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门城楼之上万箭齐发之下,城下数千殿前军铁骑军登时纷纷中箭落马。好在高怀德久经战阵,一见伏兵现身立时下马躲在马鞍后,身前的坐骑却被射成了刺猬一般。跟着高怀德的亲卫举着铁盾拼死上前来,在高怀德身前竖起盾墙来,将高怀德抢了出来。

人喊马嘶的大乱之中,高怀德一边被亲卫护着后撤,一边厉声喊道:“快退!快退!”众军急忙后退,直奔出三里之外才稳住阵脚,回头望时只见城下满是铁骑军的尸体,有上千铁骑军伏尸城下,还有不少未死的兵卒在那里惨呼着,声震四野,一众铁骑军惊魂未定,已然没有了先前的趾高气昂,纷纷勒转马头看着高怀德,等着他下令。

高怀德被手下亲卫抢出之后,换了匹马被众亲卫护着退了下来,奔出了三里有余才喝令众军停步,跟着他勒转马头怒喝道:“刚才是谁胡乱放箭的?!”适才他专注和徐皓月说话,竟然并未看到是王文昭偷偷退到众军之内,忽施冷箭的。

众人都望向王文昭,却都不敢说话,王文昭策马上前来,淡然的说道:“高将军,是末将放的冷箭。”

高怀德大怒道:“本将军正在劝说徐皓月,你为何要放箭坏我大事?!”

王文昭冷笑道:“高将军,你对徐皓月不甚了解,末将和他认识可是有数年之久了,说起来他今日忽施奇谋占据京城,以忠义之名襄护大周的小皇帝,在下一点也不惊奇。此人素以忠义自居,昔日背唐投周,也是唐国君主先背弃于他,原本他早就可以投周的,偏偏要等到唐国背弃,他才行事,便是要死守着那可笑的忠义之名到底。”

高怀德面色一沉,温言道:“你觉得这可笑么?”说罢也不理会王文昭,转身喝命全军就地列阵,自己带着亲卫呼啸着往赵匡胤的中军大队而去。

……

高怀德赶到赵匡胤中军的时候,中军兵马兀自向着汴梁城行进着,听完高怀德上气不接下气的禀报之后,自赵匡胤以下诸将纷纷破口大骂徐皓月背信弃义、出尔反尔,唯独赵匡胤一言不发,他面色如常回头看了看诸将,只说了一句:“当今乱世,就许我等背信弃义,不许他人出尔反尔么?”诸将闻言都是噤了声,低下头也说不出话来。

赵普皱眉上前道:“陛下,军中没有多少粮草,倘若我等不迅速攻入京城,便就是死路一条,如今情势危急,当该速速进兵攻打京城才是!”

赵匡义满脸怒容,拔出腰间长剑怒喝道:“赵先生所言甚是,我们有二十万兵马,这就攻打京城,打下城后将徐皓月这个小人碎尸万段!他当年穷困潦倒之时,不是我等襄助,他早就饿死了!如今竟然敢坑害我等,不杀他我就不姓赵!兄长,你给我一万虎捷军,我去打头阵!”

赵匡胤沉下脸来怒道:“此战凶险非常,徐皓月此人行事素来是谋定而后动,他能够不声不响回京掌控京城局势,定然有后招。你们休要急躁,和徐皓月对阵,你越是急躁便就越是中了他的计谋!”跟着高声喝道:“传本帅将令,全军到京城外下寨,齐集诸将商议军事!”

赵匡胤大军到了汴梁城北下寨,二十万大军营寨延绵十余里,旌旗蔽天,声势浩大。

立寨方定,赵匡胤便在帅帐中齐集诸将议事。诸将到齐之后,赵普将徐皓月占据京城之事说了,如今徐皓月打出的旗号是平叛,所说的叛军便是城外的二十万大军,诸将闻言都是面色大变,赵匡胤的亲信将领纷纷破口大骂,而被迫跟从的将领则是默然不语,心中都是惴惴不安,人人面色都不好看。

赵匡胤却也坦然,朗声说道:“如今起兵不利,事情有如此变故,我等妻小家眷皆在京城,我赵匡胤也不愿为了自己的富贵连累大家,若有哪位兄弟想要离去,这便可领兵回京去,我赵匡胤绝不阻拦!”说完后赵匡胤便环视帐内诸将。

诸将倒是素闻赵匡胤仁厚,但此时此刻他虽然如此说,但也无人敢公然站出来请辞,都是相互望望,一时间帐内鸦雀无声。

过了片刻,高怀德才缓缓说道:“既然已经起兵鼓动,咱们就只有一条路走下去,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岂可反复无常?”跟着站起身来对着赵匡胤深深一拜道:“陛下,我高怀德已经奉陛下为主,此生已然不会改换门庭,愿追随陛下左右!”

跟着赵匡义目光看着其余诸将道:“各位怎么说?要不要跟着咱们兄弟的?”

赵匡胤亲信将领纷纷起身附和高怀德之言,其余诸将无奈,也只得出言附和起来。

赵匡胤闻言,嚯的一声站起身来厉喝道:“好!既然大家推戴于我,我赵匡胤便带着大家杀出一条路来!此生永不相背!”跟着看着诸将说道:“如今我军虽有二十万大军,但粮草不多,赵匡义听令!”

赵匡义急忙出列抱拳道:“末将在!”

赵匡胤冷冷的说道:“命你为军中粮草官,带领本部兵马守御粮草,并派出兵马到京城附近村庄、城镇征集粮草,以敷大军用度!”诸将闻言都是心中一凛,所谓的征集粮草不过是宽慰大家罢了,京城附近民间存粮再多,所征来的粮草又够二十万大军消耗几日?况且这样道民间强征逼索,势必惹得大失人心,但此刻不如此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解决粮草的问题,这便好似饮鸩止渴一般。

赵匡义躬身领命后,赵匡胤冷声说道:“如今放在我等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便是攻入京城,而且是越快越好。诸将听我将令,本帅亲领高怀德、张令铎、王文昭十万兵马攻打北门,韩重赟、张光翰、赵彦徽领五万兵马攻打东门,宋延渥、罗彦环领五万兵马攻打西门!从此刻起,日夜环攻,城不破!攻不停!”诸将一起站起轰然应诺。

分拔已定之后,诸将纷纷出营准备攻打汴梁城去了,帅帐之中只剩下赵匡义和赵普二人,赵匡义忍不住开口问道:“兄长,当日你到底和徐皓月是如何约定的,他为何会出尔反尔?难道是他不满我等许出的厚利?”

赵普也道:“是啊,陛下,素闻徐皓月重诺,他既然答应了陛下,就不该会如此反复。”

赵匡胤摇摇头叹道:“是我疏忽了,回想当日在北平城和他相见,长叹许久,他却是没有说过一句明示的话,只是问事成之后,他和白甲军能得何封赏,我便道他是答应了。或许那个时候他就是在算计着我等了。”

赵普沉吟片刻后面色大变,惊呼道:“难道徐皓月能控制京城乃是让他的白甲军装作从北地调回的民夫方能入城的?若真是那样,徐皓月便是早就在暗中谋划我等,陛下上北平城也是在他所算之中!”

赵匡义也是大骇道:“徐皓月对我等谋算知晓得如此清楚,难道他真的是诸葛再世不成?”

赵匡胤长叹一声道:“我此刻担心的不仅仅是军粮,慕容兄弟在真定镇守,自从传回那次的假消息之后,便再无任何消息传回,只怕徐皓月的连环计之中,慕容兄弟也是被算计在内了。”

赵普沉吟道:“徐皓月既然已经掌控了京城,慕容延钊兵马远在真定,他为何要谋算慕容延钊?难道他想派兵马南下相助?”

赵匡胤摇摇头道:“他既然能不动声色调集白甲军入京,和掌管北地河道疏浚的魏仁浦定然已经暗通曲款,能够掌握京城,定然得到韩通支持,京城内兵马尚有十余万,守御京城已经足够了,只消守上几日,等我军军粮耗尽,便可大破我军,何须劳师远调?”

赵匡义皱眉道:“难道徐皓月是怕我等攻不下京城,转而北上同真定的慕容延钊会合,便才要调集兵马南下抢先剿除我等羽翼?”

赵匡胤缓缓摇摇头道:“我猜徐皓月是不愿意调集各路节度使兵马勤王,所以才有这一招,调集自己的亲信兵马南下,顺道剪除慕容兄弟,断我一臂。”

赵普看着赵匡胤忽然说道:“大帅,在下却不这样想,徐皓月急着调兵南下是想防备什么?”

赵匡胤咦了一声道:“他要防备什么?”

赵普沉声道:“假若这几日我等攻打京城不利,到了杀红眼的时候,大帅觉得我军最后的杀招在哪里?”

赵匡胤和赵匡义对望了一眼,都沉思起来,赵匡胤踱了几步,猛然回身惊呼道:“难道他是怕我等决水灌汴梁?!所以才要急着派兵马南下?”

赵匡义眼前一亮道:“正是如此,我等可以掘开黄河水道引水灌决汴梁!”

赵普沉声道:“如此一来,汴梁城必定是百姓死伤无数,而且掘开黄河之后,水流便不受掌控,中原百姓必定深受其害,这样乃是两败俱伤的做法,不到最后关头,万万不能用!”

赵匡胤也是点头道:“正是,这样就算让我赵家得了天下,百姓们也是不会拥戴的,败亡只是迟早之事。”