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内张永德听了符玉清的话后,微微愕然道:“徐皓月想要削节镇么?”

符玉清也不答只是站起身朝廷外的近侍吩咐道:“传召徐皓月、韩通、范质、魏仁浦四人道此处议事。”四名近侍领命后分头去了,符玉清才回头说道:“兹事体大,徐卿家等人也不想草率行事,各人都言还是要有兄长的言语方为妥当,事不宜迟,还是等诸位卿家到了一起商议吧。”

张永德微微一怔道:“想不到徐皓月此刻还能记起我来?”

符玉清嗯了一声道:“其实不只是徐卿家,哀家和诸位卿家都记得兄长的功绩,只是怕兄长还在气头上,也不便冒昧召见,只怕碰了软钉子,惹得两边都不痛快。”

张永德老脸微微一红道:“太后,从前是臣器量不够,险些误了军国大事,还请太后责罚。”

符玉清微微一笑道:“兄长说哪里话来,此事也不能全怪兄长,要怨只能怨这世道纷乱,也不知道该信任谁来,还是徐卿家说得对,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兄长还是一直心有大周的。”

张永德哦了一声,口中喃喃念了几遍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句话后,轻叹道:“徐皓月这句话说得真是贴切,谁能想到和先帝亲同手足的赵匡胤会反?谁又能想得到力挽狂澜的会是先前一直和先帝作对的英山徐皓月呢?”

两人唏嘘了一番之后,在亭中接着说起些家常之事来,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后,徐皓月和韩通首先到来,跟着范质和魏仁浦也一起到来。见礼毕后,符玉清便命近侍在亭中看茶,让五人落座,自己坐在主位上,望着徐皓月道:“徐爱卿,你们便先商议吧,哀家在一旁听着便是了。”

符玉清知道在座的都是大周文臣武将之中的翘楚,她胸中那点权谋计策根本上不得台面,便在一旁倾听为好。

徐皓月躬身领命,转眼见却见符玉清冲着自己报以一笑,跟着便低头喝茶去了,徐皓月也不以为意当下冲着张永德微微抱拳说道:“张公终于肯出面匡扶朝政,实乃是社稷之福,我等其实计议多日,胸中已经有了些腹稿,这便让魏相说与张公评判一二。”

当下魏仁浦清清嗓子便将众人商议的削节镇之策一一道来,张永德留心静静的听着,心中暗自权衡着利弊,魏仁浦口才很好,细说备至之后,便连符玉清也听得甚为明白,都不用出口询问的。

魏仁浦所完之后,符玉清微微颔首道:“此策寻温顺之法解厄,倒是好似一个病了许久之人,若是猛药急灌反而不好,须得温药润养,寻途缓进,方可治好病根。”说到这里徐皓月微微的点点头,看来这小姑娘在朝中日久,也开始明白一些事理,想来假以时日,或许能成为一位史上的贤后也说不定。

符玉清接着说道:“哀家觉着这对策极好,不知张爱卿如何看?”此刻有了徐皓月等人,她也不再称呼张永德为兄长了。

张永德皱眉道:“诸公的对策倒是不错,只是万事开头难,这第一步编选精壮士卒充入京中禁卫军,或许便有困难,须知如今各镇节度之中,以巡边四将兵马最为雄厚,燕云白甲、淮南重进、潞州李筠、西京向拱四面之中,徐将军在京自然会支持此举,况且已经有白甲军被编入禁卫军,所以燕云的各部节镇所虑不多。而其余三将便有些为难了,淮南李重进乃是太祖外甥,权威不再我之下,虽然忠心一项上,李重进也不需怀疑,只是难保他身边不会有小人唆使,假若李重进一时糊涂,抗拒皇命,便会让其余节度纷纷效仿,而向拱和李筠亦是如此,所以臣以为要施行此策,必须先要从巡边三将身上着手。”

徐皓月抚掌笑道:“驸马爷所想和我等一样,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却不知驸马爷可有良策入手?”韩通、范质等人俱是面露喜色,一起望着张永德。

张永德见众人都等着听自己的主意,便打起精神沉吟片刻道:“三将之中均与我有旧,李重进虽然在淮南之时于我有些怨怼,但已经被先帝化解,也都算是老相识。臣以为朝廷可发诏令命三将回京述职,臣私下里亲自和三将当面说之,必要时太后和徐将军也要出面,以恩义厚赏打消三将的疑虑,让三将安心留在京城为官,再将三将兵权收归朝廷,方才能够将此策如我等所愿推行下去。”

徐皓月大喜之下,站起身对着张永德长长一揖道:“驸马爷此计大妙,有驸马爷出面襄助,想来三将定然能消除心中芥蒂。驸马爷一心为国,让我等敬服。”

张永德急忙站起身还礼道:“徐将军客气了,我等皆是为了国事,先前是在下器量浅窄了,还请诸公不要介怀才是。”众人闻言皆是一笑而过。

商议定,魏仁浦当即草拟了三份诏书分发往三地,徐皓月等人都传览后,符玉清也亲览了,便盖印交枢密院核发。跟着众人便起身告退,徐皓月也想跟着众人退下,想不到在亭外却又被近侍总管李成叫住,说是符玉清让他留步,有事相商。

徐皓月只得留下,却见符玉清走出亭来,一众近侍都是离得稍远跟随,不敢靠近。

“徐爱卿,你教的哭这一招真好,和你学了很多东西呢。”符玉清的脸上挂出一派纯真的笑意来,到不似一国之后,反而只像是个童真未泯的小姑娘,只听她接着说道:“哀家想让陛下也跟着徐爱卿学习兵法权谋之术,将来定然会受益匪浅的,不知徐爱卿能答应么?”

徐皓月一听只觉得头有些大,这些日子他才知道什么叫当家不好当,平章军国重事听着威风,但是做起来可就不那么好玩了。忙乱二字便是这些天徐皓月的真实写照,事务繁杂,徐皓月需要重新理顺,好在他在英山和燕云也有治政经验,好歹也是十余万兵马的统帅,才没被诸事乱晕了头。他有范质、魏仁浦等人帮手,很快的上手开始处理平叛之后的军国大事,想来再要一段时日将诸事理定后,按部就班便可。

此时听闻符玉清要他教导柴宗训兵法权谋,有些为难的说道:“太后,此刻臣只怕抽不出空闲来。”

符玉清微微失望的点头道:“哀家倒是忘了爱卿身上的担子很重的。”

徐皓月见她有些失望的神色,有种说不出的凄楚,心中一软忍不住说道:“过些时候,臣把诸事理顺便能腾出空闲来,到时候再应太后所请如何?”

符玉清喜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徐爱卿咱们就这样说定了哦,到时候说不定哀家从旁也可以再学一些东西了。”

徐皓月笑着颔首抱拳道:“太后其实如今学得很好了,对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办法,像驸马爷这样的人,他需要的是对他功绩的赞颂,而且他也是个极念旧情的人,太后今日说动驸马爷,消除了大家之间的隔阂,便做得很好。其实这治国第一要义便是用人,太后能学会识人、用人,只要用人得当便会省很多心力,那将来很多事也就可以自行决断了,不过一定要多听多看,切忌偏听偏信。”

符玉清一边走着一边暗暗咀嚼着徐皓月的话,徐皓月心中微微一愣,只见符玉清秀美的面容甚是凝重,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揣摩自己的话,也不知道自己教了符玉清不少,将来她会不会用来对付自己呢?

出了御花园后,徐皓月告退而去,符玉清自回宫中,徐皓月快步往宫门走去,他连日来都没回家去过,今日好不容易最重大的事情有了眉目,署衙那边又有魏仁浦和韩通盯着,偷得浮生半日闲,便打算尽早回家看看,他心中着实想英若兰和徐子茗了。

来到宫门之外,却见张永德牵着马匹候在那里,徐皓月微微一怔,暗想不会是在等自己吧,果然张永德命随从候在一边,独自一人走上前来抱拳说道:“徐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徐皓月微觉奇怪,不知张永德想和自己说什么,当下两人都上了马,策马并辔而行。

“太后今日那治病良方的比喻很是贴切,看来太后也开始明晓事理,通达机变,假以时日辅助陛下大有裨益。”张永德在马上缓缓的说道:“不过我最奇怪的是太后从前不是这么爱哭的,难道是因为还在思念先帝之故?”

徐皓月微微一惊,不知道张永德说这话是何意,只得哦了一声道:“太后能撑起国事来,才是大周之福,毕竟陛下年纪还小。”

张永德看了看徐皓月,悠然的说道:“如今徐将军一心为国,辅助幼主,不过权柄一事向来便是烫手之物,我之前便是最好的成例,好在先帝仁厚,心中虽有疑惑,但也只是削掉了我的兵权,也算我和先帝沾亲带故,先帝才没有杀我。不过徐将军你今日权柄如此之重,将来的下场或许会更凄惨也说不定,在下是看徐将军乃是真英雄,才好言提醒,你今日开始动了天下节度,将来恨你的人不在少数,你也该想想将来如何避祸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