉成的嘴,“你还是闭嘴吧。”

萧玉歇扶起萧玉融,抬头看了一眼楼台上断裂的那一处栏槛,眼神阴沉。

楼上霍照面色不善,朝身边随侍低声吩咐:“去查。”

王婉茹小脸煞白,忙探着头喊:“公主,你可没事吧?”

“无碍!”萧玉融仰着头回应。

楼上那群贵主们这才松了口气,尤其是王氏的子弟,这才松懈下来。

这若是好端端的,公主在王府上出了什么差错,即便不是他们的问题,在他们地盘上出的事,他们也责无旁贷。

几个家主神情严肃地快步从楼上走来,王伏宣的轮椅笨重些,两个身强力壮的随侍抬着轮椅下来,便落后了些,姗姗来迟。

“此事在王府上出的差错,还请诸位放心,王氏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陛下,给公主一个交代。”王婉茹站在王伏宣轮椅后边,道。

她跟王伏宣是堂兄妹,王氏嫡系人丁单薄,王伏宣又不喜交际,王婉茹身为世家女,在族中有手段也有实权,时常出面操持。

萧玉歇神色确实不好看,任谁的妹妹差点没了命,也无法开心颜。

李丞相打圆场:“公主无事,便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萧玉歇转向了崔辞宁,“这回多亏少将军出手相救,孤定会回报。”

“无妨,我救昭阳,并非为了什么身外之物。”崔辞宁还是盯着萧玉融看。

王伏宣眉宇间萦绕郁色,道:“此事怕是冲着我来,栏槛在我身前,只怕是公主替我挡了一灾。”

所有人的视线又落到了他身上,见他垂眸,眼神阴鸷,“太子放心,回了头,我叫罪魁祸首碎尸万段来给公主解气。”

这本不该是王伏宣的错,但是萧玉歇很难不迁怒,眉宇间留有愠怒之色,但被萧玉融拉了一下衣袖。

崔辞宁是一直看着萧玉融的,他敢保证萧玉融一块油皮都没擦破。

但萧玉融突然间就脸色一白,泪光烁烁,捂住心口道:“哥哥……”

说罢,就歪倒了下去。

崔辞宁连忙扶住萧玉融,萧玉融就顺势倒进了他怀里。

但崔辞宁人还是傻住了,被萧玉融这说受伤就受伤,说哭就哭,说倒就倒的本领惊呆了。

萧玉歇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托住萧玉融的手臂,“怎么了?医师!”

“哥哥,别去。”萧玉融楚楚可怜地摇摇头,低着头说,“不必惊扰了大家,我并无大碍。”

李尧止从小做萧玉融伴读,对她这种小手段心知肚明,已经能脸不红心不跳地给她打掩护,神色忧虑道:“殿下自幼体弱,还是用些药为好。”

尽管这么说,但是为了表达诚意,王家还是坚持把医师喊了过来给萧玉融看看。

老医师被仆从连人带箱一块扛了过来给萧玉融诊脉。

萧玉融本就没有事情,医师哪能没病看出病来,但是眼见着阵仗这么大,如此兴师动众,他也不敢说没病,生怕届时真出了什么问题算在他的头上。

他只能捏着胡须,硬着头皮说道:“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自幼体弱,方才受了些惊吓,老夫开几味安神的药,服用后,应是无事了。”

“那便好。”萧玉成拍拍胸脯,松了口气。

“早说我没事了,你们还不快接着去打马球?”萧玉融连忙推着萧玉生和萧玉成两兄弟往马球场上走,“别真让我输了青玉坠子,我丢不起这脸。”

萧玉成一脸纳闷,“不就一对蝴蝶青玉吗?用得着那么宝贵吗?你若是喜欢,回头叫三哥给你再买几个来就是了。”

萧玉生听了点头,“你若是真喜欢,我再寻来就是。”

“我不要,就要原先的那个。”萧玉融变了副脸色,阴沉道,“我就要宁柔看着,我不缺这美玉,但我随手丢出去的,也照样能拿回来。是我的东西,还是我的。”

萧玉生顿了顿,叹了口气,拍了拍萧玉融的脑袋,“知道了,替你赢回来就是了。”

说罢便轻飘飘看向脸色难看的杨家儿郎,温和的眸里头尽是冰冷的气焰。

一群宵小罢了,纵使是做些小手段,也不足为惧。

萧玉融顿时又由阴转晴,露了笑脸,“我就知道三哥哥最好了。”

她的哥哥们对于她的恶劣从来没有异议,即使是不赞同也会为了满足她的一己私欲继续前行。

他们生怕娇纵了她,可也怕委屈了她,怠慢了她。

正因为从小到大就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所以萧玉融才养成了这般性子。

萧玉成不太高兴,“他最好了?那我呢?”

“你若是能赢下比赛,你也好。”萧玉融道。

“不就是枚坠子吗?杨家的队伍只会使一些小手段,根本上不得台面。”萧玉成说道。

萧玉融笑意盈盈地凑到萧玉成耳畔低语:“你若是输了,我就把你屋里头那些东西全丢到父皇面前去。”

萧玉成愣住了,讷讷地指着萧玉融说不出话来,却被萧玉生拖走了。

他还是想不明白,萧玉融是怎么知道他藏在屋里的那些春宫图的?但这些东西若是捅到萧皇面前去,肯定是要被痛骂一顿玩物丧志的。

萧玉融心满意足地跟着萧玉歇回到楼台上继续观战了,王婉茹心有余悸,抱着萧玉融左看右看。

柳品珏不动声色地瞥了萧玉融一眼。

即使是对面仍然暗戳戳做些小动作,赢的依旧是崔辞宁他们。

萧玉融心满意足地取回了自己的那一对蝴蝶青玉坠子,还刻意当着宁柔的面选了她赌的镶金玉镯当做赢的彩头。

抱着恶劣的心态,萧玉融就当着宁柔的面,把宁柔输掉的那只镶金玉镯给了翠翠,“你家主子赢了球,今日高兴,这赢来的彩头就赏给你了。”

翠翠既然能侍奉在萧玉融身边那么多年,那自然也是有眼力见的,十分懂得萧玉融的心思。

她配合地接过镶金玉镯,恭顺道:“多谢公主赏赐,奴婢回头就把这镯子当了换银钱,买些公主爱吃的蜜饯来孝敬公主,权且当奴婢一番感激公主的心意,万望公主不要嫌弃。”

“你这丫头,这可是宁小姐的镯子,你怎么用来换蜜饯?”萧玉融不轻不重地笑出了声,斜睨翠翠一眼。

“奴婢不知!还请公主恕罪!奴婢原想着这玉镯成色不比公主平日里的赏赐,以为是不值钱的物件,不想是宁小姐的首饰。奴婢该死,该打!”翠翠故作惊讶,轻轻扇了一下自己的脸。

“行了,这样子装给谁看呢?宁小姐宽宏大量,不比你主子我这般记仇,必定不会责罚你的。”萧玉融笑了笑,看向宁柔,“你说是不是啊?宁小姐。”

宁柔脸色难看至极,只能强撑起一抹笑来,“……是。”

萧玉歇他们赢了杨家以后,就该对上李尧止他们队伍了。

这回是最终局,到这一步的都是顶级门阀的世家公子,无一例外都是品貌极佳的。

无论是长辈还是少男少女们都一并探头探脑,尤其是那些有联姻想法的,更是目光灼灼,严阵以待。

姑娘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到底是谁能够争得头筹,有几个性子泼辣的更是争得面红耳赤,连彩头都比方才翻了好几倍。

萧玉融刚刚拿了青玉坠子作赌,这回一时间身上没有什么更好的东西了。

“诶,王家主,王氏富可敌国,家大业大。不若借我个彩头,我定还能翻倍赢回来。”萧玉融绕过去拍了拍柳王伏宣的肩膀。

王伏宣显然还因为刚刚的事情耿耿于怀,面色不善,沉沉地看向萧玉融,“公主想要什么彩头?”

萧玉融毫不客气,“什么值钱,便是什么。”

“我借宝物与公主,公主若是输了,拿什么赔我?”王伏宣仰着头看萧玉融。

萧氏坐拥天下,萧玉融要什么没有?

于是她大气地一挥手,“只要我有,只要我给得起,我便赔给你。”

王伏宣墨玉般的眼眸闪烁着异彩,“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萧玉融伸出小指。

明明是幼时才会做的稚气举动,王伏宣却鬼使神差地勾上了萧玉融的小指轻轻拉了拉。

阳光汇聚在他们相扣的小指上,萧玉融弯了弯唇,“说谎的人要吞下一千根针。”

“好。”王伏宣垂眸,鸦翅般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翳。

萧玉融心想,反正她是女子,又不是君子。

“那你拿什么赌给我?”萧玉融问。

王伏宣犹疑了一下,他随身带在身上的宝物,无非就那两样。

他摸到那宝物,却没有动作,萧玉融看他犹豫,把他手拉了过来,见他手上握着一枚温润的白玉佩,上边雕刻着人像。

玉佩边缘浑圆,显然是被主人反复摩挲,爱惜异常。再定睛一看,上面那小像分明是王伏宣本人。

萧玉融认出来了,这是她那年拜别以为柳品珏要回允州,辞别众人时候,与故友们告别送的礼物。

那年有流言说柳品珏要回允州,萧玉融信以为真,想到如此这般就送个纪念,所以亲手雕刻了玉佩赠礼。

不仅仅是柳品珏有,李尧止和王伏宣也有。之所以选玉石,那是因为萧玉融名字里头带个玉字,无非是在提醒他们莫要忘记了自己。

谁知道那只是流言,柳品珏还是留在玉京,害得萧玉融满腔深情喂了狗,闹了笑话。

不过玉是好玉,虽然不是什么名玉,但萧玉融亲手所刻,也的确是值得珍藏的。

萧玉融倒也没想到王伏宣居然如此喜爱,这虽说意义非凡,但有萧玉融之前那青玉坠子珠玉在前,玉佩拿出去作赌就不够看了。

“我是想不到,王伏宣,你是如此喜欢我做的这玉像呀。”萧玉融将玉佩捏在掌心里晃了晃。

王伏宣脸色铁青,一把夺过萧玉融手里的玉像,放回了自己内衬。

他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公主多虑了,故人之物,莫不敢忘。”

萧玉融不满王伏宣这翻脸比翻书快,但是现下有求于人,便暂且忍了。

玉像给不得了,他身上的宝物便还只剩下最后一样。

王伏宣顿了顿,将手放在了腰间,取下随身的匕首递交给萧玉融。

匕首通体黢黑,古朴大气,独独刀鞘上镶嵌了一颗纯净璀璨的金刚石,宛若夜幕中的一颗星子。

萧玉融愣了愣。

这是真的王氏至宝,王家家主世代相传的匕首夜醒,削铁如泥,见过的死亡恐怕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

据说是第一代王氏家主杀人如麻,夜不能寐,由此取名警醒自己,代代相承。

要是这把夜醒输出去了,那萧玉融还真赔不起。

难怪王伏宣方才在犹豫。萧玉融连连推拒:“弄丢了你的夜醒,我拿什么赔你?”

“公主这是赌约不作数了?你违背了我们的约定。”王伏宣的神情阴郁下来,认真地盯着萧玉融的眉目,“说谎话的人要吞针。”

萧玉融从小到大都怕了王伏宣这不管不顾的倔劲儿,那时候王伏宣跟她打赌输了,都是能真的照赌约黑着脸推轮椅跳湖的。

“你可是个疯子。”萧玉融咬牙切齿,“夜醒也是你权力的象征,你知不知道输了夜醒,外头里头那群人怎么议论你?”

王伏宣依旧盯着萧玉融,“那又如何?”

要不是已经长那么大,并且还有这么多人在呢,萧玉融都想要上去扇王伏宣两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行!好!你清高,你了不得,你这个王氏家主都不怕输了夜醒,我怕什么?”萧玉融接过了匕首,转头搁在了摆放彩头的盘子上。

王伏宣非但不恼,反倒是翘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