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德宁回屋睡了半个时辰,再醒来时雨已经停了。

天空开始放晴,枝叶上挂着的水珠晶莹透亮,似璀璨的宝石在初露的日光下闪耀。

微风轻拂,水珠扑簌簌落下,夹杂着雨后的清新扑进窗来。

沈德宁看的有些出神,回想过往此刻她应该已经坐上那辆被动了手脚的马车准备出发了......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感觉自己是真的重来了一次。

醒来的这些时日,她还时时恍惚,生怕那天一觉醒来,变成了黄粱一梦!

这边张嬷嬷见她醒来,忙带人上前伺候她起床,见她似乎心情不错,雨也已经停了,问道:“离斋饭的时间还早,姑娘要不要出去走走?”

沈德宁思考了一下,想着也好,她原本就信佛,如今又得以在禅寺醒来,不免的又虔诚了几分,去拜拜也好。

随即点了点头吩咐道:“嬷嬷你去帮我捐些香油钱,并问问静心方丈今日是否有空,我想去拜见一下。”

这静心禅寺虽算不上金陵城最大的佛寺,却是这金陵城香火最旺的佛寺。

尤其是住持方丈静心,早些年走南闯北,及有见识。不论你是求己还是度人,只要你来,总会让你有所收获。

也因此来往的高门显贵甚多,香客更是不知凡几。

好在今日下了一早上的雨,禅寺里来往的人不多。

张嬷嬷领了沈德宁朝禅寺正殿走去,静心方丈处她已经派人去问过了,守门的小沙弥说方丈正在见客,让半个时辰后再去。

于是她们就先去拜拜各路神佛。

供奉着释加牟尼佛祖的大雄宝殿内檀香弥漫,香烛的光芒摇曳不定,宁静又祥和。僧人们的诵经声和法器的敲击声回**在大殿中,庄严且神圣。

跪在一丈多高的释迦牟尼佛祖塑像前,沈德宁双手合十,闭着双眼虔诚的祈祷。

祈祷她这一世擦亮眼睛,好好的守着沈家,护住弟弟,还有保护受她识人不清无辜牵连惨死的外祖父一家......

从供奉释迦牟尼佛祖和阿难尊者与迦叶尊者的大雄宝殿出来,见时候还早,便又朝着后面的几处佛殿走去。

拜到最后,也不管是什么殿什么佛,反正见殿就进见佛就拜,总之礼多人不怪,拜得多了总要有一个灵验的。

走到最后沈德宁瞧见一处门庭冷淡的佛殿,虽有香火供奉,但并不见僧人和香客。

张嬷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轻声解释道:“那佛殿是供奉地藏王菩萨的,前几日风大时吹倒了树枝扫了屋顶的瓦。这几日寺里正在抢修,所以只每日里有僧人来打扫和上香,不对外。”

地藏王菩萨吗?沈德宁记得这地藏王菩萨以“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的大愿而闻名,既如此,那定是要拜上一拜的。

于是提了裙摆正欲往前,忽而叫她看见一道身姿迅速矫捷的人影从大殿外的高树上一跃而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跳进了那大殿里。

跳进去前还警惕的在树宇间四处打量,沈德宁见他朝这边看来,忙一把扯过张嬷嬷,转身躲进拐角里。

张嬷嬷被拉扯得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住,忍不住疑惑的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沈德宁内心慌乱,呼吸微微一窒,方才那人是——陆文!

做皇后的那几年里,她与陆文打交道的次数比见宸元帝的次数还要多,她绝对没有看错。

既然陆文在这里出现,那谢比安也必定在此!

想到这里,沈德宁仿佛又回到了眼睁睁看着亲人惨死,自己从高处坠落跌入寒潭的一瞬间,浑身颤抖。

恨意滔天,袭卷全身,沈德宁恨不得历时上前,将仇人碎尸万段!

“姑娘,姑娘......?”

耳边传来关切的呼唤,将沈德宁从梦魇里拉了出来。

身侧紧握的双手缓缓放松,掌心满是深陷的甲痕。

回过神来,对上张嬷嬷的一脸担忧,沈德宁牵强一笑说道:“嬷嬷,我好像来月信了,你快去找些干净的衣服来。”

张嬷嬷闻言一愣,她记得姑娘的月信好像不是这个时候,但见她脸色有些惨淡,神情也有些不自然,便也没多想。

只不过今日出门姑娘只带了她一人,若她此时离去,岂不是要留她一人在此,若是有个什么意外......

沈德宁见张嬷嬷犹豫不决的样子,有些着急的说道:“你快去快回,我就在这里等你,这殿里尚有僧人在,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无奈张嬷嬷只好反复叮嘱她就呆在此处乖乖等她回来,随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支走了张嬷嬷,沈德宁稳了稳心神,抬步朝着地藏王菩萨殿走去。

一进殿门便看到头戴毗卢冠,身披袈裟一手持锡杖,一手持莲花的地藏王,他的坐骑谛听正俯在脚边闭目休息。

不同于其他佛殿的灯火通明,这殿里只燃了几盏油灯,光线有些昏暗。

屋顶被扫落瓦片的地方用了油皮纸遮住,地上放了几个木盆,几处漏雨的地方正滴答滴答作响。

沈德宁朝着菩萨虔诚一拜,打量了四周没人,便朝着后殿走去。还未走到门口,就隐约听见有人声传来:

“......想不到谢靖成行动如此之快,不到两天的时间就找人将张之唯替了下来,以前倒是低估了他,让他逃过一劫。”

“陛下那边......?”

“不用担心,这件事本就是他手下的人办事不力,陛下就算再宠爱他,也怪不到咱们头上!对了,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殿下,那沈家二小姐怕山路湿滑,改成明天早上回去了。”

“......恩,也好,你去通知静心方丈,让他准备间屋子,本王今晚要住下。”

“是”

沈德宁背心一片冷汗,那声音她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谢必安!

果然是他,所有不经意的接近都是蓄谋已久!

可怜她眼瞎心盲,还以为是天降贵人相助,一切都是缘分!

眼看这陆文就要退了出来,沈德宁克制住疯狂叫嚣着想要冲出去杀了谢必安的欲望,轻手轻脚的缓缓往后退去。

却不想突然撞进一个温热,坚硬的胸膛里。

霎时里,沈德宁瞬间抬起双手捂住嘴巴里下意识就要溢出的惊呼声,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何人,就被人一把揽在怀里,扯进了一旁的地藏王菩萨塑像后。

紧接着陆文便从后殿走了出来,眼神警惕的四处打量。

好在那菩萨与他的坐骑间有一处空隙,加之光线昏暗,陆文扫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就出去了。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一身华衣锦袍的谢必安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