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福殿上,符玉清玉口一开,李重进和李筠都吃了一惊,给向拱的封赏真是大大的优厚,封为秦国公已经算是极大的封赏了,还加归德、武宁二军节度,更是出人意料,但加了两处节镇,岂不是让向拱的兵权更大了么?三将一时间都没明白过来,愣在当场。

向拱额头的汗水还是没有散去,急忙躬身道:“太后,这封赏太重,老臣不敢领受。”

徐皓月和张永德相视一笑后,张永德上前说道:“向将军不必多虑,太后既然金口已开,你便坦然而受便是,归德、武宁节度使之职是何等殊荣,不过不必担心,这两处节镇原本是石守信和王审琦属领,但二将反逆,已经斩首示众,兵权自然有朝廷收回,向将军大可放心,两处都不必领兵的。”

向拱闻言恍然大悟,原来这节度使的职务只是虚衔,当下也不再说什么,拜谢下去。向拱乃是聪明之人,他知道此刻朝廷才经历了一场兵变,太后、徐皓月等人新掌朝政,对手中有兵权的大将极为疑忌,如今朝廷能厚加赏赐让自己交出兵权,已经是很客气了,若是换了是前几朝,非得给自己扣个罪名,然后骗来京城杀了。

太后、徐皓月和张永德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向拱再不领受,后果便是可想而知,向拱自问不比赵匡胤强,而且亲信兵马也远不及赵匡胤多,赵匡胤一样败亡了,自己又有什么资本去和朝廷对抗呢?和李重进、李筠联合?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向拱可不知道两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能够联合,最后还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向拱自认为不可能压倒其他二将,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富贵倒不如抓紧眼前已经唾手可得的。

稍加权衡之后,向拱不再迟疑,便拜谢下去。找向拱做突破口,是徐皓月、张永德和符玉清商议好了的,向拱虽然比李重进和李筠城府更深些,但也就好在这里,向拱权衡之下一定会答应接受封赏交出兵权的。

果然向拱欣然拜谢领受封赏,三将便去了一将,跟着徐皓月微微笑着看了看李重进,向符玉清抱拳缓缓说道:“不知太后许以李将军何官职?”

符玉清此时已经止了啼哭,知道下一个要封赏的便是李重进。李重进乃是周太祖郭威的外甥,郭威建立后周之时,他的儿子悉数被后汉杀了个精光,郭威所重者唯有义子柴荣、女婿张永德和这个外甥李重进了,郭威死时传位柴荣,令李重进受顾命,拜柴荣以定君臣名份,李重进年长于柴荣,又是太祖亲眷,加上顾命的身份,柴荣在世之时便是一直疑忌的。终柴荣一生,李重进始终没有压过张永德做上殿前都检点一职,便是柴荣有意压制。其后张永德和李重进不协,也是李重进亲入张永德大营对言后,两人才消除了隔阂。

李重进虽然在淮南兵权最重,但其实心里一直是不安的,柴荣死时没有诏命他入京受顾命,他便知道自己是不受朝廷待见的。此时乍闻朝廷收兵权之意,李重进心中更加慌乱不已,眼见向拱得封了高官显爵,虽然失了兵权,但也可保一世无忧,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也不知道符玉清会如何封赏自己。

“李将军那是太祖亲眷,亦是先帝兄弟,当封为成国公,同平章事,淮南节度使职衔以外,加宋州节度使,亦是食双节镇俸!”符玉清清脆的声音响起,李重进心中狂跳不已,想不到自己居然也能加为平章事,起初乍闻削兵权的惊恐、慌乱和不甘,在这个时候开始松动了,和向拱一样,李重进也在思忖权衡着。其实他大概也知道自己这个平章事多半也是虚衔,是不用预事的,但总归是高官显爵啊。

在淮南虽然自在,但李重进其实一直都是忧心忡忡的,之前和赵匡胤交恶,自己便被朝廷一纸诏令调到淮南,但在淮南李重进整日都是忧心朝廷会进一步对自己动手贬谪,手中的兵权其实是一把双刃剑,有时候不但保护不了自己,反而会成为招来灭顶之灾的祸根。

思忖再三,李重进又看了看向着自己微笑不已的徐皓月,心中一震,总算下定了决心,上前躬身拜谢道:“臣拜谢太后封赏,愿回京任职!”最后李重进还是在徐皓月的帮助下,定了决心,只因他在淮南和徐皓月较量多时,从无胜绩,心中已然有了阴影,要他起兵和徐皓月作战,李重进自忖是没有信心取胜的,所以上前也拜谢领受了封赏。

最后只剩下李筠一人了,此人从周太祖立国之后便一直在潞州出任节度使,常年和北汉作战,在潞州经营日久,向拱、李重进二人虽然威望更大、兵马更多,但徐皓月和张永德最为忧虑的还是李筠。要知道李筠在潞州经营年久,是不大可能三言两语就放弃兵权的,更何况此人素来骄横,有时候连周太祖的帐也不买,其实才是三将之中最难说服的,所以徐皓月和张永德商议后将此人放到了最后。

果然李筠见向拱、李重进二人都是接受了符玉清的封赏,放弃了各自的兵权打算入京为官了,接下来定然是轮到自己,李筠不禁又惊又怒,不等徐皓月、符玉清开口,站起身抱拳道:“末将粗鄙武人一个,不愿入朝为官,请太后、徐将军不必劳心了。”

符玉清微微一愣,看了看徐皓月、张永德二人,徐皓月微微一笑看了张永德一眼,张永德轻咳一声,走上前来向李筠低声道:“李将军,借一步说话。”当下也不管李筠愿不愿意,拉着李筠退道大殿门口。

“李将军切莫在这个时候糊涂,你在潞州也和徐将军的白甲军打过交道,应该知道白甲军在燕云的兵马几何的。”张永德低声说道:“朝廷这次花了这么多功夫,岂会半途而废?潞州昭义军的兵权是必须要交出的。”

李筠脸上涨得通红,低声怒道:“我就知道朝廷还是猜忌我等,早知道就不该回京来。”

张永德淡淡的说道:“李将军也太小看徐将军行事了,他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岂会不作安排?你不来更好,朝廷便有了借口。你临来之时,应该探知白甲军西路行营部署刘逸轩已经回军朔州了吧,其实在你收到诏书之时,韩令坤和潘美已经到了真定屯兵,这一南一北的安排便是等着看你奉不奉诏的,假若你抗命,南北两路兵马便会一起击之,你在潞州区区三万兵马能挡得住么?!”

李筠面色大变,指着似笑非笑的张永德怒道:“你、你……”但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张永德微微一笑,拉着李筠低声又道:“李将军,此刻已经不可更改了,向拱和李重进都接受了朝廷的封赏,想来李将军的封赏也不会低于两人,大丈夫求富贵不求死,就算是为了潞州三万将士,李将军也该回京任职的。”

李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着张永德半晌没说话,张永德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李筠微笑。过了片刻,李筠才轻叹一声低声道:“假若我回京,潞州该怎么办?此处极为要紧,是断不能失守的,而且我手下兵马骄横日久,没有一员大将前往,只怕难以威慑的。”

张永德点点头低声道:“韩令坤会前去接掌,他带了钱粮去犒赏三军,也带了两万精锐前去,李将军不必担心。”

李筠倒抽了一口凉气,人家是早已经准备好了,自己却还蒙在鼓里,只道诏令自己回京乃是试探和安抚,当下他苦笑道:“罢了、罢了,我便顺应天命好了,徐将军当真是下凡来匡扶大周的啊。”

说完李筠便转头大步走到玉阶之下拜倒道:“臣愿意回京为官!”

李筠和张永德在殿门口嘀咕半天,徐皓月只是和范质、魏仁浦一起招呼向拱、李重进重新入席饮宴,也不理会两人说什么,这时候见李筠回来拜伏于地,知道张永德已然说服了他,便笑着对符玉清微微颔首。

符玉清也是大喜,当即清脆的声音袅袅而起道:“难得李将军也愿回京任职,真是社稷之福,封李将军为晋国公,加侍中,仍领昭义军节度使,并加镇宁军节度使,食双节镇俸!”

李筠听了封赏也才勉强笑了起来,徐皓月、张永德、韩通等人都是举杯上前向三将庆贺,符玉清又命歌舞献上,一时间景福殿上有欢声笑语起来,一场解除兵权的戏码便在恩威并施之中落下了帷幕。

徐皓月这一手多少也是学着历史上的赵匡胤,只因五代武将兵权太重,积重难返,不论是谁掌权都要走这一步,否则根本无法统一天下,徐皓月便连同张永德,教着符玉清演了这场女版的杯酒释兵权,效果也是一样的,不过更为成功的是,通过这次加封,让节度使和平章事的封号成为虚衔有了成例,将来对于其他节度使便也可如此操办了。

几日后枢密院的诏命分驰天下,各地节度使都是震惊不已,朝廷在不动声色之间便解除了巡边三大将的兵权,虽然内心惊惧,但也无法反抗,跟着朝廷便颁下诏命,命各地节度编选精锐充入京中禁卫,并分派不少观察使赶赴各地负责编选精兵入京。

诏命一出,各地节度使叫苦不迭,手中兵马本来就不多,这一抽取精锐入京,就更加雪上加霜了,也可以说自己有兵权等于没兵权了。聪明一些的节度使干脆上表自请告老回乡,或是请求回京任职,徐皓月当然不会客气,上表的一概照准,封官赏赐安抚自然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