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越敛现在所在的是一颗沙漠星球,百分之八十的区域都被黄沙覆盖,水源非常缺乏。

所以洗澡是件很奢侈的事,一般都是公共的蒸汽澡堂,极致省水又能反复利用,但大多数人仍只能很久才去洗一次。

不过他现在的身份是有钱人,住的也是有钱人住的地方,有充足的水源可用。

庄越敛把男孩扔在浴缸旁,放了一缸水说:“洗干净出来。”

他说完就走,可到门口背后突然传来“嘭”的一声,回头看去,男孩衣服裤子脱了一半挂在手脚上,踩到自己的尾巴摔了。

正常会踩到自己的尾巴?

男孩趴在地板上,从衣服下面露出来一只半眼睛,可怜地看着他说:“衣服脱不下来。”

庄越敛深吸一口气保持平静,走回去把男孩从地上提起来,发现是衣服脏得碰水就凝结到一起才难脱下来。

他犹豫要不要帮忙,毕竟这是个Omega,结果没等他犹豫完,男孩突然喊起来。

“我出不了气了——”

庄越敛满头都是无语,这崽子把衣服往上脱,脱上来捂到脸上就脱不动了,衣服脏得浸了水不透气。

如果不是他在这里,他觉得这可能是全星际最离奇的死法之一。

庄越敛深吸一口气保持平静,走回去把男孩从地上提起来站到浴缸沿上,但已经变僵的衣服真的太难脱了,他仔细剥了半天终于脱干净。

“好了。”

男孩盯着他不动,认真地问他,“你不帮我洗?”

庄越敛果断地反驳,“我是Alpha。”

男孩这会儿不在意了,“没关系,我还小。”

“是挺小的。”

庄越敛往下一瞥,男孩立即生气地完全站起来,弄得水溅了他一身。

他一巴掌捂在男孩脸上,把男孩甩进了浴缸里,身后发出“咚”的一声,他已经走出了浴室。

他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望向外面的黑夜,猛不迭地想到了沈棘。

为什么沈棘会出现在拍卖场,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抹掉了所有的痕迹,沈棘不可能发现他到了这么偏远的星球。那位给他介绍信的人和沈棘关系并不好,不会向沈棘透露他的行踪,就算透露也不可能这么快找到这里。

他捏着鼻梁思忖,沈棘虽然是沈家的继承人,但他和沈棘结婚一年,很确定沈棘和沈家的关系很微妙,继承人只是一个头衔,沈棘在沈家并没有任何实权。

所以,沈棘和沈家背后那些事肯定不可能有关系,也不可能知道他在这里来找他算账。

唯一的可能只有和那些有特殊癖好的有钱人一样,来这里买“宠物”。

庄越敛狠狠蹙了下眉,想象不出沈棘搂着有兽耳尾巴的Omega什么样。

——别想了!

他拍了下脑袋,只要沈棘不影响他的任务,就和他没关系。

“Alpha哥哥,我穿什么?”

男孩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庄越敛回过头,见男孩只裹了一条浴巾出来,才想到没有能给男孩换的衣服。

他转头叫罗困,“小筐,把你的衣服借给他穿一下。”

罗困虽然也比男孩高,但总比他的合适。

但罗困人还没走过来,男孩就先拒绝,“我不穿他的!”

“那你想穿谁的?”

男孩盯着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两遍,“你的。”

“小筐,把你的衣服拿一套过来。”

庄越敛无视了男孩的话,继续喊罗困。

罗困听到他大哥又叫他,走进来。男孩见到他出来,立即躲到庄越敛身后,整个人贴过去。

庄越敛不理解地挪开了一点问:“你做什么?”

男孩又朝他贴近,整个人藏在他背后,回答道:“我是Omega,你让别的人随意进来?”

庄越敛理解不了这小崽子的逻辑,“你是Omega,我还是Alpha,你应该离我远点。”

男孩抬起头直盯着他,又是那仿佛要一口口咬着他吃了般的眼神,他不明白这孩子到底是不喜欢他,还是想赖上他。

他没了耐心哄孩子,又对罗困喊了一遍,“衣服。”

罗困终于有了机会开口,非常不好意思地说:“可我只有两套衣服。”

庄越敛惊讶了一下,随即想明白了。他捡到罗困时,罗困已经重伤得剩最后一口气,如果生活不是太难不会就那样倒在路边。

他没再多说,上楼去拿了一套他的衣服递给男孩。

“去换上。”

男孩耷拉着豹耳朵,衣服扔过去也没接掉到了地上。

他莫名地看过去,“这是我的衣服,你再不穿就光着吧!”

男孩又直直地盯了他片刻,终于把衣服捡起来,一眼横向了罗困。

罗困莫名被一个孩子眼神吓住,不自觉地就理解了意思,默默地退出了客厅。

庄越敛无语地看着这小孩,也从客厅外出去,男孩又在背后叫他。

“Alpha哥哥,我疼。”

庄越敛回头,男孩揭下了身上有浴巾,露出了腿上的伤,洗干净了血痂又在流血。

“把衣服穿好。”

他说了一句,又叫罗困,“小筐,把医疗机器人找过来。”

罗困觉得他唯一小弟的地位保不住了,听到他大哥的命令就去开医疗机器人。

回来时他看到男孩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沙发上,他大哥半蹲在男孩面前帮男孩卷起了裤腿,男孩的眼神盯直了他大哥,他说不出来那眼神像什么,就感觉一般人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一个人。

“大哥,来了。”

罗困喊了一眼,庄越敛起身退开。

圆滚滚的机器人像一大一小两个球叠在一起,到男孩面前“眼睛”对着男孩扫描了一遍,最后锁定腿上的伤。

接着机器人的“头”浮起来分裂成两半,中间连着一束可见的蓝光飞向男孩的伤处,蓝光照在伤口上血很快止住,伤口快速凝结起来。

再接着机器人的“头”飞回去,“肩膀”打开两个洞,从里面伸出来两只机械手,“肚子”又打开,机械手从里面拿出来绷带和药,开始包扎。

男孩本来好好的,但看到机械手忽然恐惧地一脚踹开,扑向了沙发另一头坐着的庄越敛,紧紧缩在庄越敛身边。

庄越敛莫名看了眼医疗机器人,男孩似乎对医疗机器人的机械手充满防备,像是医疗机器人不是要给他包扎,是要解剖他一样。

“你害怕这个?”

庄越敛指着医疗机器人的机械手问男孩。

“我——”

男孩却意外地愣住了,像是这个问题复杂得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正常人的兽象是展现出完整的动物形态,像男孩这样只有部分形态能展现出来的,被叫作退化症。

但正常的退化症是因为精神力核的反应堆不稳定,造成的兽象紊乱,

退化的形态是不稳定的,不可能是只展现出耳朵和尾巴,还可能只有腿,脑袋,甚至半个身体。

并且会不断变化,可能一会儿只有头,一会儿只有腿。

像男孩这样一直稳定只耳朵和尾巴,包括拍卖场的所有“人类宠物”都是人为改造过精神力核。

这就与他要调查的毁灭性“人形武器”有关,因为所谓的“人形武器”就是造精神力核来达成的。

他一直怀疑拍卖场的“人类宠物”,就是星盗研究“人形武器”产生出的失败品,然后发展出来的。

庄越敛没追问男孩,把他推到一边换了个问题。

“你在拍卖场发生了什么?”

“我不记得了。”男孩努力回忆,“我只记得我突然醒来,就在刚才那里,之前的事都不记得。”

“都不记得?那你的名字?几岁了?家在哪里?”

男孩认真地想了半天摇头,“我也不记得了。”

庄越敛认真地打量着男孩,任何人格健全的人都不愿被当作宠物拍卖,所以拍卖场的“人形宠物”肯定不是自愿的,哪怕自愿也不合法。

为了减少麻烦,拍卖场给部分“不听话”的人强行失忆也是有可能的。

庄越敛语气轻了几分又问男孩,“那你记得什么?”

男孩这次果断地回答,“我记得我在找一个人。”

“是你什么人?还记得他叫什么,长什么样?我可以帮你找他。”

“哥哥。”男孩双眼直直地望着他,“我在找我哥哥,但是他不要我了,还不记得我了。”

“那他人在哪里?”

庄越敛问完,男孩忽然又把长尾巴扫过去勾住了他的手,凑近他说:“我觉得你就是我哥哥。”

他眉头抖了抖,没料到这个发展,笃定地说:“我肯定不是,不许再叫我哥哥。”

“那我叫你什么?”

“叫庄叔叔。”

庄越敛脱口而出,男孩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在思忖着什么,过了半晌对着他忽地笑了一下。

“原来你喜欢我叫‘庄叔叔’!”

“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叫哥哥!”

庄越敛没注意男孩的眼神暗了下去,感觉这孩子有点难缠,既然失忆了,他也问不出什么,于是去看男孩的手腕。

“你有终端吗?”

现在只要出生就会配上一个终端,里面的身份ID就是身份证明,伴随一生。

“没有。”男孩把手腕举起来。

最高级的终端能植入身体连接神经,他检查了半天男孩身上什么也没有。

男孩像一点不在意自己是谁,他奇怪地问:“你不想知道自己是谁?家在哪里?”

男孩立即摇头,“我没有家人。”

“你真的失忆了吗?”

“我失忆了也记得我没有家人。”

庄越敛看到男孩眼中无意识露出的孤独感,觉得男孩可能经历过什么不好的回忆,没再追问,直接用终端对着男孩扫描,利用权限查男孩的身份ID,结果却没有匹配。

现在要改面部特征指纹都不难,如果男孩没有改过,唯一的可能就是男孩是没在联盟登记过的黑户。

如果男孩的特征被改过,应该也是拍卖场做的。既然把人带回来了,也不能随便丢下不管。

他在这里也没办法查清男孩的身份,决定先送男孩回总部,尽量帮他治愈退化症,再想办法寻找家人。

庄越敛决定好打开终端,点进售票系统搜索到首都星的船票,没有搜到。

“小筐,这里没去至央星的飞船?”

罗困突然被问道没反应过来,“什么至央星?”

“联盟首都至央星。”

罗困终于听懂了说:“有啊,不过半个月才一趟,提前7天售票……大哥你要走了吗?”

“送他走。”

庄越敛一眼看向了男孩,提前7天售票,现在还没售票信息,也就是最快也要7天后,他要把这男孩留7天?

“你又要扔下我!”

男孩忽然激动地开口,“你买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你怎么能不要我!”

庄越敛莫名地看着男孩,“怎么叫我又要扔下你?我是送你去让人帮你找家人。”

“我没有家人!”

男孩又说了一遍,庄越敛回道:“那也能帮你治好退化症,还有失忆。”

“我不想。你就喜欢帮人做决定,不问我愿不愿意是不是?”

男孩满眼要溢出来的情绪,庄越敛向他看过去,想起男孩之前又是伤又那么脏的模样,觉得他是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努力耐心地解释,“你不要害怕,我送你去的地方他们都会尽力地帮你,不会伤害你。”

“你就是不要我!那你为什么要买我回来?”

庄越敛觉得这男孩好像设定了被他买了就认定他的程序,没法说通,放弃地回答:“我买你回来就是要送你走,不可能把你留在这里!懂了吗?”

男孩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朝他靠过来,手撑在沙发上伸长脖子把脸凑近到了他眼前,微微扬着唇角用轻软的唇音问他,“可你花了2000万,不想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