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德华穿了一身月牙白素色罗裳,金银两线勾勒着的折枝缠花暗纹浮动,裙摆轻薄,随风飘动,踏着密密匝匝铺就的杏花小道而来,灵动,绝美。
只见她站在凉亭前,装作有些犹豫不决。
面露难色的朝亭中人看了一眼,最后在云霞的搀扶下踌躇的上前,强作镇定的朝谢必安屈膝行礼:“臣女见过恒王殿下,无意打扰,还望殿下见谅。”
“你是沈太傅家的?”谢必安放下手中茶盏,朝沈德华看了过来,神情浅淡叫人看不出情绪。
沈德华微微颔首:“回殿下,臣女是沈太傅的长孙女,沈德华。”
听了沈德华的回答,谢必安只淡淡的“恩”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因着谢必安没有让座,也没有叫退,沈德华便一直站在原地。
方才崴伤的脚踝一直隐隐作痛,沈德华强撑着不让身体晃动。时间久了就有些坚持不住,脸色发白,额头发间全是冷汗。耳边垂着的发丝湿润的贴在脸上,一缕一缕的,让人看了有种说不出来的病娇美。
“小姐,你怎么样了?”云霞察觉到沈德华有些发抖的身子,关心的问询一声。
也顾不得其他忙抓了她的手,给她力量支撑起受伤的那只脚。
谢必安的眉头微不可查的一动,从远处收回目光,朝她看了过来。
沈德华察觉到谢必安的视线,心里顿时一紧,七上八下如敲锣鼓。
极力的掩饰着心中那份欣喜,柔弱的顺势倒在云霞身上。
小巧白皙的侧脸微微抬起,汗水凝聚成珠顿时顺着脸颊蜿蜒,划出漂亮的弧线,最后再沿着纤细如玉的脖颈一路向下跌如层层叠叠的衣衫里头。
沈德华对自己的美貌一向都很有自信,放眼整个金陵城,没有几个比得上她的。
受伤虽然是意外,但她与谢必安相遇时的场景以及每一个动作都已经对着铜镜反复练习过无数遍。
知道该如何蹙眉,既好看,又能让男人心疼。
果然,谢必安落在沈德华侧脸上的目光一暗,眼中染上了几分探寻意味。
“殿下赎罪,这丫鬟也是关心臣女,无意惊扰殿下。”沈德华强忍着疼痛,迎着谢必安的目光,脸色惨白的解释,声音有些沙哑。
“是本王疏忽,沈小姐请坐。”
沈德华倒也不再扭捏,她是真的疼的厉害,扶了云霞的手顺势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移动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云霞一不小心碰到了沈德华受伤的那只右脚。
本就高高肿起的伤处受力,顿时痛得她双眉紧蹙,轻呼出声,惨淡的脸色霎时又白了几分。
“大小姐!”云霞大惊,一时手足无措。
见她疼的已经瑟缩,蹲下身去一把扯开她铺散在地的裙摆就要查看。
沈德华见状又是一阵惊呼,慌忙的一手压着裙摆,一手捉了云霞正要动作的手。
谢必安隔着桌子看过来。
只见她神情慌乱,脸颊微红。眼眸里氤氲了一层水汽,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急的......
云霞也知道不妥,但见沈德华疼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心里不忍,还是将手从裙摆下探了进去。
随后精准的摸到她的伤处,拿捏着分寸小心地摸索
——果然,脱臼了。
云霞早些年在府医赵大夫的院里伺候过,所以略懂一些药理和病伤。
尤其是沈德华那腮帮子上因咬牙坚持而僵硬的肌肉,全无血色冷汗淋淋的脸和止不住微微颤抖的身体都在表示这不是普通的扭伤崴伤。
何况大小姐是什么样的人,若不是真的疼痛难忍,她是断断不会允许自己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出现如此不美观的表情和动作。
沈德华在听到云霞说是脱臼后也颇为意外,难怪会这么疼。
只脱臼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只耽误不得。
倘若未能在恰当的时机将其接好,错过最佳的接骨时机,那么日后极有可能会留下难以察觉却又时不时困扰的隐症。
轻则刮风下雨隐隐作痛,重则直接影响走路仪态。
沈德华又惊又怕,双眼泫然欲泣,求助的朝一直淡淡打量着她的谢必安瞧去。
四目相对,星眸垂泪,楚楚可怜。
谢必安的目光不由的微微一深,略有沉思。片刻,手中茶盏放下,佛袍而起。
“殿下,让属下来吧。”陆文看到谢必安的动作,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
只这点小事,又怎敢劳烦他亲自动手。
说着便欲上前,却见谢必安头也不回的朝他摆了摆手,脚步不停。
沈德华就这样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每一步都似是踏在了她的心尖上。
随后在她面前蹲下,青天色的锦袍铺地,有淡淡的乌沉香传来。
沈德华也不再矜持,任由他拉过自己藏在裙摆下面的右脚。
然后他说:“想好了吗?”
沈德华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问得一愣,又是四目相对,不同于之前的打量,试探。
谢必安幽深的眼眸里一片沉静之色,已然是将她自以为毫无破绽的表演看了个通透。
沈德华自嘲般的轻笑一声,深舒一口浊气,卸下了周身伪装。
然后定定的看着谢必安的眼睛,嫣然含笑道:
“自然,与什么清白这样的虚名比起来,臣女觉得实际得到的才是最重要的。”
有微风轻拂,少女裙袂飘然,发丝飞扬,眼眸坚定而明亮,还带了一丝锐利。
谢必安轻笑一声,硬朗的五官顿时如冰山消融,春意盎然。
不由的对眼前之人又多了几分兴趣,不同于她美艳外表的兴趣。
随后谢必安的手掌覆在沈德华脚踝的关节处,把握着力度试着摸了摸她肌体下的骨骼:
“我们是不是在私底下见过?”
沈德华闻言,莞尔一笑,似是陷入了什么美好回忆一般。
谢必安找准时机,咔嚓一声细微脆响。
沈德华脑子嗡的一声瞬间空白,美好回忆被打断,疼得险些晕了过去,闭着眼睛咬牙缓了半天才顺过气来,靠在云霞身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谢必安干脆利落的起身,带着已经有些看呆了的陆文离开。
然后有声音传来。
她说:“去年冬雪漫漫,五福巷海家,殿下曾接过臣女一团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