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比起这些, 权利陛下在睁开眼睛后,不应该事先好好看看脚下。看看脚下这片,我们妖灵祖祖代代生活着的土地?”

孔雀五叔松开翅膀。

白咕咕只觉有一股巨大的吸力, 将她连带着整个锦被球, 一并强势地夺了过去。

落回在龙的鬣毛丛中。

白咕咕屏息凝神,深深吸了口气。干燥,舒爽,暖烘烘的, 独属于龙爹才有的气息。晕车一般的感觉,也缓解不少。

白咕咕扯开来嗓门:“嗷嗷嗷嗷!”

跟她爹告状。

“什么?你个绿毛老山鸡, 竟敢嘲笑我家幼崽秃头?!”

权利亲爹这次破天荒居然听懂了!

“嗷嗷嗷!”

“还敢说她丑八怪一辈子只能呆在房间?”

“嗷嗷嗷呜嗷呜嗷!”

“想将她带来极东之地, 冰天雪地冻成冰块后,一口吞掉?!”

一听说幼崽短短数分钟内, 竟遭受到如此惨绝人寰的对待。盛怒之下, 权利龙瞳竖起,龙鼻中都喷出了火焰。

灼热到足以溶解鎏金化为岩浆的龙息。

一道接一道喷薄在他的鸟羽近前。

孔五叔鸟毛抖了三抖。

他不是他没有,他只想来说这边黑石结界的事情, 嗷嗷叫道:“大侄女你可不能冤枉鸟啊!”

“嗷嗷嗷嗷嗷!”

白咕咕手舞足蹈的嗷嗷乱叫,面部表情过度用力都变得相当狰狞。

“还威胁不听话就将她丢去界碑对面,封印魔族的黑土地里?!”

金龙亲爹张开的血盆大口, 龙息灼灼,火焰凶猛,贴近到几乎快将整只孔雀生吞下去。

孔五叔几乎甚至闻到了自己羽毛被烧焦的味道。“大大、大侄女,你快管管你爹啊, 他、他他这是要杀鸟烤鸟吃啊!”

他慌了。

“嗷嗷嗷嗷!”

白咕咕也才更慌的厉害!

歪??

她可没说这些啊?!

她只说是这只烂鸟如此不择手段, 应当真有什么重要到不得了的事情。咱不妨歇歇火气, 听他说上一说。

爹你听不懂就听不懂, 不用装作一副听得懂的样子,胡乱翻译理解啊喂!!

“烧烤鸟肉的滋味应该不错,我家咕崽说她之前没吃过,想要尝尝。”

权利捏起了爪子。

白咕咕:……

瞬间觉得自己夹在中间成了饼干。

救人、啊不是,救鸟啊,我平板、我写字板呢?

危机关头,五叔他终于意会到‘不能说话其实还可以手写’,这个至关要点。凝聚起来灵雾,在半空中,形成一面不大不小的平面,来供白咕咕写字说话用。

广域…

是什么地方?

缩在龙爹的鬣毛丛中,头顶是半片残破的天空。

明明飞在空中,却没有风,甚至感觉不到,一丝一毫气流的涌动。远方一线的黑色/界碑,依旧幽幽红光。

这是一片,早已死去的土地。

白咕咕在灵雾中写道:

当年的仙族大能,之所以选择将残存的魔族放逐在了这里,是因这里土地荒芜,毫无生机。即便生命力顽强的魔族们,在这也讨不到几分好处。

三千多年过去,世间,确实没有了魔族的踪迹。

但本该封印着魔族。作为广域、灵界两边划分的黑色巨石结界,界碑。却莫名其妙,向着早已死去的黑土地那边,悄无声息地渡去了许多……

白咕咕揉了揉眼。

或许地面一成不变的黑土,天空中七零八落的支离残片。也或者龙爹的鬣毛丛中,实在太过温暖安逸。灵力耗尽后的困倦,渐渐袭了上头。

让她觉得,时间,似乎已经过去很久。

明明龙爹飞行的速度不慢,远方的黑石结界也在视线范围之内。

这般长时间过去,他们间的距离,仿佛并没有发生一丝一毫的改变……

近在眼前,却永远无法抵达。

“这片广域黑土上的规则,与我们所生活着的灵界不同。”

权利说道:“时间,空间一同错乱的结果,就会导致许多看似近在咫尺的景物,实则可能远隔到千里万里。这边地形有些复杂,咕咕若是困了,便先在爹爹的鬣毛丛中,小睡一二。”

话音刚落,从天而降无数巨大的火石阵雨。

连同地面上的黑土,也在瞬息转变成为幽深诡秘、波涛翻滚的大海。

金龙调转了方向,向着深深的大海,一头扎去。在他身旁,绿毛的孔雀,接连躲闪过几块巨型火石后,也毫不迟疑,一头向下扎进了海中。

落水后本应会有的窒息感并没有到来。

甚至连鬣毛鳞片都没有被沾湿到半分。

白咕咕伸出了小爪,确定自己所触摸到的,如同镜面般湛蓝平滑的…是天空??

天空的顶端,金龙倾斜侧过了半边龙身。像似运动场上新手截球一般,从右侧方向包抄,重新掉头撞了回去。

眼前景象,再次发生变化。

黏稠团绕的片片黑雾,凝结化作无数双的漆黑手臂,从地面攀爬着伸了出来。稍不留神,便有可能被拖入地下。

风的声音,从天空中传来,呜呜咽咽,犹如鬼哭。

黑土地上世界。

这是,真实的…地狱。

散发出幽幽红光的黑石一线,就在脚下。

“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捷径。”

孔雀五叔收回他的翅膀,再次化作成为人形。落在脚下的黑石界上。

从远处看,一颗颗低矮黑石,连接组成结界线,落在近处,则是一座座山。一座座高耸入天,看不见底的巨型山。

白咕咕特地回头看过了眼。之前分明,在冰雪的世界过后,便可看到这边的黑石山。

而站在这处,来时的冰天雪地,早已看不见。

仅有剩余下的,只有黑暗和混沌。

“嗷嗷?”

捷径?

白咕咕疑问。

“大侄女你不知道,五叔我之前来过。都是从那边雪地,一直飞到这边的石界,整整一天一夜。累死个鸟了。”

孔五叔抱怨道。“早知道要你爹过来,还能这么的方便快捷,打死我也不亏这一趟了。”

“这就是…当初仙族的黑石封印?”

权利龙身不变,同样也落了地。

硕大的后爪掀起来沙土,认真刨了两抛,“似乎并没什么了不起的。”

“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黑石,而在这片石界,石头界线所处的位置啊!”孔五叔险些扶额。

“黑石山本身未曾被触动,黑石下的禁咒也依旧在生效。而当初明显分划,作为两边界线的黑石,却不知何时,已然完全被作为广域象征的黑土地,给彻底吞没。”

黑石未动。

所以移动着的,只可能是这片黑土,是广域。

白咕咕明显察觉到,龙爹的态度,在一瞬间也变得严肃。

孔雀从灵界冰雪的那边,直线飞行到这边黑石碑界,需要一天一夜。换做成为距离的长短——

“哦,依照大侄女你之前生活着的人类地球,至少全直径几十倍的往上加。”

孔五叔给出个标准。

也就是说,在仙族流放驱逐魔族过后的三千五百年间。无尽广域这片未至的黑土,在悄无声息,无妖知晓的过程中,已经侵吞到了灵界边界,至少数几十个地球般大小的土地??

三千五百年的时间,对于人类来说,物换星移,沧海桑田。

但于大多数长寿不老的妖族们来讲,仅仅睡过一觉的时间,整片大陆可以生存着的土地,突然间少去了几十个地球的大小……

这也确实是个不得了的大危机。

“这等大事,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汇报?”

老龙皱着眉头。

“拜托啊老哥,你们龙族那朝议会,总而言之我是不敢再去第二次了。”老孔雀缩瑟起脖子。

一帮老不正经的老不死龙们。

说甚么陛下醒来,千年难得,今日一聚,只论龙族。公主诞生,更是万年之喜。值得让妖灵百类,所有种族贡奉贺礼,一同庆祝。

除此之外,其它事情,通通都得靠边站着。

“当然,在此之前,首先必须要给他们那群老骨头的,亲眼里瞧瞧小公主的芳容…”

“哦,对了,还有你这老龙死命拼命的兜着。自家捧在手心都怕化掉的幼崽,说什么也不肯给别龙见。”

鸟嘴里嘚吧嘚地抱怨,却不见得停:“光是大侄女满月酒桌上用的点心,足足就吵了两个时辰。”

“你就说说看,哪有我插嘴的地方?”

“……”

白咕咕:……

原来我才原罪吗?!

返回龙堡的途中,老龙和孔雀不约而同,达成了一个共识——

广域的黑土,是会移动着的。并且仍在向着灵界,一步一步地渐渐扩张。

往后再过千年、万年之后,甚至连那片被重重高山所阻隔着的冰雪世界,也会被一并吞没。

妖灵们生存着的地方,毫无疑问,也在一点点的被吞没,被蚕食,被减少着。

或许这一趟走来,召唤龙爹后,大量消耗过自身为数不多的灵力。

白咕咕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广域的存在,使得妖灵界的存在不断被侵占,被吞并着。

而人界,

通过虚海岸边银白巨蛋中,横平竖直两道界门,与妖灵界紧紧相联系的人类界呢?

是否也在某些不为人知的情况下,静悄悄地发生着某种不可逆转的变化?

在睡梦中,她不禁如此地思考。

横平竖直的界门……

而灵界的星空,没有圆月,同样也是横平,竖直……

“老龟我就说过,那只自私臭美沽名钓誉的绿毛孔雀,准保不是什么好鸟!”

白咕咕醒来时,已经是第四天的清晨。

老龟同志逮住了八爪章鱼,在她寝殿外回廊角,正来来回回地唾骂着。

“权利陛下做得对!”

“绿毛孔雀,他连凤凰都不是。竟还妄图胆敢窥伺我们龙谷中,最最美丽的咕咕殿下。就应该拔光他的鸟毛,将他活吊在龙谷前的大枇杷树上。”

“管教所有来去进出的赖皮□□们,都一瞻他的赤/裸没毛的鸟体…”

“……”

白咕咕探出爪子,摸了摸大床周边,有浑圆冗长的重物,压上过的痕迹。

冰凉凉的,似龙躯体才有的温度。

老海龟骂鸟的声音,突然中止。注意到她醒来,从殿门外,急急忙忙地小跑进来。

“殿下醒了!”

“饿了吗?渴了吗?要喝瓶瓶奶?”

“嗷…”

白咕咕摇头。不喝了不喝了。

这次醒来,她的身体,似乎又发生了某种改变。

差点枯竭的自身灵力,被补足恢复过来。状态很好,精神不错,也不觉得肚子会饿。

平板就放在她龙头枕着的棉花枕边。

白咕咕小爪划道:“龙爹呢?”

“陛下近几日来,都是夜晚过来陪伴着咕咕殿下,白天…白天啊…”

老海龟小黑豆眼,不知不觉偏向了一旁。

他有些迟疑。

八爪章鱼显然没那么多顾忌,直接坦言说:“白天去朝议,跟你们族里的那群老不死的,来来回回的生拉扯皮。”

“扯皮?”

白咕咕在平板飞快地问:“扯什么皮?”

龙爹他…该不会遇到什么……

“没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章华打了个呵欠,一如既往地懒散悠闲。

“昨天议题是公主殿下的满月酒,到底应该在龙堡广场上举办,还是去龙谷后的草地上举办。亦或者干脆集体挪挪,去落英谷或者星夜湖那边,风景好,场子也大。”

“今天的议题,大致也该进行到公主殿下出席满月酒时的时长。是走个过场的一个时辰两刻钟,还是多跟来宾众妖们打个招呼,一个时辰三刻钟…”

“昨天因为地点的问题,你们元老会九长老,和朝议廷的巨石龙都打起来了。”

“九长老说巨石龙坚持要在落英谷是不安好心。公主殿下年纪尚幼,出去吹风着凉都不得了了,岂还能敢千里迢迢赶去落英谷?万一路上出了闪失,谁担待的起?!”

“巨石龙说九长老非得在龙谷后设宴,是个老顽固。”

公主殿下的诞生,是继三千年前权利陛下率领众妖,大败仙族之后,全灵界所有妖族共同的盛事。

到满月酒时,妖灵百族,各个部族现任首领们,都会带领他们中最出色的族人。赶来向我们最最尊贵的公主殿下,献上最最宝贵的贺礼。

“龙谷中这一片后山,怎可装得下来数以千万,如此之多的妖族?”

反倒不如中芽山的落英谷,那地方,宽阔敞亮,环境也好。

“于是,到了这里,又有龙便提出来异议了。”

八爪章鱼捏住嗓子,模仿到个惟妙惟肖。“既然担心危险的问题,那我们全族为何不现在行动起来。将龙谷势力,从龙谷后山,一路平推拓展到落英谷的范围?”

整个中芽山,落英谷,都是我们自己家后山。总不必担心安全的问题了吧?

“…就是这样的一些问题,吵吵嚷嚷四五天都没个定论。”

章华摊开了触手,哧溜溜到了大床下。

“这是盛事呢殿下。”老龟却笑眯眯的。

“各位大人们都在为殿下您的诞生,做最充足的准备,准备好最珍贵的礼物,献上最美好的祝福。”

“真…有这样子值得庆贺?”

白咕咕平板上划拉:“会不会太劳民伤财了些?”

“怎会是劳民伤财呢!”

老龟爷爷严词道:“毕竟是继三千多年前,陛下大败仙族之后,全灵界难得共有值得庆贺的盛事。”

“话虽如此,权利陛下当时,当时本应该也立刻庆功大典的。但陛下他却…”自行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老海龟碎碎念着。

仿佛当初那场未能召开的庆功宴会,未能够在群妖面前,展示出来自身真正的强大。对于他们金龙陛下来说,是多么重大的一次损失和亏欠。

白咕咕心念微动。

在平板上,一字一句的写出:

“龟老,三千年前的那场大战,龙爹,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吗?”

“受伤,应当是有受过的。毕竟,陛下也正是因此才陷入了沉睡。”

龟公想了想,说道:“但严不严重,老臣便不敢断言了。”

因为他们这位权利陛下,从来不肯将自己的软弱,展示在别妖面前……

白咕咕心头莫名一紧。

老龟同志似乎也觉这话题,太过沉闷了些。

从她爪间接过平板。

点开文件夹里的相册,转移话题说:“对了殿下,您难道不想看看,前几天拐骗劫走您的绿毛孔雀,他的下场?”

“他们都用的留影石,咱们不同,直接拍照!保证角度刁钻,高清无/码…”

那份标注名为‘绝密专享’的加密相册,输入密码,点开后。

与此同时几乎毫无延迟的——

一只,倒吊挂在巨大枇杷树上,全身除头顶昭示自身修为的羽冠,以及身下某个重点部位之外。

浑身羽毛都被拔掉精光的…硕大无比的…秃毛鸡……

“……”

白咕咕:……

啊啊啊啊啊麦艾斯!!!

一身清爽龙脸带笑的金龙权利,从回廊转角处游了过来。

“咕咕崽的满月酒定下了。就在下月十八,落英谷宴,是个盛大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