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当真如此想吗?”公孙照问道。
萧玉融神色泰然自若,“自是如此。”
公孙照再次深深一拜,道:“罪臣公孙照,愿皈依公主。”
“好,起来吧。”萧玉融扶了他一把。
他却没起身,依旧跪在地上郑重其事道:“承蒙公主重信,既受公主力排众议救我出狱之恩,若不呕心沥血,岂能对得起君恩万一?”
“你兄长说你擅长操持内务,平乱出征在即,我公主府上内务,还需你来管理。”萧玉融道,“待到回府之后,我会派人详细告之。”
她叹道:“想来乱世之中征伐不断,我在府上时日也不会太久,后方之事需要你多加劳心。至于扶阳卫群龙无首,则是要将事务交与玉殊。”
“照定当不遗余力。”公孙照叩首俯身拜下。
萧玉融弯腰扶他,“何须行如此大礼?起来吧。”
公孙照起身,“照愿为主君献犬马之劳。”
“君臣当共济,望你我同心同德。”萧玉融说。
看着如此风骨,如果清正之人,她在心中默默道,望你我君臣善始善终。
大势已成,公孙钤眉开眼笑,“这不就好了嘛?此地阴湿污秽,主君千金之体,还是快快出去为好。”
“也好。”萧玉融颔首。
他们一行人要走出牢狱,极有眼力见儿的刑部尚书才过来为萧玉融引路送别。
走之前萧玉融想起来什么,指了指关押谢得述的方向,“此人,我也一并带走。”
“啊?”刑部尚书愣了愣,“公主,带走公孙照还好说,毕竟没犯什么大事,只是谢得述……到底是重犯啊。”
萧玉融神色自若,“父皇要留他,也是等他愿意投诚。若是他愿意投诚本宫,自然也是为楚乐效力,父皇会高兴才是,不会问罪的。”
刑部尚书依然犹豫。
“若是真的怪罪下来,本宫一力承担。”萧玉融道。
刑部尚书等的就是这句话,“怎能让公主为此忧心呢?”
“玉殊。”萧玉融道,“一会把人带到公主府安置。”
“是。”玉殊看向刑部尚书,“大人,请。”
萧玉融和公孙兄弟二人继续往外走去。
公孙照虽然一直被关押在牢里,时不时缺衣少食,但也没有人对他严刑拷打。
没有自由的日子里,公孙照还是会冥想静心,打理自己。
“你们兄弟二人在这方面倒是如出一辙,时时刻刻在意自己形象。”萧玉融说。
公孙钤自得道:“那是必然,那些姑娘家都喜欢好看的男子嘛。”
公孙照一板一眼道:“君子正衣冠。”
看得萧玉融啧啧称奇:“明明是同胞兄弟,你们二人却相差甚远。”
“在下才疏学浅,怎敢与长兄作比?兄长确是文学大家,才能声名鹊起。”公孙照异常谦逊。
公孙钤更加得意了,“我弟弟在这一点上面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主君这一下就得了我兄弟二人这卧龙凤雏,难道不该好好奖赏一下小生吗?”
“兄长,不得对公主无礼。”公孙照皱眉,“身为臣子竭忠孝乃是分内之事,怎可妄自向主君讨赏?”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公主宽仁,自然不会为我言语不当而恼。”公孙钤却摆了摆手。
他在萧玉融麾下做幕僚已经有了一段时日,对萧玉融有了一定的了解。
只要有才,又够忠心,萧玉融就对你的忍耐程度额外的大。
再者而言,萧玉融不是太注重行止纲纪的人,有用且能用于她而言才更为重要。
她出手也格外大方,只要能办成事,一点赏赐于她而言也不算什么。
萧玉融果然不甚在意,“无妨,回头你去管家那里多支点银子去买酒吧。”
“主君果然大气,小生叹服。”公孙钤笑着作揖。
公孙照愣愣地看着萧玉融和公孙钤,似乎不知该作何反应是好。
走到了门口,萧玉融对翠翠道:“你先将公孙照带回府安置吧。”
翠翠行礼,“是。”
看着翠翠带领公孙照走远,公孙钤才偷偷摸摸问萧玉融:“主君,你方才在狱中,跟我弟弟说的那些话,什么所求之道,是真的吗?”
“假的。”萧玉融面不改色地瞟了一眼公孙钤,“为了让你弟弟归顺现场编的。”
“主君撒谎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还一身正气,差点连小生也骗了去。”公孙钤给予肯定。
萧玉融笑了一下:“不过若是能让天下归心……仁德之心怕是有点难,为民造福,这也未尝不可。”
萧玉融回了府后,便要见谢得述。
谢得述伤得重,打理过后安排了太医来看,一时半会躺**也动不了。
于是萧玉融便屈尊自己去见谢得述。
“公主。”见萧玉融来,一直守在旁边盯着谢得述的玉殊向萧玉融行礼。
谢得述依旧躺在**没有反应。
玉殊拧眉不满,正欲说些什么,被萧玉融抬手制止。
萧玉融走近,跟谢得述四目相对。
洗尽铅尘,谢得述的真面目露出来。眼尾浑圆,明澈纯洁,明明是武将,却生了双杏眼。
跟玉殊不一样,玉殊在萧玉融面前像小狗,但是谢得述像小猫。
长得倒是蛮可爱的。萧玉融扬起眉梢。
“是我把你救回来的,你要感恩我知不知道?”萧玉融问,没忍住抬手捏了捏谢得述的脸。
谢得述沉默着点了点头。
萧玉融说:“那你以后就要给我干活了,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谢得述还是点了点头。
萧玉融反倒是有些疑惑了,“这么乖,但是父皇招募他,怎么威逼利诱都拿不下?”
“不能降杀了主人的人。”谢得述开口说。
他说话的口吻甚至有些烂漫,眼睛圆圆的,像是很认真地复述自己的认知。
“我可是杀了你主人的那个人的女儿。”萧玉融表情冷淡下来,“杀主仇人之女,懂吗?”
“女儿……”谢得述的表情稍显疑惑,歪了歪头,又思索了一下,“主人手下的谋士只告诉我,不能向杀了主人的人投降,没说女儿。”
萧玉融有些一言难尽,难怪萧皇说谢得述不聪明呢,确实不聪明。
萧玉融叹气:“你都不知道自己思考一下的吗?”
“先生们都说,思考是谋士该做的事情,我作为武将,不该思考。”谢得述说。
他武艺超群,宜王不让他思考,也不让人开灵智,估计是怕这把手里最顺手的刀噬主。
刀嘛,听话就行,指哪发哪,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
“现在开始你可以思考了。”萧玉融说,“在我,我这个新主子这里可以思考,不动脑子你到时候拿什么带兵?”
谢得述沉默地用圆润的眼睛看了萧玉融半晌,点了点头,“我都听主人的。”
萧玉融看了看他锁骨处两个血淋淋的洞,看着就疼。
她说:“你好好养伤,养伤时我会安排人指导你兵法韬略,等到痊愈了再拿起兵器。”
谢得述还是点头,“我听你的。”
“不日之后我就要出去平乱,待我回来应该也差不多了。这么重的伤,换个人怕是在挨不过去了,身体素质真可以啊。”萧玉融又捏了把谢得述的脸,感慨道。
玉殊问:“公主,待他伤愈之后要如何安排?”
“放到月部去吧。”萧玉融想了想,“扶阳卫月部之人心如磐石,接到密令,必杀无赦。他这样,挺合适的,等到用得到的时候再提出来去领兵。”
“是。”玉殊领命,又从领口内衬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萧玉融,“公主,这是近来扶阳卫的一些出入,请过目。”
萧玉融一目十行看下来,越看越不对。
“怎么那么大的开销?”萧玉融眉心一跳。
玉殊眨了眨眼睛,“大多都是公主那宝贝月部的开销。”
“你倒是会玩笑了?”萧玉融瞥了他一眼。
玉殊还有些不好意思。
萧玉融说:“那便合理了,他们只晓得杀人,服从命令,剩下的就一律不管。”
她幽幽叹气:“日后叫他们收着些。”
玉殊点头,问:“那这些钱呢?”
萧玉融面色如常地合起册子,递给玉殊,“偷偷算进开拔之金,让王氏出。”
即使是萧玉融这样说,玉殊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点头,收回册子。
萧玉融毫无心理负担,玉殊唯命是从。
主仆二人一拍即合。
*
行军之期已至,号角吹响,集结军队。
发号誓师之后,萧玉融领兵驰援宣城。
萧玉融父兄为其送行,萧皇和萧玉歇不仅仅是身为帝王和东宫,更是作为一个父亲和兄长,来替她送行。
亲朋好友目送队伍远去,不少人默默垂泪。
与此同时这样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宣城军营。
知道前来驰援的人是昭阳公主,军中传来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一种是认为昭阳公主前来非但没有任何用处,而且还是累赘。
另外一种则是认为昭阳公主前来,必然局势扭转,力战文王。
崔辞宁恰好就是后者。
但是不管怎么说,总要先安排好的。
崔辞安看着自家傻弟弟那不值钱的模样,简直不忍直视,拧眉道:“像什么样子?”
“昭阳要来,军中事宜总是要准备妥帖的。”崔辞宁道。
崔辞安瞥了他一眼,“难道她同你情投意合吗?她心悦于你吗?李氏的公子可是随她一同来了。”
崔辞宁光看了个昭阳,完全没注意到后面写的李尧止,愣住了。
“李氏公子出身世家,最是注重礼节,谨言慎行。”崔辞安说,“而你,口无遮拦,桀骜不驯,京中女子凡是贵女,都会更喜欢他吧?”
崔辞宁不满,“行兵打仗,他一个贵公子来做什么?”
崔辞安淡淡道:“李绍兖提笔安天下,跨马定乾坤。他年少时就做昭阳公主伴读,昭阳公主伴驾时他便在旁边,一语道破敌军行阵,才让楚乐大胜。”
崔辞宁牙都要咬断了。
“你也别太担心了。”崔辞安说,“人家跟昭阳公主青梅竹马,公主最信赖亲昵的臣子就是他。你通常情况下,不会有机会的。”
不愧是亲兄弟,正中崔辞宁担心的点。
崔辞安看他那魂不守舍的模样,转头吩咐下属:“军中条件不比京中,公主天潢贵胄,衣食住行都往好了备。别到时候是来混军功的,伺候不好了回头还得回去跟陛下告状。”
“昭阳才不是那种人。”崔辞宁气恼。
“她回回一告就是一个御状,不管有没有她的错,陛下必然偏袒她。连无诏杀徐晨这样的事情,都被轻易揭过。”崔辞安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严肃道:“崔明阳,我看你是被冲昏了头脑,记着你的身份,是崔氏子。”
崔氏谋士将手中的信递交给崔辞宁,“少将军请看,这是公主舅父霍侯飞鸽传书来的信。”
崔辞宁低头看信,信上大致意思是让崔氏善待萧玉融,保护好人,别让她真的上阵。
字字句句都是袒护,就差没直接写萧玉融受点伤,他就问责崔氏了。
“前不久东宫也传了信,说公主身体孱弱,让崔氏看顾好公主。”崔辞安道。
“公主母族出身世家,不仅是皇族盯着崔氏,霍氏也在。公主这一来,可谓是把所有视线都吸引过来了。”谋士说。
崔辞宁摇头,“纵使是这样,那也和昭阳无关。我也不多说什么,等她来了,相处过了,你们就知道了。”
“我去练兵了,大哥。”崔辞宁摆摆手,走出营帐。
崔辞安看着弟弟的背影,叹了气又叹:“他看样子是真心悦昭阳公主。”
谋士们也愁眉苦脸,“若真是如此,恐怕要另寻办法了。”
无论军中再怎么说,萧玉融还是来了。
远远地看见最前面的就是崔辞宁,这小子直接冲了上来,若不是萧玉融及时勒马,差点没踏上去。
“崔明阳!不要命了吗?”萧玉融气恼道。
崔辞宁脸上还是扬着笑:“我只是太急了,等你太久。”
萧玉融神情缓和了许久,“急什么?这不就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