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国中京百里之外的泽州大营,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正和群臣一起商议如何应对来势汹汹的西夏援军。

“不过是三万西夏兵罢了,想当初十万辽兵不也被我们一冲就散了吗?阿民,你太慎重了!”

阿民在女真话里意为“父亲”,说话的是阿骨打的三儿子完颜宗辅,宗辅身材高大,心机单纯,阿骨打现以成年的四个儿子中,就属他最得阿骨打喜欢。

“讹里朵,西夏兵可和辽兵不一样,辽人承平百年,西夏人可与宋人一直交战,不可轻视!”

反驳宗辅的是阿骨打的二儿子完颜宗望,阿骨打诸子中以他最有军事才能,他带领的猛安在征辽之战中屡建奇功。

金国初创不久,很多制度都还带有部落性质,就比如猛安谋克制,阿骨打编三百户为一谋克,十谋克为一猛安。

如果每一户出一名勇士,一猛安就有三千名勇士,在金国草创初期,这套制度十分适用。

因为只要在战场上立下军功,就能获得打下来的土地和人口,这对于过足了苦日子的金国部落民来说可太有吸引力了。

每个人既是为君主为战,也是为自己而战,因此主观能动性极强。

可等金国灭除辽国并占领了

宋国大部分土地后就不一样了,一来是因为长年征战,老兵逐渐凋零,二是因为人很可能为了从零到一拼命,却不太会为了从一百到一百零一拼命。

这就是后来金国士兵战斗力迅速崩坏的原因,以至于后来不得不大量使用北方汉兵,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看到自己两个弟弟起了争执,作为大哥的完颜宗干正准备打圆场,突然一人闯入大帐。

来人正是出使宋国归来的完颜娄室,宗干便顾不上两个吵架的弟弟,转而欣喜的看向娄室:“斡里衍你回来的正好!兀术呢?”

听到大太子问起兀术,完颜娄室一时无言以对,他不知道该怎么向自己一直崇拜敬重的阿骨打开口。

但阿骨打早已从他脸上的伤口看出了端倪,阿骨打缓步走到完颜娄室面前,轻声说道:“斡里衍你能安然回来就好!是宋人撕毁盟约了吗?”

这是营帐内的大部分人也都注意到了完颜娄室脸上的伤口,这是金国祭奠亲人的一种仪式,加之他又是一人独回,发生了什么也就不难猜到了。

“没有,宋人没有撕毁盟约,武器铠甲都送来了,只是兀术他......他被宋人给害了,我真是无颜面见国主,请

国主治罪!”完颜娄室满是愧疚的说道。

猜到是一回事,但证实又是一回事,不同于其他帝王家,阿骨打的几个儿子感情都很好,不仅在战场上是生死与共的泽袍,生活中也时常喝酒聊天。

骤听死讯,三人瞬间都红了眼,性子最直的完颜宗辅更是当即暴怒,大骂道:“这些宋人算什么东西,被我们一击即溃的辽国也能压制他们百年,如今竟敢害了兀术!阿民,我们取了中京就南下吧,管他什么盟约不盟约,我们一定要为兀术报仇!”

性格稳重些的大儿子和二儿子没有说话,但都看着阿骨打,指望自己的父亲做出决断。

“万万不可!”说话的不是阿骨打,而是阿骨打的侄子完颜宗翰。

“粘罕!你什么意思?兀术平日里最敬重的除了阿民,就是你了,如今你却不肯替他报仇?”完颜宗辅气势汹汹的看向完颜宗翰,大有干架的意思。

宗翰也是从阿骨打起兵就征战至今的宿将,宗辅怎么可能吓得到他,但大太子宗干二太子宗望也一起看了过来,他也只得出声解释道:“仇是一定要报的!但汉人有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最紧要的任务还是灭辽,等灭了辽

国,我会亲自带兵为兀术讨回公道!”

“这辽国都没了可战之兵,要从西夏请援军了,灭与不灭有什么差别吗?”宗辅毕竟年轻,不懂任何战争都要算经济账和政治账。

而这时年长一些的宗望已经从盛怒中逐渐恢复,便转口劝导起刚刚还和他吵的不可开交的宗辅:“讹里朵稍安,粘罕说的是对的,我们必须先灭辽,才能进一步伐宋!”

“斡鲁补为什么连你也这么说,兀术可是你的亲兄弟!”宗辅怒气更盛,仿佛遭到了背叛。

完颜阿骨打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子侄在大帐内的争论,他并不打算出言定论,只是颇为欣慰的看了宗望一眼。

诸子之中他最疼爱的可能是宗辅,但最属意的继承人还数宗望,只是谙班勃极烈在起兵之初就定给了自己的四弟完颜吴乞买,这会儿不好再变动了。

谙班勃极烈在金国即为丞相,也为储君,如今的谙班勃极烈完颜吴乞买正在后方为阿骨打治理消化打下来的领土。

“兀术的死,我也很痛心,但要报仇就得一步一步来,宋辽两国虽然兵弱,国比我们大金可大上许多,倘若联合起来就难应付的多了!”宗望试图用道理来说服自家兄弟。

但宗辅此时还处于悲愤中,哪里听的进去,“便是一起联合起来又如何?我女真勇士会怕他们吗?你出去问问,我女真男儿哪一个会说一个怕字?”宗辅指着帐外说道。

“我女真男儿自然不怕,但我女真男儿与你我一样也有父母兄弟,能逐一解决的敌人你非要一起招惹,那日后且不是又会多出一些如你我一样的伤心人?”

宗望言辞恳切的看向宗辅,这番动之以情的说辞顿时让宗辅无言以对,总不能说他完颜家的子孙才算人吧。

“算了!我一向都说不过你,还是让阿民拿主意吧!”宗辅认了栽,把翻盘的希望寄予自己的父亲。

完颜阿骨打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从桌上拿起自己随身携带的短刀,只见他拔掉刀鞘手捧短刀说道:“兀术的仇自然是要报的,但如粘罕和斡鲁补说的一样,报仇须的在灭辽之后!我完颜阿骨打在此折刀为誓,必将饮马长江一雪此仇!”

说完阿骨打双手捏住短刀,刀身在他手上被迫隆起一个巨大的弧度,终于承受不住这股巨力,蹦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阿骨打将两截断刀掷于地上,然后看着宗辅说道:“而在此之前妄议报仇者,与此刀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