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个自称赵承宗的汉人,穿着一身契丹服饰,打着白旗来到耶律璟面前的时候,耶律璟本想随便问上几句就拿他来祭旗的,就算耶律喜隐要乞降,他也不会答应,但却想不到这年纪轻轻的汉人一开口却是石破天惊。

“大辽狼主可知贵邦宗室重臣耶律屋质遇刺身亡的幕后主脑是谁?”这赵承宗躬身施礼后,淡淡的一句话便让在场的辽国皇帝、大将、重臣都是面色一变,接着赵承宗不慌不忙的又道:“耶律喜隐差小人来,还要对狼主说一句话,契丹人争夺狼主之位便是有能者居之,但脚下踩着的土地却是不能让别族的战马驰骋的,否则如何对得起历代先帝?”

耶律璟闻言,眼中原本燃烧的杀意减弱了几分,马鞭一挥怒喝道:“耶律喜隐这乱臣贼子让你来说这些意欲何为?耶律屋质难道是他派人刺杀的?”

赵承宗不慌不忙的躬身道:“此乃大周名将徐皓月数年前设下的驱狼吞虎之计,当年周国北伐燕云之时,耶律李胡之女耶律云述在燕云之地被白甲军所俘……”当下赵承宗将徐皓月所安排的让辽国内乱之计一一说了,耶律璟越听越怒,额头青筋暴现,双拳紧握,面色甚是狰狞。

“徐皓月派亲信细作方刃等人行刺耶律屋质之后,便安排乔装北上的人马道祖州救出耶律李胡,李胡父子当即起兵反叛。”赵承宗缓缓说道:“其实挑起一切事端的乃是大周的徐皓月。”

耶律璟大怒,仰天怒吼道:“徐皓月!朕抓到你必将你千刀万剐!”

一旁耶律斜轸忽然说道:“你自称是耶律喜隐属下,为何言语之中直呼其名,对他并无敬意?”

赵承宗微微躬身道:“小人乃是汉人,不是契丹人,也不会帮耶律喜隐的,小人要对付的只是徐皓月。”

萧护思皱眉道:“你为何要对付徐皓月?”

赵承宗目光阴沉下来,眼神中满是恨意,咬牙道:“家父乃是赵匡胤属下谋事赵普,当年父亲和赵匡胤等人起兵,被徐皓月出卖害死,徐皓月出卖兄弟,小人一定要报此大仇!”

耶律斜轸似乎有些不信,淡淡的说道:“你要报仇,大可刺杀徐皓月,何必多费周折,又要投身耶律喜隐之处,又要冒险来到此处,你就不怕我等将你杀了?”

赵承宗毫无惧意,冷然说道:“如今我乃耶律喜隐派来的使者,若是小人不能回去,那耶律喜隐只能投靠周军和徐皓月自保,陛下大军虽然人多势众,但周军也是虎狼之师,得了耶律喜隐相助便是如虎添翼,小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劝得耶律喜隐肯同陛下联手,以陛下的聪明才智断不会自断出路吧。”

耶律璟面色微变,但他不愿示弱,重重的哼了一声,向萧护思使了个眼色,萧护思会意,冷笑一声问道:“耶律喜隐这奸贼会同意与陛下联手?只怕是这奸贼的毒计吧。”

赵承宗摇摇头说道:“我已经向耶律喜隐说明了徐皓月奸险的用心,他便是想看到契丹人内斗不休,陛下想想,自从陛下和耶律喜隐交兵以来,汉人趁乱占了契丹多少土地?攻下了多少城池?又有多少原本依附契丹的部族反叛?到最后不论是陛下还是耶律喜隐得胜,也将失去大片的土地和人口。所以小人劝说耶律喜隐,应当先和陛下联手,打退入寇的周军,再光明正大的同陛下争夺天下,这才不失契丹男儿的英雄本色!”

一众辽国大臣、将领闻言都觉得有理,毕竟耶律璟和耶律喜隐不论谁做皇帝都还是契丹人,但要是被周军趁机北犯,夺了的土地和人口就不再是契丹人的了。而耶律璟也觉得有理,他本就怕耶律喜隐和徐皓月联手,如今他主动跑来要求联军,正是求之不得,若是拒绝就硬生生的把耶律喜隐推向徐皓月,给自己在战场上又立了一个劲敌。

思忖再三,耶律璟正想开口答应时,耶律斜轸却抢着道:“耶律喜隐会帮我们和汉人作战?听闻他的妹婿可都是汉人!”

赵承宗淡淡一笑道:“耶律喜隐的妹婿便是徐皓月派来的,前些日子已经被耶律喜隐逼得自杀,恩州各地都知晓此事,难道诸位不知?”

萧护思点点头道:“此事我也略有耳闻。”耶律斜轸闻言也不再言语,李逸的死他也是知道的,不过想在试探赵承宗一次而已。

耶律璟见诸将都不再言语,当即抚掌道:“既然大家都是契丹子孙,外敌当前联手一战也无不可,但此战之后,朕还是要亲手砍下耶律喜隐的脑袋!”

赵承宗躬身道:“这个自然,到时候再一决雌雄便了。”他嘴角泛起一丝阴笑,心中暗想,徐皓月啊徐皓月,我倒要让你尝尝大败的滋味!

……

大定府西面马盂山下,耶律喜隐正焦躁的在临时营帐中走来走去,不时喝问帐外亲兵:“赵承宗他们有人回来没有?”但亲兵回报都是尚未回来。

自从他逼死李逸,驱赶周使后,也知道周军不可能同他联手了,所以当赵承宗劝说他之后,耶律喜隐才答应暂时和耶律璟联手,而最好的结果便是耶律璟和徐皓月拼个两败俱伤,他再出兵收拾残局,但要是两军分出胜负之后,无论是谁掉过头来对付自己,耶律喜隐自知都不是对手的。

但赵承宗走后,耶律喜隐又有些后悔起来,他知道耶律璟素来残忍,而且手下将领之中才智之士颇多,要是被耶律璟反过来利用自己去和周军死拼,那又该如何?

正踌躇不绝之时,帐外亲卫禀报道:“陛下,也鲁不花求见。”

耶律喜隐嗯了一声,烦躁的说道:“他不在军前统带兵马来这里做什么?”

亲卫回禀道:“也鲁不花将军说他带了一位故人来访。”

故人?耶律喜隐猜不到是什么故人,当下道:“让他们进来吧。”

只见也鲁不花一身戎装进到帐内,他背后跟了一位穿了契丹袍服的男子,头上带了皮帽遮住双眼却看不出是谁来。

也鲁不花和那男子行了大礼之后,也鲁不花上前道:“陛下,这位故人想要见你。”

那男子取下皮毛,露出面容来,赫然是张从颜!

耶律喜隐大惊失色,怔怔的指着也鲁不花道:“你带他来做什么?他不是回南边去了么?”

也鲁不花躬身道:“陛下,自从我等起兵以来,张先生他们与我等并肩作战,并无半分不是之处,我等想不通陛下为何要与耶律璟联军。其实张先生一直都在恩州没有离开,如今开战在即,先生有些话想同陛下说,所以末将便带先生来见陛下。”

耶律喜隐面色不豫道:“朕自有主张,你们带好兵马便可!”

张从颜踏上一步温言道:“陛下如今是在与虎谋皮,在下不忍看到陛下败亡,所以才来求见陛下。在下有些肺腑之言想和陛下说一说,陛下听完之后,还要相信那赵承宗,那在下也无话好说,便会离开此地南归,不再过问此事!”

也鲁不花也劝道:“陛下,大道理末将不懂,末将只知道张先生他们是和我们共过生死的,难道陛下宁可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也不愿意相信一同流过血的人么?”

耶律喜隐面上肌肉一抽,沉吟片刻后挥挥手命也鲁不花退下,帐内只剩下张从颜和他两人。

张从颜躬身说道:“陛下,在下这些日子在军中也打听到那赵承宗是如何取得陛下信任的,此人自称是耶律屋质的徒弟,因此陛下想用他,而后听他说了当初我等北上乃是不安好心,所以陛下一怒之下才驱赶周使。这赵承宗所言不假,我大周的确希望辽国内乱,但我们大周更加希望出现一个愿意和我们汉人友好相处的契丹皇帝!耶律璟和前几代辽帝年年出兵攻打南面,北地汉人饱受其苦,所以大周希望能有人取而代之,然后与大周结为友好之邦。”

耶律喜隐见张从颜坦言相告,微微怒道:“原来果真是如此,你们把朕当一枚棋子了?”

张从颜摇摇头道:“陛下此言差矣,耶律璟窃据帝位,陛下起兵讨之,乃是顺应天意民心,我大周相助乃是顺应天意民心,只望陛下得了帝位之后,能与中原世结盟好,我等都是各取所需而已。而那赵承宗与徐大将军有私仇,因此利用陛下来报复,这才是把陛下当作一枚棋子啊。”

耶律喜隐默然无语,张从颜又道:“耶律璟残暴无道,手下皆是奸险狡诈之辈,在下料定待会赵承宗回来,耶律璟必定是要陛下先出兵攻打周军以示诚意,而后让陛下兵马和周军死拼,他耶律璟最后坐享其成!”

耶律喜隐迟疑道:“但赵承宗说的没错,要是周军胜了,趁机占我契丹土地那该如何是好?”

张从颜顿足道:“陛下为何如此糊涂?就算大周打下大定府,如今所占之地乃是原来奚人土地,所求不过数州之地,但耶律璟却是要陛下的性命啊,大周兵马若是退去,敢问陛下,耶律璟会像大周一般互派使者么?他一定是要将陛下除之而后快的!与大周有深仇的是耶律璟,始终不是陛下,陛下要想取得帝位,重占上京,就一定要和周军联军才是上上之策!”

耶律喜隐这才醒悟过来,张从颜说得对,大周再如何凶恶,也不及耶律璟,大周要的是北疆的安宁,要的是有做缓冲的土地,而耶律璟要的却是自己的命!

沉吟片刻后,耶律喜隐叹道:“既然如此,请先生在帐中等候片刻,朕想等赵承宗回来之后如何说,再做定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