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一场大火让此行所有人葬身其中,沈溪山是唯一的生还者。

那其实是一个阵法,他在踏入阵法的瞬间就意识到了,但阵法诡异非常,无论如何都没找到破解之法,直到大火吞没所有人。

醒来之后,沈溪山察觉身上的灵力尽数消失,左手臂内侧出现一个铜板大小的红色花纹。

他意识到这不是意外,而是有人精心谋划的阴谋,目的就是将他引入那场大火之中,封印他身上的灵力,然后让他葬身火海。

但沈溪山没死。

害他之人必定在仙盟之中,于是他易容后重新回了仙盟。

但仙盟内外门的秩序森严,沈溪山无法接触到内门,这几日就一直在外门打转,睡得不太安宁,好不容易要在树上打盹儿,就被人吵醒。

现在所有人都认定沈溪山已亡,即便是他如实报上自己的名字,也没人会相信。

更何况是面前这个自称是他师姐,而他却从未见过的人。

“不准你顶着小师弟的名字招摇撞骗,毁他声誉!”宋小河怒视着他。

“是你自己要问的。”沈溪山耸肩,想了想,还是问道:“我毁什么声誉了?”

“你欺辱同门,擅闯他人住所,还冒名顶替他人!”一串罪名从她口中顺溜出来。

沈溪山:“欺辱同门?”

宋小河:“你拿树枝砸我,还说我哭得比猪叫难听!”

沈溪山:“擅闯他人住所?”

宋小河用手一指:“从这里到那里,平日里都是我打扫,是我住的住所!”

沈溪山:“冒名顶替他人?”

宋小河:“我小师弟!”

沈溪山往树上一靠,双手抱臂,嗤笑:“你不是没完成月考核从内门罚出来扫地的吗?怎么这就成你私人领地了?”

宋小河脸一红,嘴硬道:“你懂什么,我从内门出来可不是简简单单被罚出来的,我有任务在身!”

沈溪山没兴趣知道一个连月考核不合格的人的任务,转头就要走。

宋小河被这人平白打了脑门,又嘲笑一顿,自然不会轻易放他离开,跑了两个大步拦在他面前,“你别走,还没告诉我名字呢。”

“我说了,你又不信。”沈溪山不耐烦地推开她,“别挡路。”

“那是我小师弟的名字!”宋小河被推得一个踉跄,冲他的背大喊:“现在全仙盟都在操办他的丧事,你这个品行不端的人还要冒充他的名字作恶,你不怕遭雷劈吗?”

沈溪山实在没想明白自己作什么恶了,最多就是拿树枝砸了她一下,说她哭得难听而已,不至于遭雷劈吧?

他转身,看见宋小河双眸全是泪,鼻头红红的,一下一下抽泣着,明明看起来可怜兮兮,却还是要凶狠地瞪着他。

沈溪山微微皱眉,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忽然试探着提出了一个疑问,“你喜欢我?”

但没等宋小河回答,这个疑问又转为笃定的答案,沈溪山道:“你喜欢我。”

宋小河气得脸都红了,梗着脖子吼道:“放屁!你算什么葱什么菜,我怎么可能喜欢你这个歪瓜裂枣?”

“喂!”沈溪山乃是头一回被骂成这样,不爽地喊了一声,“别乱用成语,用在我身上的合该是‘举世无双,才貌双绝’之类的才对。”

“呸!”宋小河重重地朝地上唾了一口,“你最好老实告诉我你的名字,外门里就没有跟小师弟重名的人。”

“你如何知道?”沈溪山问。

“我就是知道。”宋小河不说。

其实是之前仙盟开山门招收弟子的时候,她正好月考核没合格,被罚到外门记录名册,无聊之下她翻遍了整个外门的名册,没有找到与沈溪山同名的人。

宋小河看起来很能纠缠的样子,而沈溪山最怕纠缠,他沉默片刻,说道:“沈策。”

“什么?”

“我的俗名。”沈溪山道。

宋小河倒是不觉得这个名字俗,但想到这人方才说她哭得比猪叫还难听,就打击报复道:“确实很俗。”

俗名是他入仙盟之前用的名字,三岁入仙盟拜师之后,师父赐字溪山,他一直以来用的便是字,鲜少有人知道他俗名。

但沈溪山已经不想在跟面前这个看起来很蠢的少女纠缠,就没有解释,转身离去。

宋小河瞪着他的背影,恶狠狠地想,沈策是吧,她一定要给这个外门弟子一个教训。

“外门没有叫沈策的弟子。”

宋小河跑到诸事阁找掌事告状,却得来这么一句话。

“他果然还是骗我。”宋小河攥紧拳头,“最好别让我逮到他。”

“小河啊。”掌事是个四十余岁的女人,名唤孙玉珍。

宋小河从六岁开始,每年都要因为考核不合格来外门几趟,所以也算是看着宋小河长大的,对她难免几分偏爱。

她拿出手绢,按着宋小河的脑袋,给她蹭了灰的白脸蛋擦擦,心疼劝道:“你赶紧老老实实修炼,眼看着又要月考核了,若是还不合格又要留在这里喽。”

宋小河来了外门之后就没怎么修炼过,不由心虚,就乖乖不动让她擦着脸:“珍娘珍娘,我留在外门陪你不好吗?如今我越来越厉害了,日后再被罚到外门的日子就少了,再想见你可不容易了。”

孙玉珍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满脸无奈。

宋小河当初被抱进仙盟的时候是孙玉珍接手往内门送,那时候的她黝黑瘦弱,如今十几年过去,她出落得越发灵动漂亮。

宋小河是天赋不高,瞧起来又笨笨的,很没心眼,上一刻还在生气,下一刻又能跟人笑嘻嘻的说话,所以她很讨长辈的喜爱,全凭这性子和漂亮的脸蛋。

宋小河始终坚信小师弟没有死。

她暂时回不了内门,要想打探里面的消息,只能找陈君。

外门的弟子松散,没有内门那么多的规矩,很多弟子在上完修习课之后就满山跑着玩。

宋小河扫完落叶之后,就跑去人多的地方。

外门多是天赋平平,家世又普通的弟子,虽入了山门,但还带着市井气息,加上年纪不大,多数喜欢拉帮结派。

宋小河是内门弟子,身份比外门弟子高,且她是师父座下的唯一一个徒弟,是外门多少人都眼酸的身份。

但她灵力低微,动辄就被罚到外门,是以也惹来不少人嘲讽贬低她。

宋小河一出现,就有人阴阳怪气,“这不是咱们仙盟鼎鼎有名的双门弟子,宋小河嘛!”

“双门弟子”是那些眼红她的人取的歪名,意思是她既是外门弟子,又是内门弟子,嘲讽她总被罚到外门。

宋小河耳朵好,但眼神不行,看不见是谁在对她阴阳怪气,只气冲冲道:“谁?站到我面前来说话!”

但没人真的站出来与她对峙,因为她特记仇。

之前她罚到外门的时候,有个仗着自己有点家世背景便拉帮结派以欺负女弟子为乐的人,由于外门的管束松散,而他又有些背景,加上女弟子害怕失去在仙盟修炼的资格,没敢将事情闹大,他便一直在外门逍遥。

偏偏这个不长眼的人见宋小河是内门弟子,嫉妒她的身份更是嘲笑她的灵力微弱,借着对练的借口刁难她,更是在她认输之后也佯装听不见,故意削了她的头发。宋小河问了他的名字,在外门忍辱了三个月才回内门,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告状。

梁檀疼爱唯一的徒弟,亲自来外门,这么一追擦,才知道那弟子做了不少坏事,于是联合孙玉珍,将那心眼窄小,心思恶毒的弟子从仙盟革除。

所以现在那群眼红眼酸的人,只敢躲在人群里嘲笑她。

只是奇怪的是,宋小河带着师父将那欺负人的弟子赶出去之后,也算是救了许多外门弟子,但却并未因此与外门的人结交好的关系,每次月考试失败之后她来到外门住,都是独身一人。

不过宋小河也不在意这些,随手抓来一人,问道:“陈君在哪?”

那弟子道:“刚随人去了掌书阁的后院。”

陈君是宋小河的旧相识,此人市侩,宋小河与他交际不深。

他在外门呆了十二年之久,如今已二十有三,若是再过两年还不能进内山,就要下山回家去了。

此人圆滑,交际甚广,与几个内门弟子也有来往,虽然打探到消息不多,但聊胜于无。

宋小河寻着路去了掌书阁后院,还没走近就听见了交谈的声音。

陈君:“这……你这也太为难我了。”

“我听他们说,你什么消息都能探到。”另一人道。

宋小河耳朵好使,立即就听出另一人是前几日骗了她的沈策。

她靠着墙角,伸长脖子偷听。

“那都是谬赞,你让我去打探关家嫡孙的消息,我哪有这么大的能耐啊?”陈君道。

宋小河琢磨了一下,很快想到关家嫡女是何人。

洛阳关氏,也是人界有头有脸的仙门大族,关氏族长的嫡孙女关如萱是仙盟出了名的仙姿美人,天赋出众,十二岁就考入了仙盟,如今在督门乙级。

宋小河知道她,是因为她经常在沈溪山的身边出现,别人都说他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如此般配,日后必定会结为道侣。

每每听到这等闲言碎语,宋小河都要跳出来大声反驳。

“沈溪山修的是无情道,不会与任何人结为道侣!”

尽管如此,关于她和沈溪山的传闻还是很多,是宋小河反驳不完的程度,于是每次她都塞住耳朵,装作听不到这些话。

关如萱家世显赫,自身能力也高,属于仙盟中拔尖的那一批人物,由于性子清冷,被誉为人界“四小仙姬”中的雪萱仙姬。

受不少仙门子弟的爱慕追捧。

这个沈策打探关如萱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我说兄弟,你就别打那些没用的心思了,你不过一个外门弟子,打探雪萱仙姬的消息做什么?”陈君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好言相劝。

“雪萱仙姬?”沈溪山反问,“你们是这么叫她的?”

“都这么叫。”陈君道。

沈溪山得知陈君打探不了那些消息,便没了继续交谈的心思。

他知道仙盟每回出重大任务,其中出行工具和各种用具,都是督门准备,而关如萱就隶属于督门。

若是能与她取得联系,沈溪山就有办法知道仙盟下一批人何时出发。

如今他灵力被那个奇怪的阵法封印,若想得到更多的消息,只能用这种办法。

前头沈溪山带领的那批人并没有完成任务,仙盟还会派出,他必须想办法混入其中,才能重新回到那个阵法所在之地。

沈溪山边走边想,一下在转弯的时候看见了贴着墙伸脖子偷听的宋小河,没防备被吓了一跳。

宋小河想的入神,也没听见他走过来,也跟着吓了一跳。

两人视线相对。

“你偷听?”沈溪山皱眉。

“我只是来找人,碰巧听到了而已。”宋小河赶忙站直,拍了拍身上的衣裳,正了正身姿,说道:“你打探关如萱的消息做什么?”

“干你何事?”沈溪山抬步要走。

“哼。”宋小河说:“你与其去求别人,倒不如来讨好我,怎么说我也是内门弟子,等我回去了,或许会考虑带你进去逛逛。”

沈溪山脚步顿了顿,头也没回,“还是算了,我不会去讨好一个连月考核都通过不了的笨蛋。”

宋小河气恼,捡起一块石头砸他。

他却像眼睛长在后脑勺,将头一歪,轻松躲过。

“扔准点。”还要取笑一句。

宋小河打架不厉害,但是嘴硬,她喊,“我是故意扔偏的,因为同门禁止内斗!”

不过她气性不大,一些小争执小摩擦她扭脸就忘,又跑去追陈君问内门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