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宋小河掰着手指头, 认认真真地数着。

沈溪山侧目看了她一眼,就见她倏尔抬头,杏眼瞪得圆圆的, 满是惊讶地说:“谢春棠有一百一十九岁了!”

沈溪山这才知道她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 竟然是在算谢归的年龄, 他道:“算这没用的东西做什么?”

宋小河道:“只是没想到他竟然那么大年龄, 如此看来, 他应当已经不是凡人了。”

凡人的寿命没有那么长, 即便是修仙可以延年益寿, 保持容貌不变,但到了年岁还是会死去。

宋小河问:“你觉得他当时被选入了什么仙门啊?”

沈溪山道:“我如何得知?”

她道:“你想,一百多年前的门派, 若是今日尚存, 那就是百年仙门了,咱们人界能有几个百年仙门?”

说着, 她就又开始数起来。

寂静而破败的楼阁,满地的狼藉, 两人站在光影之中。

宋小河碎碎念的声音在楼中响起, 显得相当清晰。

沈溪山站在旁边, 将手中的提灯高举,又放下, 于是宋小河的影子拉长又变短。

等了有一会儿, 她仍然没得出个结果, 沈溪山看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却没有一个在重点上, 就说:“你该想些有用的东西。”

宋小河问:“什么是有用的东西?”

沈溪山起身往外走,声线散漫道:“你可知道谢采蕴是何人?”

宋小河就追赶上去, 走在他身侧,答道:“是谢春棠的妹妹啊。”

“那么你还记得先前在村中的庙里,那木像头顶的横梁上刻了什么字吗?”

这样的提示很细致了,相当于一种思维的引导,宋小河一下子就想到了当时的场景。

她惊道:“采蕴之墓?难不成那庙中供奉的天女像,其实是谢春棠的妹妹?!”

沈溪山早已想到这些,面色很是平静,说道:“正是。”

于是宋小河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说道:“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什么天女,死在村里的人是谢春棠的妹妹,于是他为了报复村中人,用了某种邪术让村民都得了果瘤症,再以一个道士的身份出现,引导那些村民以为这些都是的天女诅咒,随后建造了那座庙,让村民把他妹妹当做天女来供奉着。”

“但是没想到那些村民为了银钱砸了木像,才惹得谢春棠大怒,将所有村民杀死炼为妖尸。”宋小河晃着脑袋,连道几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其实其中古怪的地方还有很多,但沈溪山觉得那些完全不需要深究,也没有探讨的意义,只需要让宋小河明白,这谢归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说:“夏国在九十六年前就亡国了,他却活到了如今,如若这所有人的精魄都是路过夏国的时候被阴阳鬼幡给摄取,那么掌控鬼幡的人会是谁?”

宋小河道:“那当然是谢春棠。”

她醍醐灌顶,“这么说,从前往酆都鬼蜮那时候开始,我们就已经进入了谢春棠设下的局里?”

彻头彻尾的陷阱。

途经黑雾鬼国,被摄取精魄,而后所有人都得再次来到这里,同时还要带上各个仙门的弟子,组成一个庞大的队伍。

这或许才是谢归的目的。

他就是要,将很多人引入这个被黑雾缠绕的鬼国之中,但究竟要做什么,宋小河不知。

只有一个恐怖的念头,隐隐在心中冒出了雏形。

夜风袭来,吹在宋小河的脸上,撩动她发上那织金的长发带,被提灯一照,在地上投下缥缈的细影。

茂密的树也因为风动发出了哗哗声响,在寂静的长夜极是喧嚣。

月光被云遮住了,影子也悄然藏起来,视线之内变得一片昏暗。

不过苏暮临的眼睛不需要光就能在夜间看得很清楚,他站在池子边,看一眼谢归,又看一眼莫寻凌。

“你们认识?”苏暮临一脸茫然。

“不认识。”莫寻凌的双眼充满凶戾,微微低下头倾身,甚至开始摆出要攻击的架势。

谢归却温声说:“见过一面。”

苏暮临当然也察觉了两人之间的奇怪氛围,“你们有旧仇?真奇怪,你这和事佬还会跟人结仇?”

谢归就说:“一般不会。”

他神色看起来很是从容,眼中一直带着笑,一点也不像是真的跟人有仇的样子。

正是如此,苏暮临才被搞得满头雾水。

才结识的同伴将手按在刀柄上,满脸戒备地盯着谢归,但谢归却像是半点不在意,说话也是轻声细语,于是场景变得极为奇怪。

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苏暮临对他道:“刚才我就想问了,为何你身上的味道消失了?”

谢归闻了闻自己的衣袖,说道:“我换了身干净衣裳,薰过香的。”

苏暮临皱眉,“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你身上那股死人的味道,闻不到了。”

“苏少侠,你的鼻子,真的很灵敏。”谢归笑着夸赞了一句。

许是不满二人当着自己的面闲聊,莫寻凌开口打断,语气凌厉,“本想着只带一个傻子去炼尸,没想还有人撞上来,既然来两个我便炼一双,我劝你们还是莫要挣扎,免得吃苦头!”

说完,他猛地拔出身后的弯刀,朝谢归用力甩过去!

这说着说着就突然动手,着实把苏暮临给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缩起脖子,往谢归的身后躲了一下,紧接着就想起谢归这人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哪里是打架的料子?

于是拽着他后背的衣裳,正想拉着他一并躲过这攻击的时候,却见他忽而一抬手,轻松地将凶猛袭来的弯刀给接住了。

苏暮临一下瞪大眼睛,吃惊地想着,没看出来谢归这病痨鬼还有这种本事。

随后只听一声长哨刺破夜色响起,苏暮临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这声音他很熟悉。

前天晚上妖尸来袭之前,他就听到了这样一声长哨,只是当时他并没有当回事,随后就差点丧命于妖尸之手。

他扭头一看,就看见莫寻凌的嘴里咬着一个白骨哨子,正用力地吹着。

“原来是你!”苏暮临大喝一声,说道:“那夜的妖尸就是你带来的?”

莫寻凌古怪地笑了一下,“真是蠢得可以。”

也不怪苏暮临,毕竟当时他被打得半死不活,正陷入昏睡之中,但凡当时他还保持清醒,能站起来走动,绝对会跟着宋小河一块前去,从而看到掌控着妖尸行动,妄图与仙盟谈条件,最后被沈溪山一手捏爆了妖尸的头而吓走的莫寻凌。

更不会在今日如此轻易地上当受骗。

他深知那些妖尸的战斗力,自是没有半点迎战的心思,狠狠拽了谢归一把,扯着嗓门喊:“快逃!”

谢归无奈地叹道:“逃跑的话何必喊那么大声。”

那一副病弱之躯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如此硬朗,饶是苏暮临用力一拽也没能撼动他分毫,只将衣裳抓住了些许褶皱。

苏暮临缩着脖子,见他不动,心想你想找死那就随你,我先走一步。

于是拔腿就要跑,谁知刚跑出几步,旁边的丛林里猛地蹿出两只面目狰狞的妖尸来,正正拦在苏暮临的前方。

一见到这东西,苏暮临的腹部仿佛又剧烈地疼痛起来,被生生掏出一个大洞的触感再次浮现,他肚皮**一下,吓得浑身发软。

“别……”苏暮临往后退了两步,声音都变得软弱无力,“这跟我没关系吧,别殃及我身上啊,放我走吧……”

“这些都算是低级的妖尸。”莫寻凌一抬手,将自己的武器召唤回手上,在手中扔着把玩,“若是用你们这种仙门弟子来炼,就有可能炼出高等妖尸,一个顶上十个这种呢。”

苏暮临恍然想起方才在路上,这人说的那些炼妖尸的方法,不争气地流出了眼泪,“可我不是仙门弟子啊。”

说着说着,又觉得自己非常可怜,眼泪汹涌,“怎么什么破事都让我给遇上了?都怪你这病痨鬼,我就觉得跟你待一起准没好事儿,我可不想再被打个半死,小河大人救我呜呜……”

“吵死了,废话可真多。”莫寻凌掏了掏耳朵,骂道:“还真没见过像你这么窝囊的仙门弟子,再吵我就先拿你炼尸。”

苏暮临立刻就停了哭声,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鼻涕,可怜兮兮地指着谢归道:“你先拿他炼吧,反正他也活不长了。”

谢归看着莫寻凌,微笑说:“倒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苏暮临吸吸鼻子,说:“这回我真救不了你了。”

虽然苏暮临非常讨厌此人,但先前两次出手救他也算是出自真心,苏暮临就说:“病痨鬼,怎么说我于你也有两次救命之恩,我希望你能报答我。”

谢归不懂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于是道:“可以等此事结束之后再商议。”

“不行,就得现在说。”苏暮临很坚持。

谢归只好道:“苏少侠请讲。”

“你们话也太多了。”莫寻凌却是最先不耐烦的一个,打断两人的对话,疑惑道:“都要死了还商议什么?我看起来像是让你们完成临终遗愿的人吗?”

“先等等,这句话我必须要说。”苏暮临看着谢归,忍耐片刻后,终是忍不住,声泪俱下,“等会儿你能不能主动点,让他先把你炼成妖尸?我想晚点死呜呜——”

莫寻凌翻了个大白眼,耐心耗尽。

他是真没见过有这么窝囊的男人,脑仁估计还没有核桃仁大,蠢笨不堪。

他不再给时间废话,吹起长哨,妖尸陆续从暗处跳出来,落在周围,呈一个半圆的将三人包围住。

每个妖尸都眼眸血红,指甲漆黑利长,獠牙尖锐,单是看着就令人胆寒。

苏暮临吓了个半死,立马就抱着头蹲下,把自己的身子缩成一团,尤其保护自己的肚子。

随即想到这样的姿势那不是等于白白送死?于是又赶忙站起来,慌张地摸出一把符箓,攥在手中。

先前给宋小河分得太多,苏暮临手里已经没有多少张能用的攻击符了,只剩下些逃命用的。

就听又一声短促的哨声响起,周遭妖尸一同动身,快如疾风一般扬起无比尖利的长爪,朝着苏暮临与谢归二人冲过去。

苏暮临一手抓住谢归,一手催动瞬息千里的符箓,打算逃跑。

却没想到灵气一闪,符箓竟然没有半点用处。

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都远远超出了苏暮临的认知。

只见那些迅猛扑过来的妖尸在靠近的刹那,在同一时刻停止了所有动作。

谢归神色从容,半举着右手,将手腕一翻,妖尸则同时转身,面朝着莫寻凌。

仿佛就在那一刹那,所有妖尸叛变,俱成为谢归的傀儡。

莫寻凌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

“偷来的东西,你倒是使唤得很顺手。”谢归看着他笑,仍旧温温和和,完全是个充满书卷气息的书生,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妖尸都是你炼成的。”

莫寻凌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毫无血色,死死地瞪着谢归,恐惧从他的瞳孔中蔓延开来,“这话何意?”

谢归根本用不上什么哨子,只轻摆指尖,所有妖尸就像是被什么操纵一样,同时向莫寻凌发起猛烈的进攻。

莫寻凌立即用刀抵挡攻势,身体飞快翻滚躲避,想要滚出妖尸的包围圈。

然而妖尸的数量太多,对付一个人实在绰绰有余,又像是咬死了便不松口的凶兽,紧紧缠绕着莫寻凌的周围,没让他找到分毫逃走的机会。

但妖尸们的攻击却并不致命,偶尔从他的肩膀,手臂,小腿等地方留下爪痕,看起来血色斑斑,实际却并没有伤及要害之地,像是耍着他玩乐一样。

谢归拢着衣袖站在边上看,眉眼温柔,还冒出一句夸赞来,“身手倒是不错。”

苏暮临则是完全看傻眼了,没想到形势竟然能这样反转,往着他绝对想象不到的方向而去了。

他看着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奋力闪躲抵御的莫寻凌,又看了看在一旁微笑的谢归,心里头隐隐发寒。

“你……”苏暮临颤着声道:“你为什么能操控这些妖尸?”

谢归微微眯眼,说道:“或许是因为我跟它们相熟。”

苏暮临就是再蠢,也不可能信这鬼话,立马意识这中间出了大问题。

他往后退了两步,生出了悄悄逃跑的心思。

却没想到谢归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他的动作,问道:“苏少侠想去哪里?”

“既然你我都已经没了危险,那便就此别过,我得去找小河大人了。”苏暮临见偷偷逃跑的事情败露,也不再废话,撂下一句告辞就飞快地转身奔跑起来,恨不得化成原形来用四条腿去跑。

然而为时已晚,已知这谢归蹊跷,不是好人,又如何能放他离开?

于是苏暮临还没跑出去几十步,后脑勺就猛地传来剧痛,紧接着一股强悍的力量从后心处涌进来,迅速麻痹他的神识,然后就是视线变得模糊,眨眼的工夫,他就完全失去了意识,昏倒在地上。

谢归拽着他的一只手,像拖死狗一样将他慢慢又拖回来。随后他看着已经精疲力竭,血肉模糊的莫寻凌,缓声道:“原来你们已经将傀做到这种地步了。”

莫寻凌听后,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就有了极致的转变,从慌张慢慢变成一个不可置信的笑容,眼中带着兴奋,“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你好厉害!”

谢归像是没兴趣跟他闲聊,只淡声说:“只要你在夏国的地域之内,我就能找到你的真身,千万藏好。”

莫寻凌的神情有几分央求,可怜道:“既然你知道这是傀,那你能不能放了它,为了做出它我真的废了很多功夫,也用了很多条人命。”

谢归只用一个笑回应,紧接着身影一晃,再次停住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一个头颅。

正是莫寻凌的。

他脖子断裂之处喷出大量血液,里头却不是血管筋脉,而是用极其精巧的机栝所组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谢归丢下人头,用锦帕擦了擦手上的血,而后拿出身上挂着的小日晷看了一眼时间。

“也差不多了。”他喃喃自语。

随后又走回去,拽起苏暮临的一只手,极其轻松地拖着他离开。

“哎呀。”

宋小河走着走着,突然小声喊了一下。

沈溪山偏头看她。

“沈策,我这右眼皮总是在跳。”宋小河一边用手揉着眼睛,一边说:“是不是要走霉运啊?”

沈溪山没听说过这是什么说法,就道:“我有一方法可以化解。”

“这你都有方法?”宋小河惊奇。

“你闭上眼睛走路,等一跤摔到地上去,霉运自然就抵消了。”他道。

“那不行,万一我这一跤摔下去,给牙磕掉了怎么办?”宋小河还没傻到那种程度,哼声道:“你想让我摔坏了牙,跟我师父一样吃软饭,居心何在?”

说话间,两人就又走到了一座相当气派的大殿之前。

提灯的光照有限,宋小河只能隐约看出面前的大殿相比之前的那个供奉着两个仙官的楼阁还要大,还要高,但不是两层的。

甚至连当间的两扇雕花门都要比寻常门更阔。

且这大殿的完整程度很高,檐下挂着的灯笼仍旧完好,门窗也尚在,只是檐下结了些蜘蛛网,长长地坠下来,不过相比于先前看到楼阁,这已经算是好的了。

两人一齐走过去,站在门边时,就更显得这门的高大宽敞,上头雕刻了很细致的花纹,甚至没有虫蛀的痕迹,似乎是在建造的时候就精心设计过要长久保存。

门上方一样有一块牌匾,虽然上面积了不少灰尘,但隐约还是能瞧出上头的字是用金子融成然后嵌进去的。

宋小河仰头,“看不到。”

实在是太高,而且光线触及不到。

沈溪山倒也不在意牌匾上写了什么,只微微抬手,掌中蓄起些许微弱的金芒,随后一下就将这庞大的门给推开了。

这门绝对十足沉重,被推开的时候发出浑厚的嗡鸣,在偌大空**的殿内层层**开,发出古怪的回音。

沈溪山先进去,手里的提灯一抬,视线在黑暗中转了一圈,先寻找殿内灯盏摆放的位置。

宋小河跟在后面,伸着脑袋东张西望,入目皆是一片黑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不过光落在地上,宋小河发现这座大殿的地面没有厚厚的积灰,像是被保护得很好,踩上去也能感觉到坚硬的石板地。

“这是什么地方?”宋小河低低问了一句。

饶是她声音如此小了,还是在殿内传开,回音一遍一遍地**出去。

沈溪山很快就找到了灯盏的位置,指尖旋出一缕火苗,甩出去。

火苗就在空中飞舞着,先是落在了第一盏灯上,于是殿内终于有了明亮的光。

是一盏极其漂亮的琉璃灯,散发着白色的光芒,一下就将大殿的半个角给照亮,视线陡然清晰起来。

随着四周的灯逐一被点亮,整个大殿灯火通明,尽现在眼中。

大殿的当中有一尊极其晃眼的金像,光是那金像脚底下踩着一个双层莲花台就有个两尺左右高,整体加起来足足有一丈之高。

在数盏琉璃灯的光照下,那金像闪闪发光,无比绚烂。

唯一一处古怪之处,便是这金像的头颅整个被砸碎了,但身体还是完好的,依稀能看出是个衣着华贵的女像。

宋小河从下往上看去,被这尊金像惊得许久都没有动弹,直愣愣地看着。

沈溪山在周围看了看,回头发现她还盯着金像发呆,走过去拎着她的后领子道:“一堆破金像有什么好看的?”

宋小河像是完全震撼了,连被拎着后领子走也没有半点挣扎,吃吃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一块金子。”

沈溪山嗤笑,十分看不上,“不值钱。”

他拉着宋小河来到了一块石碑之前,说:“看看上面写了什么,这才是正经事。”

宋小河低头,就见面前是一块堪比手臂长的黑色石板,上面刻着指甲大小的白漆文字。

她认真读了两行,说:“啊……原来良宵指的是一个人。”

沈溪山问:“是谁?”

宋小河的手指点在上面,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然后说:“是夏国最小的一个公主,因为诞生在上元节,所以封号为良宵公主。这石板上记录的就是良宵公主的生平,说她出生后便天赋异禀,拥有着卓绝的仙灵之力,夏国的皇帝请来了高人教导,她便成长得很快,十岁时就能够独自击退数十穷凶极恶之妖……哇,这个良宵公主真的好厉害!”

沈溪山不以为然,挑眉道:“这种用来歌颂事迹的石板,往往会有很大一部分的捏造和夸张,十岁就能独自对战数十恶妖,也就只有我……”

宋小河疑惑地抬头,看着他,“你什么?”

“我们仙盟的沈溪山,才有这样的资质。”沈溪山差点说漏嘴,圆谎圆得快而自然。

“也是。”宋小河果然道:“小师弟那等天赋,人界千年难出其一,这石板上一定夸大了很多。”

“继续看。”沈溪山转移话题。

宋小河就又低头去看,继续道:“她长大之后,凭借着自己强大的力量,带着夏国将士屡次击败想要入侵的妖怪,保卫夏国的安宁,于是颇受子民爱戴,皇帝下令破格立此金像,以歌颂良宵公主。”

她接着往下看了看,说:“这下面就是一些她带人击退妖怪的事迹了,没必要再看。”

一转头,却发现沈溪山早已不在身边,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墙边,仰头看着什么。

宋小河有些不忿,心想我在这给你读夏国文字,你听都不听,浪费我的时间。

她走过去,刚想寻沈溪山的麻烦,就忽然看见正面墙上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大殿之内十数盏琉璃灯,加上柱子上挂着的,散发出的光芒相互交融映衬,形成了一种精巧的折射。

方才站在石板位置的时候,宋小河往墙面看,只能看到一片杏黄色墙漆,旁的什么也没有,但是这会儿走近了,却亲眼看见绚丽的色彩在墙上慢慢呈现。

随着她的步伐靠近,满满一墙的壁画就映入眸中。

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法,经过那么长的岁月,壁画的颜色仍旧相当纯粹鲜艳,用夏国独有的绘画技巧渲染了整面墙,放眼望去眼花缭乱。

沈溪山正是在研究这东西。

明明很宽敞的大殿,不论站在哪里都能看到壁画,但宋小河就偏偏要去挤他,用肩膀往他手臂上怼了一下,仰着下巴问:“你看得懂吗?”

沈溪山不知怎么,变得很宽容,说:“看不懂字还能看不懂画?能像你一样眼神不好?”

宋小河怒了,“你说谁眼神不好!”

沈溪山没有选择与她斗嘴,只抬手往墙上一指,“看这里。”

宋小河气哼哼地去看,就见壁画之中有一位身着华贵衣裙的女子,身边画了几朵云彩,像是飘浮在空中,脚下则是城池和密密麻麻的小人,女子的对面则是面目丑陋的妖怪。

令她意外的是,这女子的脸部被某种坚硬的东西刮得满是划痕,还被黑漆涂了,完全看不清楚脸面。

宋小河觉得惊异,于是走动着去看别处的壁画,一路研究下来,她发现这壁画其实也是用来歌颂良宵公主的英勇辉煌事迹,只不过所有画中,良宵公主的脸都被刮花涂黑。

“这是为何啊?”宋小河完全不理解,“既然这大殿是用来歌颂良宵公主的,为何立了金像却敲掉了头,画了壁画却涂黑了脸呢?”

大殿之中空**寂静,只有宋小河的声音。

没听到回应,她有些不高兴地回头,“沈策……”

刚想问他为何不理人,一转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哪还有沈策的身影。

宋小河立即左右张望,在辉煌的大殿中寻找他的身影,唤道:“沈策!”

少女清脆的声音一层一层往上**,回音重重叠叠,**到最后那声音好像不是她的了,变得尖利细长,像是某种怪音。

没有人回应,沈溪山竟然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情况下消失了。

肯定不是他开玩笑主动躲起来,宋小河可以确认,他绝对是在被动的情况下消失的。

没了人在身边,她立即就感到害怕起来,尤其这情况诡异非常,这地方也极其古怪,处处透露着诡谲,让人心里很是不安。

她将手撑在墙上,仿佛挨着墙壁就能让她有些安全感,然后赶紧念动法诀,启动共感咒。

下一刻,沈溪山的声音就传进耳朵。

“宋小河。”

宋小河的心顿时落下来,赶忙说:“你去哪里了?你怎么又突然消失不见啊?难不成我又是被什么东西拉入灵域鬼蜮之中?”

“并非。”沈溪山语气还算镇定,就是难得语速有些快,“你听我说,现在离那些壁画远点。”

话音才刚落下,宋小河就感觉手指猛地一痛,她惊叫一声赶忙收回,一看,食指的指腹竟然被不知什么东西咬下一块肉来,血液顿时涌出来。

沈溪山的声音又传来,“因为那些壁画,是活的。”

“或者说这整个道馆,都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